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阮智信是成年人,对于钟天明当然有危机感。
尤其是在苏娇故意喊来狗仔,曝光了阮天浩的黑料之后。
当然了,曾经的东方巴士虽然也赚钱,但需要收租,还需要维护赌场治安。
有人悄悄开黑赌场,他们还要上门打架砸场子,赚的都是血汗钱。
可现在不一样了,赌球被合法化了,政府还拟在九龙建一座大型赛马场,其中一切跟赌有关的事情都将由东方巴士来进行运营,那不是高利贷,而是印钞机。
试问,钟天明要不是傻子,能不想分一杯羹?
但阮智信也有自己的立场。
而在他看来,虽然赌牌是大哥搞来的,可事业是由他一力操持,经营起来的。
他倒也愿意分钟天明一点钱,但不想分并得多。
此刻他表面是在安慰儿子,话其实是说给苏娇听的。
他先说:“阿浩,放轻松点。”
阮天浩袖立正点头:“阿爸,我尽量。”
阮智信双手插在兜里,笑着说:“大丈夫孰能无错,知错能改就好。我和你舅舅年轻的时候也曾犯过错,可我们同样为了东方巴士流血又流汗,二十年前的九龙有多少家黑赌场,上百家啊,那全是我们一家家平下来的,问赌场收租容易吗,当然不容易,但我和你舅舅头栓在裤腰带上,是一家家的上门,打服的。”
再拍拍儿子的肩膀,又说:“东九龙是阿爸给你打下来的江山,你只要不犯太大的错误,做的不太出格,我和你爷爷都会保你,站在你身后帮你衬腰的。”
言下之意,一场螵撼动不了阮天浩继承的位置。
他不但会是太子,将来更会是掌门人呗。
再侧瞟苏娇一眼,阮智信仿佛才看到她般:“这位就是苏小姐吧,你好。”
如果还是曾经只会站在梁铖身后烧菜做服务的苏娇,她虽然于凡事也有自己的见地,但只会私底下讲给梁铖听,是不会站到台前发表自己的看法的。
就像如今的周进莲,因为教育所限,总把赚钱的希望寄托给男人。
但现在的苏娇不是了,她自己炒股赚钱,这些曾经在她梦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既然因为乔红革和钟天明的父母所经历的非人的苦难而跟她息息相关,那她可就得公开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了。
她说:“阮总,您刚才讲的话我不太认同,怎么办?”
阮智信今年四十有五,保养得当,胖乎乎,细皮嫩肉的。
他笑问:“这话怎么说?”
他以为苏娇老调重弹,要讲他大哥阮智仁是怎么抢到那张赌牌的。
继而要帮钟天明发声,谈分配财产的事。
正好记者们还没到,他当然也有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来堵苏娇的嘴。
他的心里预期是10%,在他看来,给钟天明十分之一的家产就已经够意思了。
结果苏娇却说:“从小我就听人讲,香江那张唯一的赌牌上血痕累累,每一滴血里都有一个字,阮字。”
再一笑,又反问:“那一百多家黑赌场,不都是南洋阮家的人拼了命平下来的?”
阮智信只算是个智商正常的成年人,相比之下还不及他儿子聪明。
他说:“对啊,就是我们阮家人。”
倒是阮天浩觉得不对,说:“好了阿爸,咱们不聊了,咱们走吧。”
但苏娇紧接着反问:“既然死的都是南洋阮氏的人,那堂口二当家怎么就姓田了?”
恰这时季胤也来了,本来欲进会长室的,但也止了步,于远处饶有兴致的看着。
阮智信手指苏娇,张了半天的嘴,来了句:“我跟你有什么好讲的?”
再拉儿子:“咱们走。”
他们父子手拉着手离开了。
季胤倒是远远朝着苏娇竖了个大拇指,这才进会长办公室去了。
凡大佬,就没有一个不是人精的,忠爷就更是了。
大儿子用命帮他拼来了一张赌牌,但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阮智信只想给钟天明10%的家产,就是想用守江山这件事做为自己的功劳,来做谈判桌上的筹码。
但其实,忠爷在平定各个赌场的时候,派出去的全是南洋阮氏的人,那些人收编了赌场,也耗光了自己的实力,于是他们一系也人丁凋零了。
然后阮天浩的舅舅,田义才能趁虚上位的。
坦白说,现在是因为南洋阮氏一派已经没有人了。
否则的话人家宁服钟天明,也不可能服一路被保送上位的阮智信父子。
更不可能服凭外戚势力上位的田义。
阮智信只当苏娇不懂事,要吓唬她,她也正好公开跟他掰一掰,扯明了说。
阮氏父子说不过她,就灰溜溜的离开了。
还不到两点钟,但已经来了一拔记者了,此刻正站在门外抽烟聊天。
因为屋子里一无动静,而一旦忠爷被刺激到昏过去或者嗝了,东方巴士可就真涨不起来了,会伤钱,所以苏娇先敲了两下,并轻轻推开了门。
还好,忠爷还是活的,在喘气儿。
而且他手里拿着一沓发黄的纸,正在剧烈粗喘。
苏娇进门时带了风,纸陡然飘落,忠爷颤声问:“你为什么不早说?”
