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透顶,霜序一个字都没再说,拉开门头也不回走了。
听说她回来,天天睡懒觉的宋乐颜都起床了,穿着睡衣靠在楼梯上,守株待兔。
一见到霜序出来,她就阴阳怪气地开口:“沈家的女儿跑我们家干什么?”
霜序对她视而不见,越过她下楼。
宋乐颜跟在她后面说:“政治斗争本来就是这样,成王败寇,要怪只能怪你干爸爸倒霉咯,谁让他跟那个人是同学。你看郑家,站对人,以后更风光了。”
霜序不理会她,她喋喋不休:“你怎么想的,竟然回来找爸爸帮忙?你知不知道爸爸明年就要升部长了,要是搅进这个麻烦里,仕途都要受影响。你真是什么都不懂!”
“乐颜。”崔宁给她一记警告的眼神,宋乐颜才闭了嘴。
霜序连个招呼都没跟崔宁打,脚步一刻不停地走出这栋令人厌恶的房子。
明哲保身是所有人的本性,而宋勉之只不过又一次证明了他的自私,以及她这个女儿的无关紧要。
艳阳高照,她心口却一片冰凉,怎么晒都不热。
回到医院,正好碰到匆匆赶来的陆漫漫。
自从东禺山之后,她们很久没再见过面了。
“小九!”陆漫漫跑过来一把抱住她,“我听说伯母昨晚晕倒了,过来看看她。你们还好吗?”
“干妈已经醒了,你进去看她吧。”
霜序沉甸甸的心情一时半会也挤不出笑脸,不想让付芸看到更难受,她没进去,在走廊的椅子坐下来。
“我不好意思去见她。”陆漫漫沮丧地在她旁边坐下来,“我求了我爸很久,他说这件事太敏感了,稍微一点动作就有站队的嫌疑,他们现在也不方便干涉,让我别管。”
人情冷暖,一点都不让人意外呢。
霜序表示理解:“你爸爸这样做也没错。”
陆家跟沈家是姻亲关系,本身就敏感,一旦陆家为沈长远活动,很容易被定性为同党,继而被波及。
岳家、左家也是同样的道理,风险太大,一个不慎就会沾一身腥。
陆漫漫鼓起勇气进去看付芸,付芸比她们这些晚辈更明白其中利害,压根没开口提让陆家帮忙的要求,还抱歉地对她说:“你跟阿聿的订婚宴要先取消了,等过阵子,风头过了,再给你们大办。”
至于过阵子是什么时候,这个风头能不能“过”,谁都无法断定。
倘若沈长远被判决,他们的婚事恐怕也要被判死刑。
“没关系的,伯母,我跟阿聿不着急,现在沈伯伯的事更要紧。”陆漫漫很懂事地说,“你千万别太伤心了,要把身体养好,沈伯伯人那么好,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付芸挤出一个让她宽心的笑容,眉心的愁绪却始终未散。
连着几日,沈聿都在为沈长远四处奔走,人情如纸薄,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趁机刁难的反而很多。
晚上他跟岳子封过来医院时,已经很晚。
“付姨怎么样了?”岳子封问。
“这两天情况已经稳定了,她想出院回家。”
“那就好。”岳子封平常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见了,整个人看起来都沉稳许多,安慰她:“妹妹别太担心啊,安心在医院照顾付姨,这事有我跟你哥呢。”
岳家不方便直接出面,但这么多年的交情在这里摆着,暗中给了不少支持。
“想出院就出院吧。”沈聿道,“明天我有事过不来,让司机来接你们。”
霜序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他几天恐怕没睡过一个好觉,身上还有从饭局里带出来的酒味。
她一字未提自己回去找过宋勉之的事,很乖巧地说:“知道。”
沈聿跟岳子封离开后,霜序从窗户看着他们的背影,毫无预兆地,脑子里冒出贺庭洲的脸。
贺家……
如果有一个人,有能力在这种时期出面,救沈长远于水火,恐怕只有贺司令了。
不知道沈聿有没有找过贺庭洲帮忙。
现在事情毫无进展,是他拒绝了吗?
他和沈聿是朋友,会见死不救吗?
第70章 你对我应该有一点兴趣吧
翌日霜序为付芸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到沈家,付芸吃过药需要午睡一会,霜序少见地撒娇:“干妈,我跟你一起睡行吗?”
