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博真心想约这顿饭,哪能让赵星茴轻易走:“这顿饭怎么着都要吃,这可是里程碑的相聚,待会姜小恬下班也会过来,赵小姐,你还记不记得我女朋友?
赵星茴当然说记得。
“我俩打算要结婚了。”薛博撞撞闻楝肩膀,笑道,“还记得那年我们在学校食堂也吃了一顿饭,那时候大家谁都没想会有今天,也不用太官方,就咱们四个人聚聚,于公于私,今天这顿饭一定庆祝,我立马去定位子。”
盛情实在难却,何况人家还有喜事,赵星茴最后勉强点点头,闻楝站在一侧沉默,两人不慎对望一眼,又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吃饭的地方离公司不远。
不是那么正式也不是太随意的场合,姜小恬笑容明媚地跟过来赵星茴打招呼,她跟薛博的高兴溢于言表,毕竟赵星茴身后代表着陆氏的投资和澍光的冉冉升起,闻楝不太说话,不声不响地坐在了一旁。
聊的多半还是公司。
薛博侃侃而谈,谁都知道创业的艰辛和眼见梦想实现的激动,一说到动情处他就要欷歔感慨。
“最忙的时候我跟闻楝一个月都没回家,每天在办公室吃泡面度日,没有工资,把自己的钱全都花光了还要问父母,交不起物业租金差点变卖公司电脑,还要亲自去找投资去谈判,每天早上醒来脑子里都觉得自己要去睡马路。”
“那时候特别不理解闻楝,之前我们有个程序应用做的挺好的,那时候公司一个月收益有几十万,大家都觉得事业正在扬帆起航,闻楝却坚持要转手卖掉,那时候气跑了好多同学,后来转做人工智能,烧钱又烧脑,身边同学跑得一个都不剩……我问闻楝能不能出去找工作或者出国读phd,怎么样也比现在强……”
“……”
“前几年我都靠着小恬养我,那时候她经常陪我们加班,把她们公司不要的东西拿到我们那,费劲力气帮我们找资源帮忙。”薛博搂着姜小恬的肩膀,眼眶发红,“终于等到了我能对她好的时候。”
“恭喜。”赵星茴微笑,“你们肯定会很幸福。”
这顿饭吃完,薛博喝得醉醺醺的,语无伦次地扶着姜小恬离去,姜小恬回头挥挥手,把赵星茴留给了闻楝。
赵星茴和闻楝在华灯璀璨的夜里目送他们离开。
晚风吹拂,没有人开口说话,
他默默地站在她身边。
闻楝的沉默寡言没有让这顿晚饭太过聒噪又煽情,就这样就好,当隐形人就好,气氛和感觉都在赵星茴的可接受范围内。
她转身想走。
身侧有人开口说话,眼睛平静得像天边的弯月,很平和的音调:“我送你吧。”
“不用。”
她心平气和,迈出脚步的时候又突然顿住,偏首乜了他一眼,语气转冷,“对了,把那个咖啡机扔了。”
闻楝浓黑的睫毛眨了下,绷着脸庞没说话。
赵星茴懂他这种表情——他说不。
“扔了。”她在晚风中加重语气,不容拒绝的要求,“我要你扔掉。”
他清隽的脸庞不动,依旧缄默,缄默着看着她,而后偏过视线。
无声的沉默是不愿意,是不屈服的镇压。
他大概是觉得她很好欺负——赵星茴神色转冷,秀眉敛起,音调瞬寒:“说话!”
闻楝回视着她冷亮眸光:“我不想扔。”
脾气难控,赵星茴忍不住偏首冷笑:“你有资格说这句话吗?”
那是她买的东西。
他有资格随意使用吗?他有资格把那台咖啡机抱到办公室吗?他有资格说不想扔吗?