又猛捣拐杖:“你只是个孩子,他们怎么做得出来的?”
做警察的人当然讲证据,苏娇一看地上的纸,也陡然明白,为什么小时候的钟天明总是显得呆呆笨笨,不如同龄的阮天浩聪明了。
那些纸全是有了年头的,已经黄的不成样的,九龙社区医院的药单。
药单无一例外,开的全是一种名字叫佐匹克隆的处方药。
它并非毒.品,但属于精神镇定类药物,要是幼儿误食,就会变的嗜睡,反应迟钝,还喜欢流口水,具体表现就是,孩子会变的呆呆傻傻的。
在香江,尤其是九龙这种地方,人给人的饮食,烟酒里头下料属于常规操作。
但给婴幼儿下料就有点丧心病狂了。
可偏偏就有人给小时候的钟天明下药了,那个人会是谁?
有处方药单,就会有取药者自己的签名。
不过既然有人是处心积虑要给个孩子下药,当然就不会签署自己的真名,所以这些药方子,每一张上面签的,都是一个苏娇如雷贯耳的名字:田素丽。
但也有几张上写着钟诚二字。
田素丽,钟天明的母亲,钟诚,忠爷的堂侄,也是目前东方巴士的第三把手。
难道说在钟天明幼时给他下药的人居然是他们。
其实并不是。
买处方药需要身份纸是这几年才有的规定,原来人们都是随便写个名字就得,所以即使处方单上写的名字是钟诚和田素丽,也不意味着买药的人就是他们。
反而,买药的那个人极有心机,很大概率写的,是自己仇家的名字。
至于其人到底是谁,从忠爷的反应来看,他已经猜到了。
果然,他说:“好个田义,聪明用在这种地方。”
所以真相是田义为了扶持自己的亲外甥上位,一直在悄悄给另一个下药吧。
但是苏娇直觉,阮智信和田素玉夫妻怕是脱不了干系。
钟天明的外号可是恶狼,他的目标也很明确:“您堂口内部的事情您自己来处理,但赌牌属于阮智仁,作为他唯的继承人,我需要您给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
忠爷等孙子回家等了很多年,但直到此刻才恍然大悟。
曾经他以为钟天明回香江后不肯回家,不认他,是因为他死脑筋,小呆瓜,不懂变通,不体谅他这个爷爷的苦衷。
现在才赫然发现,他不回才是最聪明的选择。
因为一直以来,田义虽不像钟诚一样搞外务,但阮家内部的安保全盘由他负责。
那么,小小年纪的钟天明一旦回家,只有一个下场,死!
他混在西九龙的垃圾桶里艰难长大,又去考取警校,也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忠爷都不得不说一句,这孩子是真聪明。
……
又是长久的沉默。
终于,忠爷又说:“也怪你妈咪,对你太不尽心了。”
就绑架一事,忠爷认为问题出在钟天明的母亲田素丽。
孩子被人喂药都浑然未觉,他首先也觉得,那还是田素丽的问题。
但钟天明立刻一声哂笑:“您怕不是忘了,竞标赌牌时需要足足700万现金,几年时间内,是我妈咪打着我奶奶的旗号到南洋游说阮氏族人,才搞到的钱。”
双手按桌,环上忠爷,钟sir难得双眸通红:“她做的可一点都不比我爸少,而您作为家族话事人,坐镇中枢,是守家之人,您把家守成什么样子了?”
一份庞大的家业,一个人可拼不来。
季胤的家业源自他母亲,但他爸在香江另娶之后又帮他生了几个得力的异母弟弟,扩大了产业,然后他渡海而来,一个个的干掉弟弟们,坐稳了西九龙。
忠爷因为入赘阮氏而有南洋人脉,可是想把人脉变成钱,也需要一个得力之人,钟天明他妈就是个特别牛逼的,会搞公关的女人,她抛下儿子四处奔波搞钱。
结果就是,儿子在家里被人悄悄喂药,还被公公嫌弃。
甚至在被绑架后公公都不愿意伸手相救,试问她死的时候得有多寒心。
苏娇突然发现,为什么在她梦里忠爷会是自杀的了。
她也可算明白了,老爷子应该就是像现在这样,一步步被钟天明给逼死的。
关于东方巴士的继承权,天真如阮天浩父子,才会想着大家排排坐,分果果。
钟天明是成年人,他做不选择题,他要的是全部。
忠爷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了。
但一边是无功无过的阮智信加他从小养到大,真心喜爱的阮天浩,一边是拒不肯认他,却又在公司市值大涨之后强势回归,要拿走一切的钟天明,他会怎么做?
他愿意把几代累积,又曾搭上过上百条人命的产业全给钟天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