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珺看她神色焦急, 道:“慌啥,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呢。”
岑兰“噗嗤”一笑, 说:“我这事,跟‘天’塌下来也差不多了。”
陆文珺迎着岑兰在长椅上坐下, 给她倒了杯凉白开:“你说。”
岑兰接过凉白开一饮而尽:“其实这事严格来说, 跟我无关, 主要是娇娇。”
赖娇娇?她又咋了。
陆文珺挑挑眉毛, 示意岑兰继续说下去。
岑兰看她一眼, 说:“娇娇高考分数出来了。”
自打前年恢复高考后, 不再由工、农、兵推荐上大学, 而是恢复全国高等院校招生考试,以统一考试、择优录取的方式选拔人才上大学。
恢复高考的招生对象有工人或者农民, 以及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应届高中毕业生……
赖娇娇就属于应届高中毕业生。
陆文珺对高考的事倒不大关心, 她教的是初中,再说,大宝他们四个,离高考还远着呢。
岑兰就不一样了, 赖娇娇今年去年九月份上的高三, 今年七月七号到七月九号参加高考, 那几天把岑兰愁的哦, 嘴巴上都起了个大泡。
陆文珺说:“考了多少分?”
赖娇娇学的是文科, 今年文科的最低录取分数线是两百七十一分。
人家下乡知青白天干活,晚上熬夜复习,听说考得好也不少,而赖娇娇不用干农活, 只用在学校专心读书。
陆文珺寻思着,她怎么也能考个三百左右的分数吧?
没想到,岑兰扭捏了半天,才赧然地道:“考……考了一百三十七分。”
“多少?”陆文珺愣了愣。
岑兰没好气地道:“一百三十七分。”又道,“她的心思都放在研究吃穿上了,学习一点都不上心。”
岑兰对赖娇娇这个继女,一开始是打着好好相处的心思的,但是被顶撞几次以后,也心灰意冷了,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次毕竟是高考,关乎赖娇娇人生的大事。
她不关心赖娇娇,但是心疼赖师长,为这事,赖师长这阵子就没睡过一次好觉,辗转反侧,有时候半夜都要坐起来叹气。
陆文珺道:“那你来找我,是想让我给你出个什么主意?”
她摆摆手道:“让我给娇娇补课肯定是不行的,我教的是初中的内容,而且你都说了,她的心思都没放在学习上,我就算教出花来,她不想学,我也没辙。”
岑兰嗔她一眼:“说什么呢,就算你想替她补课,我都不同意。”
临近高考的时候,赖师长请了老师给赖娇娇补课,赖娇娇不爱学习,都不知道气走了几个老师。
陆文珺道:“那你让我出什么主意?”
岑兰叹口气:“文珺你是大城市来的,又颇有见识,我是想让你建议建议,娇娇找份什么工干好?”
她道:“本来娇娇要是考得好,老赖准备让她念师范大学,以后回岛上学校当个老师,然后再找个部队里的青年才俊嫁了,一辈子就顺顺当当了。他的心思我清楚,是觉得就生了这一个女儿,不想让她跑太远,想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
很可惜的是,赖娇娇没考上大学,甚至连大专的分数都够不上,距离赖师长为女儿畅想的康庄大道越来越远了。
陆文珺想了想,道:“你和赖师长,不考虑让娇娇再复读一年?”
