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海?”许颐清跟上来,看见床上的人问。
苏禾衣浑身是血地站在旁边,羊毛衫上也是血,她哭得要崩溃了,她抓着盛京延的手跪下,“二爷,求求你们,当没看见好吗?”
“当没看见好吗?这老东西,他没在这里。”
白手套沾了点血,盛京延嫌弃地甩开她手,低眸睨了她一眼,眼底冰冷不屑。
抬步往前走,一手遮了口鼻,用带血的那只手套触了触那人的口鼻。
“我身败名裂也好,我都认了!”
“只求二爷你放过我姐姐,她已经精神不正常了,求你饶了她好吗?”苏禾衣满脸的泪,跪在地上朝他磕了一个重重的头,额头上的鲜血顺着流到地上。
盛京延没理,直接伸手一把掀开了老人的被子,拇指触到喉咙处,尚有细微脉搏。
许颐清站在门口,低头看了眼苏禾衣,金丝眼镜镜片地下的眼睛不辨情绪,回过身他走近房间,弯腰忍着恶心,细细检查了下赵三海口腔内残余的白色粉末。
“是安眠药。”
转身在要扔掉的垃圾袋里,他找到了那一瓶已经空掉的药瓶。
“她们喂他吃的,几个小时之前吧,现在估计快不行了。”
“二哥。”许颐清看向盛京延,想听他的答案。
苏禾衣跪地,磕头磕得头破血流,“这瓶……这瓶安眠药是我,是我喂他吃的,与我姐姐无关……你们要抓就抓我好了!”
盛京延转过身去,蹲下身用带白手套的捏住她的下巴,眼底一片寒凉,他颇玩味道:“故意杀人?”
“证词说错了吧?你应该说,杀赵三海是你姐姐一个人干的,与你无关。”
“而你姐姐疯了,没人治得了她的罪,你们不就逍遥法外了。”薄唇轻轻勾上,单薄眼角弧度微微上扬,那双黑透的眸子却是冰冷的。
对上那样一双眼睛,苏禾衣浑身都开始发抖,她抱住盛京延的脚,睁大眼睛拼命否认,“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二爷!”
“杀赵三海,真的是我一个人干的!”
拍了拍西装上的灰,盛京延起身,毫不犹豫一脚踢开她,他抬步往外走。
许颐清四处环顾了一下这间房,他伸手把窗帘拉开,顺手拿起窗边一杯水,直接淋在了赵三海的头上,便也跟着出去了。
而沉入意识边缘的赵三海似乎察觉到了□□的冰冷,眼皮子跟着极细微地颤了颤。
走到大厅,盛京延走到苏橙躺的地方,他蹲下身,看着苏橙乱糟糟的长发和满是血的脸,他伸手用皮质手套轻轻刮过她脖颈上的纹身。
“怎么没入圈呢?还他妈装。”男人嗓音玩味,低低的似掺了碎冰。
温书和阙姗站在一旁,看着不远处的钢琴架下,白色长裙的女人躺在地上,皮肤裸露在外,而她的衣服上全是鲜血,触目惊心到极点。
穿着黑西装,袖扣是深邃的藏蓝色,男人戴着白色塑料胶制手套,手指连着手心都是冰冷的,他蹲在那儿,像一只凶狠亟待狩猎的鹰。
“这演技,真浪费。”他笑着,渐渐的笑意却变得冰冷,手指沿着苏橙的脖子往下,直接一把捏住。
吐着白沫停了,苏橙眼睛睁大,眼泪不住往下掉,她胡乱挣扎,四肢乱摆,抓住拿手,疯疯癫癫地开口,“画……画……”
手中力度加大,盛京延捏她脖子一点一点收紧,漆黑眼眸地玩味而冰冷。
“毕加索……阿延哥哥,我是为了你才学画画的……我是苏苏……”
指骨用力,喉间一窒,苏橙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盛京延,眼泪从那双眼里往下掉,微末的爱意,怜弱无比。
手指力度还在加大,盛京延看着苏橙这张脸,这刻心底起了杀心,他想她死。
这女人,是条蛇。
稍一不留神,就会把人缠死。
温书在身后站战战兢兢地看着,她看见苏橙脸色发白,四肢不再动了,渐渐没有力气反抗,渐渐在他手中失了生机。
恐惧冲上心头,温书跑前去,她抱着盛京延,去掰他手,安抚他,“阿延,阿延,别冲动……”
“你不能把她掐死,掐死你会坐牢的。”
“阿延,阿延,我求你……”
眼泪胡乱爬了满脸,温书看着盛京延眼睛发红,那点狠意没退,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她活着,你就不会好过。”这女人,狠到可以装疯卖傻,可以杀自己的亲妹妹,还有设计杀自己的老公。
盛京延说过,他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而苏橙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聪明人。
刚刚那一招,多狠。
装疯,可以逃脱前几日找人堵温书,强/奸她的刑事责任,还能借着精神不正常这一缘由躲过杀赵三海的故意杀人罪。
多高明的手段,演得多逼真,甚至拿琴键砸破了自己妹妹的头。
还有那脖子上的纹身,也是可笑,竟然是贴上去的,她还是失策了啊,为演这场戏,没能做到万无一失。
看着苏橙无力挣扎,盛京延始终没松手。
那漂亮漆黑的桃花眼里,此刻一片冰冷,沉寂。
温书怔怔的,她半跪在地上,伸两只手去掰盛京延的手,用力,泪水沿着脸庞不住掉落,“你真的要这样么?”
