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央?”他叫她的名字还是那么亲昵,“抱歉, 昨晚喝多了, 麻烦你照顾我了。”
出门的时候,池喻听见了这一句。他恍惚了一下, 刚好被来送文件的徐助看见,扶了他一把。
“池画家,你怎么了?”
“没事。”池喻摆摆手,向左边走去。
徐助看着他的背影,摸摸下巴,寻思,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情况不明朗,他等会儿再进吧。
屋内,电话那边,李佩央也听不懂他的话。“我没有照顾你。”她说,“是你自己跑过来睡沙发,睡醒就走了。”
“是吗?”周庚礼单手摆弄着桌上的两张请柬,设计得倒是好看。是不是请他设计他们的婚礼请帖,这小子才能死心?
“那央央,你打电话来,是为了什么呢?”
男人的声音带着隐晦的笑意。李佩央揉着鼻梁,闭了闭眼,“我的毯子...在你那里?”
“嗯。它自己跑到我这里来的。晚上给你带回去。”
“你今晚还来?”她微微蹙眉。
“是啊。”指尖敲了敲请柬上她的名字,周庚礼声音没起伏地告诉她,“有个人,托我给你带个东西。你看了,再决定收不收。”
他也不能太自私。
选择的机会可以给她,只要选择的结果他来掌控就好。
七年前的错误,他不能真重蹈覆辙。
***
到底是什么东西?
从他进来,李佩央已经问过他两遍了。
这男人一直在卖关子,还以没吃晚饭胃痛为由,跟她讨了点饭吃。
李佩央把女儿剩的糖醋排骨给他了。
她坐在桌子对面,看他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品味,“你该不会是来这骗饭的吧?”
周庚礼听着就笑了,摇了摇头,“央央,我如果真狠下心骗你,肯定不会只为了一顿饭的。”
他把口袋里的邀请函扔给她,“池喻你还记得吗?”
“记得。”李佩央把那张邀请函打开,扫了一眼,“昨晚他给你打电话,我接了。”
“是。”要不是他真喝醉了,也不会给他们接触的机会。周庚礼看着她的脸庞,柔声问:“你要去吗?”
李佩央下意识地摇摇头,“不知道,看看吧。”
她最近挺忙的,她答应过老师,离开前,给师弟师妹们指导一下。遥遥身体稳定,她这几天就要去学校实验室看看了。
不过,提起这个人,李佩央突然想到,“他是不是送过一幅画给我?”
“扔了。”男人干脆答道,“重新装修的时候,被不懂事的人当作没用的东西扔了。”
“扔了?”
“嗯,他们也不是故意的,是我忘了说。不过央央,你要是喜欢,我再给你画个差不多的。”他们师出同门,他那点技巧他都会。
“不用了。”那张画具体什么样子,李佩央都记不太清了,她惊讶的是,“可是那张画你不是花了钱吗?”而且还是很多钱。
“对啊,是我花钱买的。”周庚礼无奈地看她一眼。
她终于想明白了,那不是池喻送她的,是他花钱买来送她的。
池喻那小子又不是没收钱,凭什么还要占个美名,让她惦记?
算了。又不是她的钱。
李佩央只是觉得奇怪,他们师兄弟从前感情很好来着,画就这么扔了?太不谨慎了。不像他的为人。
她又想起,“三四年前吧,他好像也去挪威办过画展。在我们学校。”那两年是一位挪威知名画家的周年纪念活动。展览展会都很频繁。
男人手中的筷子应声而落。
李佩央看向地上的筷子,眨了眨眼,更加不解,“你怎么了?”
他定定地看着她,小心地问:“你去看了吗?当年。”他们见过面?
“没有啊。”李佩央皱眉,越发觉得他今天古怪,“我那时候很忙。而且我也看不懂那些画。”她不爱看什么画展,从前只被他拉着去过几次。
“哦。”周庚礼弯腰捡筷子,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神色冷了一瞬。起身时,又恢复如常。
李佩央打量他,“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
“没有。”菜他都吃完了,周庚礼索性放下了筷子,“你不喜欢就别去看了。他这几年画得还是那些东西,没什么像样的。”人也是。
不像样还能开画展吗?
