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妇本人都这么说了,先头来帮忙的人也不敢动她。
谁不知道梁转男十分宝贝她肚子里的孩子,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反倒是惹得一身骚。
岑兰无语:“这不是乱来吗。”
李爱华撇嘴:“她自己坚持,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反正我已经叫人赶快去弄车了。”
只是够呛能弄到,大过年的,家家户户都在欢庆除夕,上哪给她弄车去。
唐翠萍:“对了,黄营长呢。”媳妇都出这么大的事了,男人居然不见踪影。
话音刚落,她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这会大半个军属大院的男人都到海上去了,要不就是在部队,剩下的就是一些文职的了。
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梁转男身上,也没人注意到她。
大院里鞭炮声不断,梁转男躺在地上哀嚎声不停。
听的李爱华心烦意乱,说:“岑嫂子,你就帮她看看呗。”
岑兰又不是医生,只能咬着牙出几个主意:“先去梁嫂子家给她拿床被子盖上,这天多冷啊,别孩子没生下来,自个先冻出病了。”
又大声问:“哪位嫂子家里煮了热水,端一点过来,给梁嫂子喂下去。”
马上有军嫂应道:“我家有。”
她很快把热水拿来,扶起梁转男:“来,梁嫂子,快喝吧。”
梁转男嚎这么大声,主要是害怕的,她还没开始生,也不是很痛,还有心情挑起来了,断断续续地道:“咋不是红糖水啊……这热水里就得放点红糖,带点甜味……又热乎乎的……那才好喝。”
给她喂水的军嫂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要不要我给你煮碗红糖鸡蛋啊?”
“也行。”梁转男一点也没听出人家在讽刺她,还一本正经地道,“最好再煮锅猪脚姜,那玩意女人吃了好。”
军嫂忍不住吐槽:“我看你像猪脚姜。”
梁转男一愣,捂着肚子又开始哭天喊地,觉得她都怀孕要生了,人人都得顺着她。
几个军嫂不爱看她那作天作地的样,把从她家拿出来的被子往她身上一盖,就走到一边去了。
看梁转男不像有啥大事的样子,岑兰也放松了,有心情问李爱华了:“李主任,梁嫂子是咋弄成这样的?”
梁转男虽然预产期快到了,但也不是这几天就生,岑兰还以为她能挨到春节过后呢。
说到这个,李爱华就没好气地道:“别提了,前两天她不是跟石嫂子闹了矛盾嘛……”
石嫂子,说的是石春妮,陆文珺见过,是一个留着短发,长得挺好看的军嫂,跟唐翠萍还是老乡。
陆文珺还愣了一下,因为石春妮性格挺好,很少听说她跟人起口角:“石嫂子跟梁转男能闹啥矛盾?”
难不成梁转男又上石春妮家去诬赖人家偷她家五块钱了?
不怪陆文珺这样想,毕竟梁转男有前科。
李爱华扫了陆文珺一眼:“这事吧,说起来还跟陆嫂子你有关。”
陆文珺挑眉,就差没说关她啥事了。
李爱华接着说:“你家大丫,今年不是上一年级吗,然后期末考考了双百分。”
岑兰:“不光大丫考了双百分,大宝和小宝也考了双百分,文珺会教孩子。”
李爱华:“我知道,但主要是大丫。”她顿了顿,“梁嫂子听人说,你家大丫考试考了双百分,就说大丫是个女孩,女孩考双百分没用,长大了以后还是不如男孩出息。”
岑兰嘴巴微张:“这样贬低女孩干嘛,她自己不也是女的。”
李爱华:“你问我我上哪知道去。”又道,“这话给石嫂子听到了,你们也知道,石嫂子就生了一个闺女,而且可宝贝她家闺女了,一言不合,就跟梁嫂子吵起来了。”
“等会,等会。”陆文珺打断道,“这跟梁转男弄成这样有啥关系?”
“就是。”岑兰道,“难不成石嫂子动手打她了?”
李爱华:“那倒没有,石嫂子虽然也很气,但是当时周围人多,把她给劝下来了,倒是梁转男,她自己气不过,回家就动了胎气,本来那时候上医院检查,就没现在这事了,但她又躲懒,觉得没啥大事,就是孩子在肚子里踢了她几脚而已。结果,就成现在这样了。”
给梁转男喂水的军嫂叫胡芸,凑过来道:“她提前发动,走到院子里,但是肚子疼喊不出声,也许喊了,但鞭炮声太大了,大伙都听不见,还好我儿子替他爸跑腿,去供销社打黄酒的时候路过,看到了,回家喊我们,才知道她发动了。”
这真是,陆文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梁转男纯粹是自己作的。
说话的这会功夫,车来了。
去弄车的人跟军属大院门口站岗的士兵说明了情况,人家也通融了,车是直接开进大院里的。
就这么往梁转男家的院子门口一停。
“车来了,车来了。”有热心的人喊道。
梁转男肚子的疼痛感渐渐加重,她都疼的有点意识模糊了,好不容易听到有人喊说车来了,努力睁开眼一看,差点没昏过去。
车倒是车,只不过不是人开的,是牛拉的。
这分明是辆牛车。
一只上了年纪的老黄牛拉着的两个轮子的,几块简易木板拼的牛车。
靠近了还能闻到一股说不出是臊味还是腥味的味道。
梁转男不干了,她还以为能坐部队的军用吉普车去医院,没想到居然来了辆牛车。
忍着肚子里的疼痛道:“我、我不坐这个,你们换辆车来。”
负责找车的是方参谋,大过年的,他不知道跑了多久,费了多少功夫,才找到这辆牛车,还是从附近大队,跟老乡又是掏烟又是点头哈腰说了不少好话才借回来的。
没想到梁转男居然还嫌弃上了。
方参谋想着梁转男毕竟是个孕妇,又马上要生了,吸气吐气,不跟她计较,好言好语道:“梁嫂子,方圆十里只能弄到这辆牛车,你将就一下,先去医院再说。”
梁转男不乐意,坐这辆牛车,不得把她颠散架啊,医院可离这好几十公里远呢:“不行,我就要吉普车。”
军用吉普车,那也算战略物资。
平时用一用也没事,这说不定就要开战了,车子都派出去了,上哪给她弄军用吉普车去?
