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李佩央毫不犹豫地点头,“爸爸这个词很重要,我也不会让她随便叫。你毕竟是她亲生父亲,你还帮她治病。”换句话说,如果他不是亲生的,那他也没资格。
李佩央就是这个意思。周庚礼也听懂了。
他转脸嗤笑一声,“李小姐,我这个要求,没有要干涉你感情生活的意思。”
李佩央也笑,她端水笑着说,“懂。我们双方都没有干涉彼此感情生活的权力。”
房间里漫溢着某种“诡异”的和谐,会话像是要在这“和谐氛围”里没头没尾的结束。如果她没有说出下一句话——“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让她先叫叔叔。”
空气安静了。
这种寂静是有回声的,在两人空荡的心脏间,声音反复弹射,掀起一道道伤口。有的愈合了,有的还没有。
周庚礼的手在口袋里用力捏紧,带得半只胳膊都在西服袖管里微颤。
他用这只颤抖的手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
这种角度看,这女人倒是和以前没什么变化。
“看来,你还是没有理解我的意思。”鼻尖差点就碰上,他低低地警告她,“因为你,我错过了我女儿的七年。今后,她成长的每一天我都要参与。”
如此近距离地用目光描摹他的脸庞,还是七年来第一次。李佩央想,这些年她好像真得淡忘了这个人。她从没发现过,遥遥和他这么得像,英气的眉宇,淡色的薄唇。
“可以啊。”她轻声回,没甚语调,“我只担心周总太忙,恐怕,要错过不少。”
以为她意有所指,周庚礼愣了下,手倏然松开。
他刚想问她是不是,还在意当年那件事......门被人打开了。
“爸爸、妈妈,你们在吵架吗?”小遥遥揉着眼睛站在门边,捂嘴打了个哈欠。
“没有。”周庚礼反应很快,手搭上李佩央肩膀,做出亲密的姿势,笑容和蔼对女儿说,“我们只是在聊天。”
李佩央看向她光着的脚,“遥遥,去穿鞋。”
糟糕,忘记了。小遥遥立刻“咣咣咣”地跑开。
她一离开,屋内的二人沉默对视一眼。不在孩子面前吵架,是他们最后的默契,和对彼此的宽容了。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人之间的交流几乎降到了零。
李佩央没感觉任何不习惯,他们关系就该是这样的。只要他对孩子好就够了。
他们互相早就没有任何期待了。
一日午后,周庚礼下飞机就赶到医院。他出差了两天。两天里,无时无刻不在挂念这里。
但到底是挂念大人,还是孩子,他自己偶尔想想,都会恍惚。
打开门,屋内静悄悄的,遥遥自己坐在床上,正在画画。
“嘘。”小遥遥看见他,把食指放到唇边,然后指了指床边。
病床边的沙发,李佩央靠着抱枕,在那里睡着了,碎发遮住半张脸,
周庚礼了然微笑,给女儿回了个同样的手势“嘘”,转身时,动作轻得,门锁都没发出声音。
他踮脚来到床边,轻手轻脚地脱掉外套,倒了一杯水,坐到病床上,摸摸遥遥的脸。
遥遥露出牙齿,朝他灿烂一笑,乖巧地拿着画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妈妈昨天工作了很晚。我们不要吵她。】
这还是周庚礼第一次见女儿写字,有些新奇,六岁会这么多字吗?她教的?
他也拿了支笔,在下面写,【她一直很忙吗?】
小遥遥下意识地点点头,又快速摇摇头,小脸皱在一起,在纠结要怎么回答他。
过了会儿,她握紧笔认真写,【她一直很辛苦。因为我生病了。】
周庚礼放下笔,双手抱住女儿,安慰地揉揉她的头,在她发顶轻轻亲了下。
【会好的。爸爸保证。】他写。
遥遥笑眯眯地朝他伸出小拇指,保证就要拉钩钩。
这招他在她妈妈那里见识过,周庚礼笑着把自己手指伸过去,两人还熟练地摁了“印章”。
沙发上,李佩央拨了拨头发,懵然中看见床上多了个熟悉的身影。她揉揉眼,坐起来,定睛看,“你来了?”不是说出差吗?
“嗯。回来了。”周庚礼瞥见她眼下淡淡的青色,“你昨晚没睡好?”
“差不多吧。”差不多没睡。她习惯睡醒后先喝水。刚好杯子见底了,李佩央举起又无奈放下。
“这里有水。”
听见他的话,李佩央失神几秒,想想,还是走过去,端起杯子灌了一口。
小遥遥看看她,又看看周庚礼,捧着脸颊,若有所思,童言无忌道:“所以爸爸接的水,是留给妈妈,等她醒的吗?”