付芸脸上闪过意外之色:“那有什么不行的。”她笑着拍拍床,“来。”
霜序脱掉鞋子爬上去,把脑袋靠在付芸肩上,付芸握住她的手。
虽然她养尊处优,一双手保养得十分细嫩,跟年轻人一样,但霜序总觉得她的手握起来感觉是不同的。
对她来说,付芸就是妈妈一样的位置。
付芸搂着她:“还是有个闺女好。”
此时两人依偎在一起,没有那些试探,没有那些提防,这几日来的焦虑担忧都暂时卸下了,难得的静谧和安心。
“这几天辛苦你了。”她守在病床前,亲力亲为地照顾,付芸都看在眼里。再回想她回国以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付芸生出满心愧疚。
她无法言明,只是此情此景让她想起些旧日回忆:“你刚来家里的时候,怯生生的,晚上不敢一个人睡觉,都是我哄着你睡的。”
霜序刚到沈家的时候,就像一个初到陌生地盘的小动物,很没安全感,半夜睡不着去挠沈聿的门。
沈聿把她送回房间,过一会她又去挠。最后他妥协,放了她进去。
所以刚开始的几天,她都是偷摸在沈聿房间睡的。
之后付芸听说她不敢自己睡觉,喜滋滋地每天来她房间哄她睡觉,以释放自己的母爱,一直到她适应了新环境,半夜不再莫名惊醒。
霜序笑了笑,轻声说:“真希望一觉醒来时间又回到那时候。”
付芸心里也颇为感慨,像哄孩子似的拍拍她的背。
等付芸睡着之后,霜序小心翼翼地起身,离开卧室。
她给沈聿打了一通电话,想找他商量,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传来是陆漫漫的声音:“小九,你哥已经睡了,你找他有事吗?”
霜序愣了一下:“有件事想和他商量一下。”
“他这几天太累了,刚刚睡着,我不忍心叫醒他。”陆漫漫压着音量说,“等他醒了,我帮你转告他。”
霜序说:“我在家等他。”
“好。”陆漫漫答应。
霜序坐在客厅等着,王嫂问要不要给她拿条毯子睡会,她摇摇头。
她仰靠在沙发上,脑子一帧一帧地回放起从前。
十五年前的街头,一双白色球鞋为她停留,沈聿牵着她的手,将她领进这栋房子,此后的十年,这里成了她的家。
霜序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直起头的时候,夜色已悄无声息地铺展开。
时光匆匆而过,她好像在这几个小时里,又走完了一个十年。
沈聿没有回来,也没有给她回电话。
霜序自己做了决定。
从家里出去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她站在夜风里,拨通贺庭洲的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起,却没有声音传来,彼端一片安静,在等她先开口。
“庭洲哥。”
贺庭洲声线平淡:“怎么。”
“我能见你一面吗,有事想找你。”
静默几秒,贺庭洲说:“过来吧。”
从沈家到燕西半个小时车程,贺庭洲的别墅在太和院,坐落在燕城西郊最稀缺的贵胄之地,顺着宽阔平坦的车道一路开进去,别墅的大门早已开启等候。
他喜欢热闹的环境催眠,这栋别墅却异常幽静。
霜序将车停在院里,门没锁,她推门而入,贺庭洲已经在客厅等她。
他穿着衬衣西裤,像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手指支着太阳穴,靠在沙发里的姿势很懒,捏着手机心不在焉地转来转去。
听见脚步声,他眼睑轻抬,没太大反应,只是手里的手机停下不转了。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霜序走过去,等她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才开口:“为沈家来的?”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霜序点点头:“是。”
“你来找我之前,还找过谁?”贺庭洲问。
“我爸。”
“你爸没告诉你,这事有多棘手吗?”
霜序说:“所以我才来找你。”
“你怎么就有把握,我会帮你呢。”
这个问题问到致命点上,霜序望着他,那双杏眼清透得不掺杂一丝杂质,干净如水,盛着期冀:“我没有把握,庭洲哥,你能帮我吗?”
贺庭洲撑着头一瞬不瞬看了她片刻,才慢悠悠地说:“能啊。”
他话音一转:“你拿什么筹码跟我谈?”
这句话让霜序短暂地怔了一下,实诚地回答:“我没有筹码。”
她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财富不如他多,权力不如他高,她连能够依仗的后盾都没有。
“那我凭什么帮你呢。”贺庭洲说。
心底还未来得及燃起的希望被迎头浇下来的冷水冻住,霜序明亮的眸子慢慢暗下去。
能理解的,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唯恐惹祸上身,他不插手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贺庭洲帮过她很多次,以致于她很容易产生一种错觉,以为她们到了朋友的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