方参谋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道:“就这一辆,爱坐不坐。”
李爱华帮忙劝道:“梁嫂子,你就忍忍吧,这牛车不也挺好的吗。”
方参谋把负责赶车的老乡一块请来了,老乡坐在牛车上,也劝道:“哎哟,恁咋那么不听话呢,有牛车坐就不错了,还要啥大吉普啊,那是一般人能坐的吗。”
现在牛车已经是顶好的交通工具了,他们整个大队也就这一辆呢。
老乡操着一口乡音,拍了拍板子道:“快上来吧,我这牛车一点也不埋汰,干净得很。”
虽然收了钱,但听说送的是个孕妇,老乡还是挺尽职尽责的,在牛车的板子上垫了厚厚的稻草,又铺了自家的被褥,看着柔软又暖和。
可梁转男就是跟军用吉普车杠上了。
军用吉普车可是只有团级别以上的军官才能用的,黄德彪就是个营长,平日里她没少眼红那些沾爱人的光,能坐上军用吉普车的军嫂。
好不容易,天时地利人和,她能有机会坐上一次这么军用吉普车。
而且,她也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考虑。
好几十里路呢,军用吉普车开的可比牛车快多了,坐着更是舒服。
她坐着军用吉普车去医院,医院负责接生的医生和护士,肯定以为她是什么大官的妻子,会给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最好的照顾……
梁转男忍着疼,咬着牙,把黄德彪扯出来做筏子:“你们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我家老黄现在正在战场上,生死未知,我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却连辆军用吉普都坐不了。”
这话真是捅了一群军嫂们的心窝子了。
岑兰没好气地道:“谁家男人不在战场上,就你家男人金贵是吧?”
胡芸气得咬牙:“我也是闲的,过来多管闲事。”又道,“就该让你梁转男在地上多躺会,多冻一会,醒醒脑子。”
梁转男把头扭过一边,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她就不信,这一大帮人能把她撂在这。
要真这么干,明天她们就得挨批评,上报纸,被人戳脊梁骨!
陆文珺实在看不下去了,梁转男真是拖着一大帮人陪她受罪。
叉腰骂道:“梁转男,你讲讲道理,这大过年的,好好的除夕团圆夜,大家年也不过了,孩子也不陪了,就在这陪着你受冻,你还矫情上了?”
她声势吓人,梁转男缩了一下,嘀咕道:“我生孩子重要,还是你们过除夕重要。”
说着说着,她声音大了起来:“我跟老黄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孩子,你们呢,除夕不是每年都有的过。”
陆文珺拳头硬了,要不是梁转男马上要生了,她真想上去扇她一巴掌,给她醒醒脑子。
陆文珺冷哼一声:“你重要,你孩子重要,战场上黄营长最重要,行了吧?”又道,“我懒得理你,岑兰,咱们走。”
岑兰:“走。”
陆文珺一摆手:“咱们都走,她不肯坐牛车就算了,反正生不生孩子也是她的事。”吓唬道,“我听说,孩子在肚子里呆太久生不下来,容易造成缺氧,以后变成个傻子。”
傻子?!
梁转男脸色一变,她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子啊,要光宗耀祖的儿子啊,怎么能是个傻子呢。
她倏地从地上爬起来,仿佛刚才那个躺在地上哀嚎的人不是她似的:“我坐牛车,我坐行了吧。”
方参谋悄悄朝陆文珺竖起大拇指,还得是陆嫂子有招。
梁转男总算不矫情了,几个军嫂相互帮把手,把她扶上了牛车。
李爱华身为妇女主任,陪着梁转男一块坐在了牛车上,要是有什么事,也能有个照应。
李爱华叹口气,要是可以,她真不想揽这个差事。
光是坐个车,梁转男都能闹腾这么久,难以想象,等到了医院,她还会弄出什么幺蛾子。
可再不想陪着梁转男去医院也没办法,职责所在,李爱华只能唉声叹气地坐上了牛车。
还叮嘱赶车的老乡:“麻烦你赶快点啊,耽搁太久了,怕孩子和孕妇出什么事。”
牛车只是看起来没有军用吉普车高端大气上档次,实际上坐起来还不错。
往牛车上一躺,梁转男也缓过劲了:“不行,不能太快,颠簸。”
老乡呲了呲一口黄牙:“去医院的路上坑坑洼洼的,石头又多,要快就得颠簸,你们自己选。”又道,“我到底听谁的?”
梁转男还没说话,就被李爱华打断了:“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