“杀了她,自己去坐牢。”
“你又想只丢下我一个人吗!”
“盛京延,你混蛋!”
盛蔚看得眼眶发红,连忙跑上去,许颐清也跟着,一群人都惊慌到极点,怕他真的控制不住。
“盛京延,你他妈要死啊!”
“为了这么一个贱人,你敢搭上你自己!你这么脆弱了,对吗?”
“你没有一万种方法玩死她吗,你他妈非得亲自动手!”盛蔚控制不住吼出来,边吼边哭。
而盛京延恍若未闻。
只是在看见苏橙只剩最后一口气时,低头看见了温书在哭。
缓慢的,他松开手,漆黑眼眸有一瞬的沉静,眼尾泛红,眼底的恨意渐渐消弭,转而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心疼。
双手从苏橙的脖子上移开,十指展开,盛京延咬着手套一角,把两只手套脱下,伸手用干燥微带暖意的手指轻轻去擦温书眼角的泪。
小心翼翼,疼惜爱惜。
鸦黑眼睫垂下,那双淡薄冷冽的眼睛里漆黑的瞳仁被挡住,他低头,嗓音极为干哑,带着涩感,
“对不起。”
眼泪落到唇边,极咸,极涩,温书抓着覆在自己胸口的手,绷着的神经才松下来,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她抓着盛京延的手,没说话,清澈眼底的慌乱还在,刚刚那幕像雕刻一样烙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没法接受那种结局的,她不能看见他被摧折骄傲,一无所有的模样。
十五年前那个少年带她走出废墟,她不能亲手推他沉入黑暗。
如果这样,这后半辈子,她不如死了。
眼泪止不住地流,流到他的掌心,手掌纹路错杂,往上是他虎口处的那块疤,凹凸不平,上面纹了黑色的燕尾蝶。
是从那场烧毁她旧物的大火里飞出来的蝴蝶,和她脖子上的白色蝴蝶缠绕相扣,不肯分离。
看着他的眼睛,分明是怕弄疼她。
温书觉得喉咙很哑,她很累,好像说不出话,只任眼泪流着,只那样看着他。
擦不完的泪,盛京延捧着她的脸,低头轻轻地吻,每一寸肌肤,每一处有眼泪的地方,泪水也落进他的唇中,极咸极涩。
他从没那么温柔,那么害怕过。
他感觉自己怀里的姑娘,就像一个浸了水的瓷娃娃,他生怕乱用一点力,她就碎了。
慌乱,心悸。
盛京延一手穿过温书的大腿根部,一手拦住她的后腰,直接把她横抱起来,他带着她往外走,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说对不起。
“对不起苏苏。”
“对不起,亲爱的。”
“对不起宝贝。”
“对不起,我的公主。”
“对不起,老婆。”
“对不起,我的一切。”
……
抱着她走至那客厅长廊的尾端,苏橙跌在地上渐渐回了神。
她悲凉地笑笑,伸手撕掉了自己脖子上的银白色纹身,她抬头看他,看着盛京延抱着别的女人的背影,心碎如刀绞。
“盛京延,我真是为了你才学的画画。”
那场她十六岁时参加的宴会,一眼看见人群中不羁恣肆的少年,简单的运动服他能穿得那么好看。和他父亲顶嘴时眼底的桀骜无人能驯服,他手指很长很瘦,肤色是一种冷调的白,玩游戏时灵活变动,狂点屏幕,低头注视的样子很帅。
他敷衍地听着她弹的钢琴曲,手指轻拍手掌心的时候也很帅,人群中那么多人,她一眼看见他,怎么又称不上一见钟情呢。
一整场宴会,她都往他那边看,不聊天她只倾听他,他说话的嗓音很低,磨砂一般,声线勾着上扬,自信,骄傲,很好听,很吸引人。那场宴会她听见有人问他喜欢什么。
盛京延那时翘了点唇角,手里操作游戏人物,狂点手机屏幕,他漫不经心地答,“毕加索啊。”
他很出名,他的画作流传千古。
苏橙记住那答案一生,学画的时候也去学那些狂乱的线条,去模仿,把自己代入进去,学得最痴的那几个月,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现实,而脑海里永远是那些割人的狂乱线条。
她接受过医生治疗,也真的疯过,所以装起来才那么像啊。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盛京延当时只是随口一答罢了。他只想气他父亲,说商科以外的任何兴趣爱好都能达到这个效果。
有人却为此痴魔。
脖子上一圈深红的勒痕,苏橙看着这个冷漠的刚刚几乎要掐死他的男人,定定说:“盛京延,你对我真狠。”
“一条活路,都不愿给我留。”
血沾在那洁白衣裙上,她身上狼狈不堪,曾不愿折辱在赵三海的屈辱下,她拿花瓶砸破了他的头,换来自己被关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古堡里三个月。
可现在面对这个要杀了自己的人,她却拿不起自己手边的琴键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