赖娇娇虽然心思不在学习上,但是如果赖师长押着她,让她老老实实再复读一年,考上大专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毕竟赖娇娇只是不想学,而不是学不会,而且她考过一年,有经验,再复读一年,学的也扎实。
最重要的是,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要考上大学了,那真是改变人生了。
按赖师长的设想,赖娇娇考上师范大学,回来岛上教书,实在是大材小用,要是赖娇娇真上了师范大学,以后最差都能留在大学教书。
岑兰摇摇头:“我跟老赖问过她,要不要再复读一年,她说什么都不愿意,说已经上了这么多年学了,不想再上学了,想直接去干工,还说跟她一样年纪的小姐妹,都干工两三年,挣了不少工资了,想买布拉吉买布拉吉,想买头花买头花。”
“反正她说什么也不愿意再继续上学了,逼急了,她就回房间把门反锁起来,闹绝食。”
岑兰叹口气:“我跟老赖也是没法子了,他这会四处找人打听,看看有没有合适娇娇的工作机会,我觉着他这样跟无头苍蝇似的,不靠谱,万一给娇娇找的工作她不喜欢,又费人情又费钱。还是来找你,让你帮着出个主意,找准方向再使劲。”
陆文珺明白了,与其说是让她出主意,倒不如说是岑兰心里烦闷,想找个人说说话。其实赖师长已经在使劲了,他堂堂一个师长的人脉,给赖娇娇找份工作还是容易的。
陆文珺想了想,道:“其实,我觉得赖师长原先那个想法就挺好,让娇娇去当老师。”
岑兰愣了愣,说:“娇娇没考上大学。”
陆文珺:“我知道,你跟赖师长有没有商量过,按原来的设想,让她直接进岛上的学校当老师?她毕竟是高中毕业,教个小学,初中低年级,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年头当老师还是挺好的,像陆文珺一样,上完课就能回家,每年还有寒暑假。
工资不低,地位也挺高,受人尊敬。
最重要的是,现在家家户户都生了三四个孩子,孩子要上学,老师就不可能失业,妥妥一份铁饭碗工作。
岑兰紧咬下唇,犹豫地道:“我回去跟老赖商量一下,不过……娇娇够呛能同意,就像我跟你说那样,她不喜欢,甚至说得上是厌恶学校,够呛愿意去当老师。”
既然这样,陆文珺便道:“那,让娇娇去百货大楼当售货员?她喜欢买衣服,这适合她,近水楼台先得月嘛。而且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还是比较清闲的。就是听说现在售货员的工资跟业绩挂钩了,娇娇可能需要嘴甜一些,会来事,才能挣高工资。”
岑兰:“挣不挣得到钱无所谓,我跟老赖就这一个闺女,我俩的钱都是她的,就是这个嘴甜,会来事——”她顿了顿,才道,“我毕竟也养了她几年了,她压根就不是那种嘴甜会来事的人。”
甚至可以说是嘴巴毒辣,不惹事就不错了。
让她去当百货大楼的售货员,兴许她能跟人家顾客吵起来。
所以赖师长当初才想着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就是担心她在外面跟人家起冲突,他照应不到。
这么一说,陆文珺倒是想到了个适合赖娇娇的工作:“要不,你问问娇娇,愿不愿意去做电影院的检票员?”
岑兰愣了愣:“电影院检票员?”
“对。”陆文珺道,“也是跟百货大楼的售货员差不多,每天在电影院上班,不用风吹日晒雨淋,工作也不需要怎么跟客人交流,就是负责检票验票就成了。”
还在平城的时候,有一次她带着大宝小宝去看电影,大宝看到负责检票的工作人员,就嚷嚷着以后也要做这个,陆文珺问他为啥,他说当检票员多好啊,就检下票,等电影开场了还能混进去看电影,一天能看三四部电影呢,还不用花钱。
说的陆文珺哭笑不得。
等过段时间,她问大宝还想不想当检票员了,大宝挠挠头,反问她,检票员是啥,他现在想当飞行员。
小孩就是这样,一天一个想法。