闻楝凝视着她,薄唇抿直:“我没有资格……但我怎么样才能留着它……”
她冷漠地拗起了下巴:“你没有资格问这句话。”
闻楝看着她不说话。
他用那种眼神看着她,如深海里浮着点点星光的漆黑寂静,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也许压根就没有情绪,只是望着她,仿佛她是深海的唯一的那艘小舟。
赵星茴厌恶他这种目光。
这目光让她抓狂,让她愤怒,让她禁不住要火山爆发,毁灭世界。
她不想跟他纠缠,睫毛冷垂,直接伸手拦了辆出租车,报了澍光科技的地址,冷声跟闻楝说上车。
两人直接回了公司。
该死的十三楼,该死的破电梯,该死的办公室,一盏盏灯光亮起,照着她和他的背影,好像走在都市的旷野,她的高跟鞋走在空荡荡的公司像锥子一样坚定,也像雏鸟的喙一样敲碎蛋壳,直接闯进了办公室。
咖啡机有使用的痕迹,他凭什么把她的东西占为己有放在身边日日使用?他配堂而皇之正大光明地拥有吗?难道不会觉得自己的行径恶心又卑劣吗?
咖啡机搬不动。
赵星茴几乎有种气急败坏的压抑,她眉眼冷艳地把咖啡机上的东西全扔进垃圾桶,伸手去拿办公桌上的剪刀,闻楝走过去,伸手过去抢桌上的剪刀,她先握着剪刀,闻楝往前一步追着她的手指,赵星茴抬手绕过他,他攥住她的手。
他的身体逼近,他的气息笼罩着他,他的呼吸迫近,他的体温触碰她的皮肤。
他碰她!!!
赵星茴从这一瞬开始变得愤怒,浑身带刺的厌恶,难以控制不住地剧烈爆发,烧穿她的头脑和理智。
后来这就变成了近身的一场博弈。
“你滚开。”
“你先把剪刀放下。”
她柳眉倒竖,愤怒地在他手里挣扎,高跟鞋踹他的长腿,闻楝抿着薄唇缩回自己的手,又去抢她手里的剪刀,不依不饶不肯,他的手臂绕过她,她愤怒地闪开他的逼近,举起了剪刀,闻楝执意跟上前握住。
“嘶——”
剪刀从闻楝手背划过,撕开一道长长的伤口。
鲜血迅速渗出,闻楝垂眼看着自己手背,又抬眼看着赵星茴。
她神色冷凝,脸颊已经发红,呼吸起伏,冷亮的眼睛盯着闻楝。
“你就是活该。”
赵星茴语气冰冷,握紧沾血的剪刀。
闻楝丝毫不觉手背的痛,只觉丝丝缕缕的凉意缠绕进身体,他把手藏在身后,平静道:“是,我活该。”
赵星茴撇开脸,咬紧唇壁,握着剪刀去破坏咖啡机的外壳。
她也有睚眦必报的性格。
剪刀和咖啡机发出金属刺耳的声响,把咖啡机推倒在地发出訇然声响,扯开电源线扔开,闻楝皱起眉棱看她毁灭世界。
他看着她问:“那家里的东西呢?你想要拿走吗?我现在还住在那里,还睡着你买的床单,用着你的地毯,你的衣服还挂在衣柜,游戏机还摆在桌子上。”
赵星茴几乎有种出离的愤怒。
她怒意生动,眼睛瞪圆,雪白贝齿尖尖:“闻楝,你真让人恶心!”
“是,我恶心。”血从他的指尖往下滴,很轻微的痒,那张清隽的脸庞也是苍白孱弱的,“我违背了约定,我让你失望,可我即便这样做到现在,我也没有资格跟你说一个‘不’字,只要是我想做的事情,我就讨好不了你。”
他漆黑的眼睛似乎也沾着一丝红,音调喑哑:“我十四岁的时候不配站在你面前,到了十年后的今天,还是不配和你说话。”
第61章
◎她也顺道来出差◎
关于成长的界限,小孩子爱憎分明,成年人云淡风轻。
如果她还对过往耿耿于怀,是榨取他身上的价值赚取更多的回报,还是看着他功败垂成的失败更痛快?
赵星茴认为自己毫不在乎,但他又以何种居心邀请她见证他的未来?
