而陆文卉则是看了张卫东的膝盖一眼, 说：“你是伤到膝盖了吧。”
“对，我训练的时候摔的。”张卫东道。
他虽然偏文职, 但毕竟是在部队，该有的训练一样也不会少。
陆文卉不赞同地摇摇头，说：“我给你上药吧。”
她蹲下身子，让张卫东把裤脚再往上卷一点, 查看完他的伤口, 说：“我先帮你消毒, 可能会有点疼, 你忍一忍。”
张卫东“嗯”了一声, 又赶紧接话道：“没事，我不怕疼。”
陆文卉抿嘴朝他一笑：“那你很勇敢啊。”
张卫东的脸噌地一红，磕巴道：“还、还好吧。”
陆文卉接着用消毒棉球替他轻轻擦拭着伤口周围的皮肤，目光专注, 每一个动作都极其轻柔，仿佛怕弄疼了张卫东。
陆文卉：“消完毒了，现在帮你上药。”
她的双手灵巧而稳定，熟练地涂抹着药膏，最后用干净的纱布轻轻地包扎好伤口。
上完药后，陆文卉再次微笑着对张卫东说：“你这伤口不算太深，半个月这样就差不多好全了，这几天要注意伤口不要沾水，尽量少活动，如果有什么不舒服，随时来卫生所。”
“啊？哦。”张卫东呆愣愣地看着她，目光几近痴了，差点连回答都忘了。
陆文卉弯起嘴角笑了笑，用细如葱根般的食指指了指门口：“包扎完了，你该走了。”
张卫东起身，有些不舍。
想跟陆文卉搭话，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得挠挠头，憋出一句：“谢谢。”
“不客气。”陆文卉抿嘴笑道，“我的份内工作罢了。”
张卫东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转身，喉结上下滚动：“那个……”
“怎么了吗？”陆文卉正在收拾医用推车上用过的药，听到张卫东喊她，茫然地扭过头。
张卫东紧咬后牙槽，低着头不敢看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才从口袋里掏出两瓶沪市女人牌的香水塞给她，说：“这是送给你的。”
说完转身就跑，仿佛后面有狗在撵他，连陆文卉在后面喊他都没听见。
“张卫东！张卫东！张……”张卫东已经没影了，陆文卉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手里的香水，“这……”
张卫东塞给她的香水，瓶身细细长长的，十分精致小巧，包装是烫着精致时髦卷发，穿着旗袍的女人画报，优雅而灵动，看着就价值不菲。
这两瓶是玫瑰味和茉莉花味的，不用打开瓶盖，凑近一闻，就能闻到迷人的玫瑰花香和清新的茉莉花香，可见其香味浓厚。
医生八卦地凑过来，说：“这你都不知道，这玩意在沪市那边可流行了，我媳妇想弄一瓶都弄不到，而且可贵了，听说一瓶要卖十多块钱呢。”
陆文卉有些讶然，即便猜到这两瓶香水不便宜，但没想到这么贵，要卖十多块钱……她摇摇头：“这也太贵了。”
她拿起搭在凳子上的外套：“韩医生，我出去一趟，得把这东西还给人家，太贵了我受不起。”
“哎，你别去啊。”韩医生赶忙拉住她。
挤眉弄眼地挪揶道：“你难道没看出来，这两瓶香水，是人家特意送给你的。”又道，“你现在追过去还给人家，岂不是白费了人家的一番好意。”
陆文卉明显没想到这一茬：“不会吧，难道不是因为我帮他包扎伤口，他没什么东西好谢我的，所以把这两瓶香水送给我的吗？”
她以为，张卫东是觉得跟她是熟人，所以才不好意思，必须得给个谢礼呢。
韩医生明显是过来人，翻白眼道：“你傻啊你，那我还给他看病了呢，咋不见他送我两瓶香水？”又道，“再说了，这是沪市女人牌的香水，我再说一遍，是沪市女人牌，只有沪市那边有卖，你想啊，沪市那边离咱们这多远啊，两千公里呢，寄东西过来，不得十天半个月啊，说明啊，人家是早就准备好这份礼物了，就等着找个机会送给你呢。”
韩医生想到张卫东膝盖上的伤口，以为这是张卫东为了见陆文卉故意弄出来的，不由得啧了两声，现在的年轻人，为了追求对象，也太拼了。
