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老爷子要再不吃饭,就算没病都要饿死了,田素玉又怎能不着急?
苏娇直接提着食篮进了厨房,见一个阿嬷接过汤桶就要往碗里倒,制止了对方,并问:“阿嬷,有没有熬好的白粥?”
忠爷一天的操心耗血,油腻的东西吃进去也不消化,白粥就是最好的,厨房当然有备的,阿嬷揭开砂锅说:“一顿顿都是现熬的,可忠爷就是不肯吃,真是愁人。”
苏娇打开冰箱上下检视了一番,拿出一只皮蛋来,再挑了只砂煲放到火上,开小火,拿出自己带来的花生油,只在砂煲里倒了一滴,又端起砂煲来将油自然流匀,盖上整个砂煲的底儿,见火候差不多,把切好的皮蛋丢了进去。
阿嬷明白了,她是要做皮蛋瘦肉粥。
微油微火,皮蛋被煎炒到微微出油,她舀了白粥进去,再把自己带来的鲜肉和嫩姜都洗净改了刀,等到粥锅开滚,再将两样东西加进去。
这阿嬷还挺有眼色,立刻递了切好的葱花过来。
苏娇略洒了几点葱花,再把她从酒楼带来的腐乳饼摆到盘子里,端着出门了。
田素玉伸了一下手,似乎想抢托盘,但阮智信瞪了她一眼,示意苏娇自己端,进了内院绕过天井,到了正房门外,并笑着说:“阿爸,阿娇给你送吃的来了。”
忠爷坐在八仙桌旁,季胤翘着二郎腿坐在另一边。
相比于季大佬年轻力壮面色红润,忠爷头发都快掉光了,前段时间还胖一点,但自打阮天浩被绑,老爷子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瘦骨形销的。
他当然没心情吃饭,只不过抬眼看到苏娇,就点了点头。
阮智信就跟哄孩子似的,盛了一勺粥说:“阿娇亲手熬的,闻着就香,吃点吧。”
忠爷挥手示意他退下,自接过勺子舀了一口尝了,对苏娇说:“辛苦你。”
看着季胤,他又说:“都怪我,要早知利鬼大摇大摆出入东九龙,肯定要通知你。”
再看阮智信:“你个蠢货,早知利鬼的行程却不讲,惹出大事了吧。”
阮智信之所以不讲,是要给钟天明添堵,那知道搬起石头就砸了自己的脚呢?
季胤帮他说话了:“阮总最近忙的厉害,估计没顾得上吧。”
再说:“忠爷放心,我的人手早就安排好了,通往西九龙的各个路口全是死的。”
阮智信一听乐了,抱拳:“多谢胤爷仗义相救。”
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季胤笑看忠爷:“沙田赛马场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年初就能开业,旁边那幢项目办公楼你们也没什么用处,拆了可惜,转手给我吧。”
项目办公楼是一种比较暖昧的产业,在建筑工程的主体完工后一般会被拆除。
但忠爷多滑头的人,他的建筑公司承建的赛马场,当时就把项目办公楼悄悄登记到了阮智信的名下,过后再交一笔罚款,那楼就成阮智信的产业了。
他知道季胤是看上那幢楼了想拿去开夜总会。
但他心里当然不愿意,因为马场在他的地盘,而且关于赌的一切都是东方巴士在运作,那栋办公楼,他准备让阮智信做成星级酒店,跟马场捆绑起来赚大钱。
而要季胤拿走,开夜总会和典当行,钱可就被季胤赚走了。
当然,他有智慧,要斟酌话该怎么办,才能先哄着季胤先帮忙,把阮天浩救出来,然后再谈办公楼的事。
总之是要哄着季胤办事,但不能吐口把楼给他。
可他才在琢磨言辞呢,如今一无所有,穷疯了的阮智信脱口而出:“那可不行。”
又说:“胤爷,咱们可以谈钱,但那栋楼我们可不能给你。”
这几天他卖了大把东方巴士的原始股,现金有的是,但好地段的房子不能让。
而既儿子已经这样说了,忠爷虽然气他蠢,但也不好反过来说,因为楼他真的不能让,又正好今天苏娇烧的粥格外好喝,他岔开了话题:“阿娇这碗粥烧的好。”
又说:“不过一碗皮蛋粥,我也经常吃,但这碗粥的口感有种格外的绵密。”
季胤被苏娇害的拉了一下午的肚子,此时也正饥肠辘辘的,闻着那碗粥的味道就不错。
再看忠爷心事那么重的人,转眼间一碗粥都要见底了,心里愈发的冒火了。
他女儿做的美食似乎人人吃的,可就偏偏吃不到。
她摆了总共三块腐乳饼,忠爷吃掉了一块,还有两块。
季胤也饿的厉害,正准备拿一块来就着茶吃,阮智信却手指,对下人说:“把这个收起来,爷明天再吃。”
他不但蠢吧,还一点眼色都没有。
季胤瞥了苏娇一眼,就见她坐在对面的竹椅上,也正在看他,神色似笑非笑。
空拈了拈手指,季胤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
终于吃完了粥,忠爷亮底牌了:“智信父子如今也就剩那栋楼了,季老板高抬贵手给他们一条生路,别的方面,不论您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我都能答应。”
现在他们所住的房产钟天明虎视耽耽,想要拿走。
阮智信名下虽然还有别的房产,可价值最高的就是赛马场旁的那一栋。
忠爷是真不能给任何人,否则阮家二房就再也翻不了身了。
也就在这时季胤的大哥大响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摁掉,并说:“东西九龙本为一体,想当年英军多少回想要驻扎进来,插手内务,是咱们联合打出去的,小事上咱们可以争锋夺利,但大事上当然要团结,报酬不过玩笑,这个忙我免费帮。”
阮智信愣了一下,乐了,也笑了:“当真?”