“你的成功对我而言不值一提,失败于我也毫无意义。”她的声调在电话里丝丝缕缕的冷,“如果你现在就笃定自己的失败,那么陆显舟应该慎重考虑这个项目。”
闻楝说:“是。”
他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眼前的景色并不耀眼,灰尘蛛丝沾黏的玻璃蒙蔽了风景,视线之内是凌乱荒凉的工厂建筑和萧条的灯光,他垂落眼睑,语气轻渺:“也许这就是这通电话的理由。”
无论从任何一方的立场而言,都要求赵星茴介入这个项目——好的项目并不缺投资人,澍光的投资是陆显舟空降至新加坡后第一个大项目,投资决定很迅速,但投资协议谈得很谨慎,创始人愿意在某种条件下让步——只需要她扪心自问,是榨取他身上的价值赚取更多的回报,还是看着他功败垂成的失败更痛快?
赵星茴沉默数秒,突然弥起丝丝缕缕的愤怒,这愤怒萌生再次摔掉电话的冲动:“闻楝!你是不是找死?!”
闻楝只是在电话那端沉默。
不管是言不由衷还是词不达意,他的沉默永远都没有理由,也许做比说简单又迅疾,可她无比讨厌又憎恨这种模式。
秘书硬着头皮接住手机,赵星茴一言不发扭头,艳丽的脸庞看不出神情,陆显舟站在人群里应酬,她走过去,撞开挤在他身边的女生,冷亮杏眼上扬瞪人,高跟鞋踢他笔直的西装裤,下巴拗起,红唇抿直:“我要升职加薪。”
二十岁,她决定自己不要回国,她跟在陆显舟身后实习,收集和整理资料、写会议纪要、准备各种报告,准备拥抱新的生活;二十二岁,她在继续深造和晚宴社交中选择更忙碌的生活,成为陆显舟的工作助理,习惯了白天密集的开会和出差,晚上抱着厚厚的书啃着法律财务各种知识;二十四岁,她可以独立出差工作,在项目会上具备平等对话的能力。
无论电话那端是谁,什么类型的工作,她不接受自己的怯场。
陆显舟平白无故被踢了一脚,香槟呛进喉咙的意外略微有失风度,好笑地看着她:“生气了?”
赵星茴咬住唇壁,蹙起秀眉赌气:“不至于,工作而已。”
“我让管理办公室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职位,暂时base在新加坡,除澍光外还有一些其他工作需要你接手,如果你想留在加州,那至少每个月要腾出一半时间长途出差。”
此外陆显舟给出了一个很高的奖金分成,数额高到赵星茴秀眉霍然舒展,唇角放松。
工作有时候代表着某种意义——即便她坐拥父母双方赠与的丰厚资产,拥有与优雅时尚相关的珠宝首饰或者奢侈品,仗着继父的关系处于某种虚幻又虚荣的交际地位,但那一切都不是她本身的意愿和成就。
她接受。
至于凌微那边,陆显舟自然会去解释。
凌微的确不愿意赵星茴为这一点工作折腾来去,只要赵星茴愿意,在哪儿都能过得舒适开心,何况哪有她从新加坡来加州生活,赵星茴又跑回新加坡的道理。
“工作的事情我和你叔叔都能帮她,留在加州多好,现在又要满世界乱跑,她以前不爱呆在新加坡,现在工作又要去。”凌微轻声叹气,“她偏偏就爱跟着你。”
陆显舟只说:“婶婶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
凌微蹙起眉头:“恋爱谈得好好的,人家也不能大老远跟她跑到新加坡去,还跟对方家里约好了一起过感恩节,这下怎么跟人解释。”
陆显舟压根没把这当回事,笑道:“星茴爱玩,谈恋爱一时兴起,维持不过三五天,说不定转眼就分手了呢。”
“我看这个男朋友她挺喜欢的,不像以前那些,总是相处不好。”
陆显舟不以为然,笑道:“您还不了解她?小孩子性格,喜不喜欢全凭心情。”
“我就想着她早点安定,不要总耍小孩子脾气。”
凌微的叹气声中都是心事,又不知道从何道起,一筹莫展地去煮咖啡,想全家人坐下谈谈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