韩医生又指了指香水，道：“你看，还一下送了两瓶呢，挺讲究的啊，知道送礼要送双数，好事成双。”
陆文卉还是觉得不可能，摇摇头道：“兴许……兴许他是买给别人的呢，只是恰巧碰上，所以转送给我罢了。”
“可拉倒吧。”韩医生老神神在在地道，“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他是军人对吧？”
陆文卉点点头。
张卫东是穿着军装来的，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军人。
“那不就结了。”韩医生两手一摊道，“他受伤了不去军医院，来咱们这个小卫生所干啥，咱们这的药是比军医院的多，还是比军医院的好，更何况，军人去军医院看病还不要钱呢，来咱们这还得收费，上赶着来卫生所送钱？不合理啊。”
韩医生总结道：“所以啊，他这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一次送礼。”又嘿嘿笑道，“小陆啊，你就收下吧。”
被韩医生这么一说，陆文卉心里也有些拿不准了。
可惜的是，她又不知道张卫东住哪，更不知道他在部队具体是什么职位，在哪办公，这两瓶香水都不知道怎么还给他。
闹了这一出，陆文卉心里七上八下的，十分忐忑，接下来工作的时候都在想这个事。
韩医生也看出她没心情上班了，正好今天剩的工作也不多了，索性让她提前下班了。
陆文卉匆匆跟韩医生道了谢，带着两瓶烫手的香水回了家。
傍晚，陆文珺跟她一块做饭的时候，看出她魂不守舍的，便问：“文卉，你今天怎么了？”
陆文卉摇摇头，说：“没事。”
“没事？”陆文珺瞥她一眼，用下巴点了点她手上拿的盐罐子：“没事你把糖错拿了成盐？还倒这么多？”
“姐，对不起。”陆文卉不好意思地收手。
陆文珺：“别跟我说对不起，反正我看到了你往哪道菜里加的盐，吃饭的时候我可不会吃这道菜，到时候大宝他们和你姐夫吃了，把他们齁死，我就说是你干的，到时候你再跟他们说对不起。”
陆文卉哭笑不得，跺脚道：“姐！”
她用铲子把锅里的菜都盛出来，倒到垃圾桶里：“不跟你贫嘴了，我重新炒一道。”
陆文珺瞥她一眼，说：“说说吧，今天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又道，“工作上出问题了？”
“不是。”陆文卉摇摇头，又抿了下嘴，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模样。
陆文珺：“你不说就算了。”又叹了一口气，道，“唉，你长大了，也有自己的小秘密了，咱俩再也不像小时候那样，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了。”
陆文卉：“姐！”她哭笑不得地道，“我告诉你还不成吗。”
“说吧。”陆文珺菜也不炒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就差抓把瓜子了。
陆文卉从包里拿出两瓶香水：“你看这个。”
陆文珺瞥了一眼：“哟，不错啊，这哪来的？”
陆文卉一脸为难地道：“是，是张卫东送的。”
陆文珺挑了挑眉，倒不是很惊讶，只觉得张卫东动作也太快了，这么快就送上礼了。
陆文卉轻咬下唇，言简意赅地道：“今天下午，张卫东训练伤到了膝盖，就来我们卫生所上药，我替他擦完药后，他就把这个塞给了我。”
她看了陆文珺一眼，说：“姐，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啊。”
陆文珺心说，我惊讶啥，你姐夫早就告诉我了：“张卫东塞东西给你的时候，脸跟耳朵是不是还红彤彤的。”