被宝贝误会了。李佩央张张嘴,刚要解释,就听见某人肯定的声音说:“是”。
他说:“遥遥不知道吗?妈妈每次睡醒都要先喝一杯水的。”
遥遥吃惊地张大嘴巴,抬头看向李佩央,双眼亮晶晶地问:“妈妈,是真的吗?”
李佩央听见自己尴尬的声音:“...是。”
她竟然不知道!遥遥鼓着小脸,歪头又问,“那爸爸是怎么知道的?”
周庚礼正低着头,在仔细叠他们俩“通话”的画纸,闻言,若无其事地吐出四个字:“爸爸喂过。”
李佩央:“。。。”
小遥遥继续好奇,“喂?爸爸是怎么——”
“遥遥!”李佩央打断她的话,转移话题,“你...和爸爸呆在这里,妈妈去问一下医生,你下午还有没有药水要打。”
“好。我们会乖乖的。”
李佩央朝她笑了下,理了理头发,快速走出门,此刻她的心情和头发一样乱糟糟的。
遥遥看着妈妈离开,小大人似地摸摸下巴,推断:“我怎么感觉妈妈在害羞?”
她就是在害羞。周庚礼心说,她慌乱得耳尖都红透了。
“通话”画纸被他放进口袋里,周庚礼看见在这张画纸下面,还有遥遥画好的一幅画。
“这画的是什么?”他问。
遥遥兴奋地举起画,给他讲解,“呐,这个是爸爸。”她指着其中一个黑色短发的小人。
“这个是我和妈妈。”三个人手牵手,是一家人。
“那他呢,他是谁?”周庚礼指着旁边一个黄色头发的小人问。
“他是Uncle Eirik。”遥遥把画举起来,给他看,“We are Family!”
空气凝固半秒,周庚礼喉咙梗了一下,“你......叫他什么?”
“Uncle啊。”小遥遥一脸天真地回答道。
第08章 结婚
重回到病房,李佩央就觉得气氛有一点不对劲。
后来付姨带饭回来,他们一起吃晚饭,周庚礼也没动筷,一个人在屋里打电话。看起来很忙,但又赖着不走。
当李佩央嘱咐遥遥要“听付奶奶的话”,她回去取点东西时,某人也站起来了,跟她一起下了楼。
周庚礼:“我送你。”
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她,李佩央看着打开的副驾驶的门,不知道他葫芦里又要卖什么药。
她坐进去,听见他跟司机说“下班”,他自己坐进了主驾。
李佩央默默系好了安全带。
她还记得他当年教她开车时说的话——“我们两人都在这你怕什么,踩油门往前开,死了也不孤单。”
她还不想死。
车速一开始确实提得很快,但上了路就被长得看不见尽头的车流堵住,蔫了火。
李佩央后悔,早知道坐地铁了。好久没回来,她都忘了这城市这个时间堵车多严重。
“Eirik是谁?”
在她思考要不要下车换乘地铁时,周庚礼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遥遥跟你提的?”李佩央想,那他的古怪有缘由了,“是我同事。”
男人直视前面车流,没有一点看向她的意思,“他和遥遥很熟?”
“还不错。”李佩央点点头,无聊地支起下巴,“他们是好朋友。”
周庚礼:“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公司团建,我带她去玩,做活动认识的。”
“什么活动?”他还不依不饶。
李佩央转头疑惑看他,“你问这些做什么?”闲的?
周庚礼也看向她,“多了解我女儿过去的情况,不可以吗?”
...可以,就是语气有点欠揍。
“游戏活动。”看着他这张板起来的冰块脸,李佩央想闲着也是闲着,逗逗他。她“体贴善良”地补了一句,“亲子的那种游戏。需要组队,Eirik是单身,比较方便。”
周庚礼看着她,目光一瞬也不瞬,他忽然轻笑,“你在故意气我?”
“用这种无聊的事情。”他回过头,跟着前面的车流缓缓挪动车,嘴上轻描淡写:“李佩央,七年了,你觉得我还会在乎你和哪个男人关系好、走得近吗?你太高看自己了。”
李佩央:......她到底哪句话说自己和其他男人走得近了?
莫名其妙。
再说...李佩央扭头看窗外,想起这狗男人从前吃酸枣都要醋一下的酸劲儿,谁知道他现在是不是死性不改?控制欲还跟个疯子一样。
随着车流一顿一走,周庚礼似是平常地跟她说,“还有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