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智信捂她的嘴:“是老爷子的枪走火了,你吼什么吼?”
田素玉虽然怕公公,但是更爱弟弟,一听又吼:“老爷子糊涂啦,痴呆啦?”
再尖叫:“他糊涂成那样,还不说早点退,让你上。”
阮智信一巴掌搧过去:“还管不管股票啦,天浩的名声你也不管了?”
田素玉还想吵吵,却直觉背后一凉。
回头一看,忠爷由钟天明搀扶着,双目如隼般阴沉的,就站在她身后。
她虽愤怒,但一想到儿子和股票,以及亲眼见识过的,公公那种种随手就杀人的场面,总算找回了理智,上前躬腰,问:“阿爸,您没伤着自个儿吧?”
再看阮天浩:“还不赶紧去搀着你爷爷?”
阮天浩眼色很不错,挤开钟天明扶上了老爷子。
忠爷笑看曾警司和季胤:“我是真老了,手一抖就闯了大祸。”
以曾警司的经验,刚才那一喷子霰.弹从眼眶打入,砂弹会直接嵌入颅内继而引发感染并水肿,就算田义侥幸能捡回一条命也要痴呆,简言之,他完蛋了。
曾警司当然知道,钟天明才是比阮天浩更合法的,东方巴士的继承人。
也是因此他才会那么热络的,非要把钟天明调到九龙来的。
但忠爷可从来没想过让钟天明接他的班,也只想让他拿几成分红,然后给小太子阮天浩打辅助,警匪一家亲,把香江的博.彩业,也能做到像澳城一样红火。
但是今天老爷子一枪把阮天浩最强劲的后台给崩掉了。
他就不怕等以后阮天浩上台,镇不住社团内部的元老们,更镇不住钟天明?
当然,别人的家事,曾警司也就腹诽一下,不参与。
因为闹出了枪击案,大家也没心情聊别的,另换一间屋子,忠爷匆匆签署捐款支票并直接进入采访环节,也就是大家一齐,夸夸阮天浩。
这个环节曾警司不便出镜,在走廊,季胤为了股票而勉强夸了两句,也出来了。
他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那不,到了走廊没看到苏娇,还以为她已经离开了,怕她一进光明巷,自己又不便追进去,于是转身就往外追。
但他才出大门,身后响起苏娇的声音:“季老板还没给支票吧,这就要走了?”
季胤还没回头,唇角已经翘起来了。
这帮人俩枪轰烂了一间屋子,幸好血和水泥渣子没有溅到点心,苏娇和麦会长,伙同几个工作人员刚把点心装好箱子,等一会儿送到福利院去。
忠爷的家事自有他们自己处理,季胤执著于验血证明亲子关系,苏娇想趁机狠狠敲他竹杆,俩人凑到一块儿,针锋相对的较量就又无缝衔接上了。
赚黑钱的人当然不心疼花钱。
所以季胤笑着说:“苏小姐,掏五百万于我那位企业家朋友只是小事一桩,我就可以帮他做决定,但是你知道的,他于你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你必须答应。”
曾警司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顺口问:“什么五百万,善款?”
苏娇怀里抱着麦会长的各项福利文件,除了大陆过境妇女的救助外,她发现还有两项募捐活动,一是针对性工.作者的梅毒免费医疗,和戒毒协会的救助经费。
性.工作者多数是大陆女性,吸毒的也有很多。
而且她们就是为季胤赚钱的主力队伍。
但关于她们的医疗保障,他可从来没有掏过一分钱。
苏娇把三张单子一起递给季胤:“要不您先把认捐书签了?”
又跟曾警司解释:“我阿娘名字叫乔淑贞,活着的时候,于季老板的一位朋友有救命这恩,算是他的再造父母吧,对方想以她的名义成立一项五百万的基金。”
曾警司点头:“是桩善事,也是桩美事。”
他是领薪水的,虽然也有很多灰色收入,但跟大佬们相比只算毛毛雨。
看大佬捐善款,他也乐见其成。
走廊不仅有他,还有阮家的佣人,福利会的工作人员,季胤接过了笔,但当然知道苏娇没那么好对付,所以反问:“对方提的要求,苏小姐这就算是答应了?”
或者说她终于还是被他的壕气所打动,准备弃暗投明了?
俗话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季胤是纯粹的恶人,阎王都不怕,更不怕因果报应。
他那么有钱,却很少捐款的。
想要他出血,当然就得给他看一点有价值的东西。
苏娇从随身斜挎的蔻驰小皮包里掏出一只小钱夹,笑着说:“我这儿正好张字据,是别人写给我娘的,我想着如果季老板捐了款,就帮我看看它。”
打开钱夹掏出粮票,中间是一张泛黄褪色,薄如蝉翼的养乐多包装纸。
在看到它的那一刻,季胤手快如闪电,来抢。
苏娇也同时一捏:“您想干嘛?”
她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笑容里满是戏谑:“季老板,您怎么那么慌?”
曾警司也问:“胤爷您怕不是身体不舒服?”