再竖大拇指:“胤爷果然敞亮。”
如今的九龙,社团之间就是死敌,因为没有法律约束,大家一个都恨不得一个死的,彼此之间要帮忙,当然也是一单生意归一单,都要谈报酬才肯开工的。
有人给季胤打电话,意味着他的人应该是发现,或者堵到毒贩子了。
而按理他应该谈价格,就算拿不到楼,也该要钱吧,结果他都不要,要免费帮忙?
阮智信以为果真如此,乐的眉开眼笑,但忠爷当然懂得,免费的其实才是最贵的。
而且季胤把话说那么漂亮,很可能是因为他不想帮忙,想直接退出的原因。
还有就是,他站了起来,苏娇也一同站了起来。
忠爷后知后觉,问说:“阿娇竟然是和季老板一起来的?”
见苏娇点头,立刻又说:“外面很乱,季老板也还忙,要不阿娇今晚住下吧。”
虽然苏娇讨厌季胤,但相比东九龙的人,她当然更信任季胤。
住在阮家,她还怕阮智信夫妻要绑她做人质,用来要挟钟天明呢。
摆手示意不必,她又说:“忠爷,我瞧你气色还好,刚才吃饭也吃得挺香,明天开始还是正常饮食吧,别因为不吃饭,就把身体给耽搁了。”
忠爷这几天是真没有胃口,之所以愿意吃苏娇送来的米汤,也不是因为它好吃,而是怕自己一旦就此嗝了,钟天明会毫不留情的置阮智信一家于死地。
但刚才苏娇烧的那碗粥,不过普普通通一碗皮蛋粥,可他就是觉得香甜无比。
所以于不知不觉间,他把一大砂窝的粥给喝的干干净净。
邀请她留下来住,有一大半的原因也是他意犹未尽,还想喝她烧的皮蛋粥。
但他也很迷惑,苏娇怎么就会跟季胤一起来呢?
来不及他多问多说,季胤出门,苏娇当然也跟着一起出门了。
目送他们离开,阮智信看老爹:“阿爸,胤爷话说得那么好听,应该会办事吧。”
忠爷紧握拐仗,却说:“他不中用了,还是指望曾警司吧。”
季胤那种场面上的人物,话说得越漂亮好听,就越不会办事。
说不定他还会放开东西九龙之间的路口,把几个毒贩子都放回西九龙。
真想把阮天浩找回来,忠爷还是得寄希望于警方,以及自己堂口的马仔们。
他也全然搞不懂,既然季胤那么心脏,一开始口就提一个他做不到的要求,又兴师动众的跑他堂口一趟干嘛。
难不成就只为看他焦头烂额的笑话?
白白来笑话他一趟?
忠爷想不通。
其实关于忠爷这个疑惑,唯一懂季胤心思的人,大概也就建叔一个。
看老大风风火火上了车,开车就走,他回头再看苏娇,说:“苏小姐,我原来是个中医,要我推断,你应该是在煮叉烧的时候加了一味中药,那味中药的药性又比较寒凉,正好胤爷最近在喝败火的汤,加到一起,他就拉肚子了,但你能不能跟我讲一讲,到底是哪一味中药,我作为一介中医,特别想知道。”
越野车在路上疾驰,他再说:“刚才有马仔打来电话,说盯到了一个跑出来的毒贩子,咱们彼此给个面子,你把药的事讲,那个人,胤爷也正好帮钟sir处理掉。”
阮智信蓄意想让毒贩子绑季凯,季胤没那么好心,当然也不会救阮天浩的。
他刚才去忠爷家,也单纯的,只想为了送苏娇一趟而已。
现在警察和东九龙的马仔正在围剿毒贩子,但是季胤的手下盯到了一个,只要苏娇爽快把自己动手脚的事说出来,季胤就会把人解决掉。
但要她还不配合,不肯说,季胤当然也就会放走毒贩子。
不过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跟钟天明无关。
他开着车,一路在往海边走。
东九龙的沿海全是密密麻麻的艇户,大多数都没有接通电源,所以艇户直到现在还用的是蜡烛,而因为今天晚上警方在这一带搜查,居民不敢开灯,放眼望去,月光下所有的船舱全是黑的,只有玻璃照映着皎洁的月光。
建叔在跟苏娇谈条件,季胤奔来一路飞驰,却又猛踩一脚刹车。
苏娇就坐在他身后,见他在往马路对面看,于是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那是一条属于某个厂区的围墙,围墙下面有三个人。
季胤一把方向盘打过来,将车停到了路边,再从建叔手里接过手电筒打开,朝着那三个人打了过去,并问苏娇:“中间那个人你应该见过吧?”
苏娇回头,还真是,有两个季胤的手下反剪着一个年轻人,那人脸上长满了痘痘,而且要她记得不错,那人名字跟周进财一样,也叫阿财,去吃过她的炸酱面。
那是个毒贩子,而在如今的九龙,毒贩子是警察的克星。
因为他们或者不会杀普通人,但是只要见了重案组的警察,就必定要想办法杀掉。
可是警察不能杀他们,甚至在公诉到法庭后,最多也只能判个终身监禁。
季胤抬头一看后视镜,就看到苏娇在点头。
他举起枪再一笑:“要不要我帮钟sir解决了这个麻烦,就看大小姐你的面子了。”
真有人出手,杀掉几个毒贩子,他们也会胆怯的。
但九龙这些大佬们却不会那么做,因为他们也特别讨厌警察。
而要苏娇说,九龙的治安差,遍地黄毒赌,就是因为有季胤和忠爷这样的人。
他们心狠手辣,却又特别精明,而且全然没有下限。
但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她要考虑的是,为了杀掉一个毒贩,要向季胤低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