陆文珺接着道:“而且检票员这工作技术含量不高,娇娇是高中文凭,只要去应聘,就能应聘上。”
老实说,陆文珺对赖娇娇观感一般。
但是她跟岑兰处得好,而且也敬重赖师长。
她实在是不忍心,赖师长都一把年纪了,又是师长,还要为着赖娇娇的事,低头求人。
岑兰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这个好,这个好,我回去就跟老赖和娇娇说。”
于是,岑兰回去就跟赖师长和赖娇娇提了这事。
赖师长还是想着让赖娇娇复读,或者直接当老师,但赖娇娇就是不愿意,说不想去上学了,而且看到学校里的那些小屁孩就烦。
也不想去百货大楼当售货员,懒得跟那些客人费嘴皮子功夫,她可是师长闺女,只有别人求着她买东西的,哪有她求着别人买东西的。
说来说去,就剩下这个检票员的工作,赖娇娇有点兴趣。
于是,十月份下旬,赖娇娇就去江市的电影院做检票员了。
赖娇娇一走,赖师长和岑兰都松了一口气,两口子也越来越亲近了。
大宝他们想吃土豆丝饼,陆文珺懒得顶着大太阳去副食厂,就去隔壁家找岑兰要点土豆。
自打上次萝卜丰收,赖师长一家吃萝卜吃到怕以后,岑兰就再也不敢种萝卜了,而是种起了土豆。
她种的土豆,不是那种大个的,而是那种恩施小土豆,一个小土豆也就大土豆的四分之一大,跟婴儿拳头差不多。
陆文珺一边看岑兰挖着新鲜的土豆,她今天穿了条浅黄色的碎花布拉吉,更衬得她皮肤白皙,面色红润。
陆文珺忍不住调侃一句:“气色这么好,赖师长给你买了什么护肤品?说来听听,我也去买两瓶擦擦。”
岑兰嗔她一眼:“说什么呢。”她噗嗤一笑,“你不用买,你家就有。”
陆文珺挑挑眉毛:“我咋不知道,你说说,是蛤蜊油还是雪花膏?”
岑兰忍着笑道:“是沈团长牌的护肤霜。”又道,“你跟沈团长蜜里调油,有他滋润,还擦什么护肤霜啊。”
陆文珺:“我知道了。是你最近跟赖师长感情好,难怪皮肤和脸色这么好呢,好呀,你还敢反过来调侃我。”
“我哪敢调侃你,你这张嘴可不饶人。”岑兰把满满一篮子的小土豆往她怀里一塞,“好了,你快回家去吧,大宝他们不是闹着要吃土豆丝饼嘛,你再不回去,那四个小魔童要闹翻天了。”
陆文珺揣上篮子:“我这就走,不妨碍你跟赖师长‘蜜里调油’了。”这四个字用了重音。
岑兰真想捶她,陆文珺反应快,拔腿就走。
到了家,她让四个小孩去厨房洗土豆,她则拿了水壶在院子里浇水。
现在院子里除了种了茉莉花和三角梅,还添了菊花和矮牵牛,甚至种了不少的观音莲。
这观音莲不是买的,是大宝他们去山上挖的,因为叶子形似观音座下的莲花而得名。
岛上的人都不喜欢这种植物,叶子看着干干瘪瘪的,又不开花,还没啥香气。
当然,主要是因为观音莲不能吃,这年头还是实用为主。
但是大宝他们挺喜欢的,每次去山上,都要挖几株回来。
除了观音莲,他们还挖了不少其他品种的多肉。
陆文珺就拿小花盆把观音莲和那些多肉养了起来,房间里放几盆,院子里放几盆,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多肉好养活,品相也不差,岑兰看着好,也找陆文珺要了几盆回家养。
就连袁校长,上回来家里做客,也要了一盆长得像雪莲一样的多肉回家,说是放在书桌上。
茉莉花和三角梅都是往根部或者叶片上浇些水就成了,就是多肉麻烦一点,水不能浇多,就沿着盆浇一点点水。
等全部忙完,大宝他们也将小土豆洗好了。
岑兰给的土豆太多了,陆文珺打算除了做土豆丝饼,再做一个醋溜土豆丝,一个土豆烧豆角炖肉。
小土豆去皮切成丝,一半放盆里备用,另一半加半勺盐,半勺胡椒粉,一勺淀粉搅拌均匀。
然后锅里倒入热油,将腌制好的土豆丝糊糊下入锅内。
只听“嗞拉——”一声。
四个小孩在客厅坐不住了,一个接一个地进了厨房。
大宝捂着小肚子嚷嚷道:“妈,土豆丝饼还没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