陆文卉点点头又摇摇头：“好像有点吧，但是他皮肤太黑了，我看不大出来。”她抿抿嘴道，“我们卫生所的韩医生说，他好像想追求我。”
陆文珺顿了顿，说：“那你呢，你是咋想的。”
陆文卉缓缓摇头：“我、我不知道，我现在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又道，“而且，我觉得韩医生搞错了，张卫东怎么可能对我有意思呢，我……我是个离过婚的女人。”
说到‘离婚’这两个字的时候，陆文卉赧然地低下了头，显然有些难以启齿。
陆文珺没有接话，而是指了指客厅桌上的那一堆东西：“这些都是张卫东送来的，有布料、雪花膏、蛤蜊油、糖果、糕点……”
陆文卉有些惊讶地道：“他送这么多东西干嘛，我还以为除夕那天，他只是说说而已。”
陆文珺：“你觉得呢？打我随军开始，跟张卫东也算认识四五年了，从没见他送过礼给我，你一来，这礼跟不要钱似的往我这送。”瞥她一眼，“他真正想送的，另有其人，给我？借花献佛罢了。”
陆文卉还是有些难以相信，可眼前的这些东西，还有手上那两瓶沪市女人牌香水都在提醒她，这一切不是梦，而是真的。
她咬了咬下唇，茫然无措地道：“姐，那我该怎么办啊，要不……要不我现在就去把香水还给他。”
陆文卉跟高泉是相亲认识的，哪怕刚结婚那会，两人也是相敬如宾的，她从没有经历过如此的穷追猛打，压根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陆文珺道：“收着吧。”
“啊？”陆文卉愣了愣。
陆文珺：“他要是相中你了，以后礼物只会源源不断地送，这香水也只是先头兵。”
陆文卉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好：“我不要这些东西。”
“随便你，我只是告诉你，他肯定还会再送，不信你等着瞧吧。”陆文珺道。
陆文卉眼珠子转了转：“姐，你这么清楚，该不会当初姐夫也经常给你送礼物吧？”
陆文珺脸颊浮起两朵红云，掐她一把：“好啊你，还调侃起我了。”
说笑完，陆文卉对着这两瓶香水，还有那一桌子的东西，还是感到很为难：“不行，他送他的，我还我的。”
她拿着香水，转身就想走。
被陆文珺一句话给拽住了：“我虽然不大了解张卫东的为人，但有一点我知道，男人都是好面子的，你把他送的东西还给他，他肯定觉得你看不上他这个人，所以才不想要他送的礼物。”
“我没。”陆文卉脱口而出道。
她想起张卫东是孤儿，肯定很怕人家看不起。
脚步一顿，到底没有再往外走。
总不能……总不能伤人家自尊心吧。
陆文卉：“但是我跟他无亲无故的，收他礼物不好……”
“哪里无亲无故了，他不是正在追求你嘛。”陆文珺道，“你就安心收着吧。”
“你又不是主动找他要礼物，是他自己要送给你的，因为他想跟你处对象，这是他要付出的成本，他想打动你要付出的代价。”
“他喜欢你，也是因为你长得漂亮，你足够好，但你又不是无缘无故就长这么好，都赖爹妈生的，再加上自己后期保养，外加穿着打扮。”陆文珺又道，“拿着吧，要搁动物界，雄狮子在靠近母狮子的时候，都知道叼块肉，猴子想跟母猴子说句话，那都得带根香蕉呢。”
什么肉啊香蕉的。
陆文卉哭笑不得：“姐，你打的这是什么比方啊。”
“我就是想告诉你，别因为自己离过婚，就妄自菲薄，张卫东又不是傻子，你要不好，他干嘛追求你，不追求别的女人。”陆文珺道。
在她心里，陆文卉好着呢。
陆文卉笑着摇摇头，说：“我明白你说的道理，但是我才离婚没多久，现在不想考虑这些男女之事。”
她抿抿嘴，道：“这两瓶香水，我收下了，不过，我得告诉他，以后不要再给我送东西了。”
“随便你。”陆文珺道，“我也就是提个建议，真正决定权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