季胤自觉失态,松了苏娇的手,举起笔来:“苏小姐要把它送给我?”
苏娇笑的真诚:“对,送给您。”
自认捐单页首起笔,龙飞凤舞间一个霸道的胤字已然成形,季胤说:“好。”
……
那是一瓶二十多年前,自香江起漂的养乐多。
寻根溯源,还很可能就是钟天明他爸亲手投放的。
它趁着大风漂到对岸,并辗转落到乔红革手中,然后她就一直小心翼翼的珍藏着。
直到偷渡那夜,她双手将它掬给自己的情郎,并要求他喝掉它。
她的情郎拒绝了。
因为他原来就喝过那东西,知道它是什么样的味道。
而且只要到了香江,就会有数不清的养乐多喝。
他劝她自己喝掉它,但是,乔红革是这样说的:“它是用来补充体力的,你喝了它,体能就会变得更好,万一半路碰上巡逻船,我们可全都指着你保护呢。”
她的情郎于是在她舔了一口,尝了尝味儿后喝掉了整瓶养乐多。
还在包装纸上激情写下了那段承诺,并在上船后,转手就把她的俩哥哥给杀了。
季胤以为乔红革与他永生不复相见,那张纸也必定是烧掉了的,看到它还在,而且在苏娇的手里时整个人都麻了。
因为那是他血迹斑斑的人生路上唯一的温情。
如今的人并不了解,在那个时代,那么一瓶养乐多意味着什么。
但季胤可太知道了。
在那个年代,一条命都不及一瓶养乐多更珍贵。
那于那个女孩,是和贞操一样珍贵的东西,她给了他,他无情的践踏了它。
现在,他用每年500万换回它,毫不犹豫。
他看到麦会长在笑,看到曾警司和一帮福利会的义工在鼓掌,还看到他那不争气的,上不得台面的儿子和阮家同样上不得台面的阮天赐在角落里玩一只丑猫。
他看到苏娇将东西递了过来,薄如蝉翼,巴掌大的小包装纸,就又回到他手中了。
突然他面色一变,因为曾警司手搭上他的肩膀:“这么神秘,到底是什么东西?”
季胤猛攥手,说:“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也该散了吧。”
西九龙是人间地狱,而他就是行走的阎王。
他从不惧死,也不怕阴私报应,但在钱变成疾速飙涨的,冰冷的数字后,他总喜欢回忆过去。
而那张纸,就是通往他虽贫穷,但快乐的往昔的路引。
他当然要找个无人的地方独自品味,更不可能随意给任何人看的。
……
俩大佬合体已是罕见,齐夸阮天浩更是难得。
就在福利会门外,俩人握手并达成最终宣发照,事情就算结束了。
季胤匆匆离开,去如闪电,但忠爷显然还不想走,拉着钟天明的手欲言又止。
俗话说得好,外甥像舅,阮天浩跟他舅一样,很有眼色的,也知道钟sir是他的强劲对手,脱了西服罩到忠爷肩上,上前一步屈膝:“爷爷,我背您上车吧。”
他们爷孙多年相伴,既有感情也有默契,忠爷笑着说:“好。”
阮天浩表现的足够孝顺,就连麦会长都要夸一句:“阮少是个好孩子。”
阮智信虽然因为小舅子被崩而焦头烂额。
但看到儿子那么讨老爹喜欢,当然也很骄傲,还不忘观察一下钟天明的反应。
但等他找到钟天明时,就发现对方已经走远了。
苏娇回到酒楼,正值晚市用餐高峰期,洗把手,赶紧进后厨帮忙。
而虽然用餐的高峰时段也就一个多小时,但随着酒楼的口碑出去,现在晚市也开始有人排队了,这倒是个好现象,但也意味着他们必须增添个人手了。
苏旺怕招成年人工钱太高,就还想物色个半大小子来,工钱低,也正好学手艺。
但苏娇却说:“阿爸,阿发哥还没开店吧,把他喊回来。”
苏旺说:“他倒是立刻能上手,但跟阿财一样,要开三千块薪水的。”
苏娇低声说:“阿爸,咱们这个月的流水足足15万,毛利就有7万块,下个月开始,给阿财哥先涨到四千,阿鸣和阿发哥先三千,下下月开始,也涨到四千。”
这年头做厨师普遍是三千块的月薪,苏娇这工资涨的有点太猛,苏旺都有点着不住,不过女儿确实会做生意,还做的既轻松又能赚钱,他也就不好反驳什么。
“好,阿爹听你的。”
苏旺上下打量闺女,边看边笑,他真是,简直疼不够他这漂亮又聪明的女儿。
苏娇照例要和好明天的面才上楼休息。
但甫一上楼,她就看到季凯抱着猫蹲在地上,钟天明半屈膝,也跪在地上,就在她上楼时他扣发扳机,一颗子弹出膛,但也只发出低低的一声嗡声。
她意识到什么,也立刻弯腰问季凯:“是不是有毒贩子盯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