这人今天很有问题。不过他们之间的事,她也不想参与。李佩央没有多问。
“我毯子呢?”七年不见,她都不知道,这狗男人还做起顺手牵羊的勾当了。
“让人送去洗了。”周庚礼拿出手机,作势要打电话,“我现在让他们给你送过来。”
“都这么晚了。”李佩央看看表,又看了他一眼、两眼...她蓦地笑了,“算了,送给你了。”这人真有意思,话兜一圈,只为拿她一条毯子,做什么?
“行。那谢谢你了。”他欣然接受。确实没想还。人不在身边,总得留点别的在身边陪他。
不然一到晚上,他就想往这里来,想往她身边凑。
她送他到门口,转身之际,周庚礼唤了她一声,“央央,昨晚,如果我做了什么,只是我在做梦。你别介意。”
李佩央背对着他,低头看向自己手背上的青点,缓声应道:“嗯,知道了。”
周庚礼目送她回屋,背过身后,他放松地舒了口气。
的确是做梦。
是他这七年里做过无数次的梦,梦里见她一面,梦醒空无一人。
她回来了,痛苦的梦都变成真实的温暖了。多好。
***
三月初,天气回暖,零上与零下日夜交替,雪融了又化成冰。北风也呼啸。
从学院出来后,李佩央敛起头发,走在风里,脑海刚想起瓦雷里的那句,“起风了,我们还要努力活下去”,下一秒,她就被一阵妖风吹倒了。
雪下面藏着冰,她没注意。
她穿得多,这一跤倒是不疼,就是脚轻轻崴了一下。还是左脚。
她左脚脚踝曾经骨折过,现在里面还留着一颗骨钉。
回到家后,李佩央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包用来热敷的盐包套在脚上。
阴晴不定的天气,早上踏入办公室,周庚礼看见平时负责打扫的阿姨,在擦书架时,弯了下腰。
他放下包问,“您怎么了?”
“没事,老板。”阿姨跟他摆手,“我这腰骨有伤,老毛病了。我这就擦完了。”
骨伤?
周庚礼想了想,从冰箱里拿出几贴药给她,“试试这个,能缓解。”
“这...这”这多不好意思。
“拿着吧。”他还有很多。
阿姨感激地接过来,“谢谢老板。”她擦完最后一格架子就出去了。
周庚礼坐在椅子上想,这些中药贴是国医圣手给他二哥配的。他每年都会要一些,放在那里,第二年有新的再丢掉。
每年都是,哪怕这几年他都没受过伤...
***
门铃响起,李佩央还以为是付姨出门忘了带东西。
她在沙发上热敷,没来得及穿鞋,光着一只脚,走过去开门。
“你怎么来了?”这个时间。
男人看向她踮着地的左脚,进来,二话没说将她打横抱起来。
李佩央扶住他的肩膀,看着他的侧脸,好像...不太高兴?谁又惹他了?
人放在沙发上,周庚礼抓住她的脚踝,开始拆她缠的盐袋。
“你做什么?”她往回缩了下腿,又被他死死攥住。力气之大,她整个人都向前倾了下。
“别动。”
他把她缠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到一边,拿起一贴药贴,撕开,一股难闻的苦药味钻进鼻腔。
周庚礼最讨厌闻药的味道。因为药意味着受伤,意味着脆弱。
他的拇指从她的踝骨处滑过,不轻不重的力道,皮肤上残留的温度很热。药贴上去却是一片冰凉。
他怎么就知道她今天不舒服?李佩央怀疑他在她身上安监控了。
“你怎么弄的?”他并不知道,只是歪打正着。给她留的药,刚送来就派上了用场。
“在学校摔了一下。没什么问题的。也不疼。”出于好好保养身体的想法,李佩央才趁着孩子睡觉敷上这么一会儿。
“这个天气还去学校?”周庚礼不能理解她,如果真想保护自己,就该尽量少出门。
“嗯。工作上有点事,去和老师讨论一下。”
“不能打电话吗?那遥遥呢,你带着她?”
“电话里说不清。”至于遥遥,李佩央看向他,认真地说:“遥遥占据了我生命的绝大部分,可我的工作也很重要。”
孩子、工作,她都看得很重。
周庚礼握着她的脚腕,很想问她,那他呢?他们那六年,就那么烟消云散了吗?
她还记得她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当然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