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濯清察觉到颜泠的表情不对劲,转过头去。
只一眼,就认出男人是谁。
——华颜集团董事长,颜肃。
“爸。”
颜泠语调平静,对于自己爸爸的意外出现并没有感到过多的惊喜。
颜肃:“什么时候回来清城的。”
颜泠:“今天早上。”
颜肃:“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颜泠:“我是来出差的。”
一问一答间,热络又生疏的感觉。
颜肃将目光转至颜泠身旁的男人,眼里有着探究,似在理解这人跟自己的女儿之间有什么关系。
刚才他的车子经过此处,前排的助理突然开声对他说:“颜董,我好像看到大小姐了。”
从他那个角度看过去,身型高大的男人站在颜泠的面前,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姿态亲昵。
陈濯清见他看过来,伸出自己的右手,腰身微弓,主动自我介绍:“颜董你好,我是陈濯清。”
模样他不认识,但陈濯清三个字颜肃还是听过的。
盛氏的那位陈副总。
这几年,听到同行提起他的次数不少,有褒有贬。
但皆是感叹他一个外姓人,能爬到盛氏的副总裁一职,手段绝对不简单。
颜肃与他礼貌相握,三秒便抽回。
“你知道我?”
陈濯清:“颜董声望在外,晚辈久仰大名。”
“我也听说你。”颜肃的重音落在后面的那一句,“盛氏的陈副总。”
颜肃并没有追问此人跟颜泠的关系,因为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说道:“能否借一步,让我跟自己的女儿说会话。”
陈濯清听出颜肃对自己有意冷淡的态度,转而望向旁边身影单薄的颜泠,提出自己的建议:
“外面风大,我看附近有间咖啡厅,可以去那边坐坐。”
—
安静祥和的咖啡厅里,悠扬的小提琴音环绕四周,龟背竹的绿植立在一旁。
颜泠和颜肃坐在一旁靠窗的位置,穿着制服的服务生给他们送来两杯拿铁。
又扶着手上的托盘,给角落处的那位英俊男人送去另一杯。
服务生心生奇怪,这三人刚刚明明是一起进来的,却要分开坐。
窗外的江景夜色迷人,可颜泠无暇欣赏,望着餐桌上的菱形桌布发呆,神色淡漠又少言。
她听着颜肃一句又一句的嘘寒问暖,偶尔回应几句。
颜肃看得出她的心不在焉,但没在意,说完那些关心的话后,又道出一句:“你爷爷奶奶想你了,明天回家吃顿饭吧。”
内容跟那条石沉大海的消息相差无几。
仍旧是是通知的语气,并不是商量。
颜肃一向如此,习惯于用上位者的语气跟别人说话,包括自己的女儿。
颜泠眼眸动了动,绯唇轻启:“明天早上我就要回去了。”
颜肃:“那就请半天假,下午再走。”
见颜泠不说话,他换了种话术:“你人都在清城了,都不回去看看他们?”
颜泠内心在犹豫。
她本来是想挑个颜肃不在家的时候去看她爷爷奶奶的。
但颜肃既然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去,就一定会在家。
颜肃抿了一口杯中的咖啡,准确无误地道出她心中所想:“不想见到我?”
“是。”
他既然问了,颜泠也就没有否认。
颜肃:“你在怪我。”
颜泠:“是。”
颜肃听着她连续两个肯定的回答,脸上却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语气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当初是你妈提的离婚。”
“说说,你在怪我什么。”
颜泠微微握紧自己的手,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她的父亲。
怪你太过冷漠,太过无情。
颜肃和书芸的婚姻最开始确实是商政联姻。
他要权,而她要一段让父母安心的婚姻。
彼时的书芸刚毕业没多久,她喜欢跳舞,一个稳定的家庭可以让她少些父母的念叨,她可以继续去完成自己的舞蹈事业。
两人各取所需,相亲完的第二天就直接去领了证。
还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商业圈和政界的那些人都邀请过来了。
没过多久,书芸就生下了颜泠。
颜家并没有重男轻女的观念,觉得男孩女孩都行,孩子平安健康才是最好的。
书芸也因为身体原因,并没有再要二胎。
只是后来,随着时间的相处,书芸无可避免地爱上了这个男人。
颜肃长相出众,出身又不凡,自身条件本就优秀,有不少女人为他前仆后继。
婚后与书芸相敬如宾,也不会乱搞男女关系,虽没有事事俱到,但也没有亏待她。
其实一个女人肯为男人生孩子,多少都会掺杂点感情。
只是当时书芸的眼里只有跳舞,后知后觉自己对颜肃的感情早已萌芽。
可是,颜肃并不爱她。
他的世界里,只有金钱和权势。
他天生就是个无情无爱的商人。
认清了这一点后,书芸犹豫很久,还是选择跟他离婚。
因为她想要的爱情,是两情相悦的那种。
她骨子里还是有对爱情的渴望。
而颜肃很明确地告诉她:“我给不了你这些。”
两人在一起时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如今天秤已经失衡,失重的那一方只会是书芸。
既然他不爱她,那她也不要爱他。
人一旦得到太多,就会不知足,贪恋更多。
她不想让自己有所期待,被一个男人困住一生。
那样的话,她太可悲了。
两人离婚的那段时间,家里的亲戚都在劝说书芸,让她再想想,不要这么冲动。
彼时的书家早已没有了当初的盛世。
书芸的爷爷早些年寿寝正终,而她爸爸又突然得了病,没过多久便去世,主心骨一下子就没了。
几个儿子里,也没有特别争气的。
反倒是小女儿书芸嫁得最好,即使没有了娘家的依托,她这辈子靠着颜肃也可以衣食无忧。
可书芸还是坚持在那张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颜肃没做任何挽留,干净利落地结束了这一场婚姻,还给书芸分了不少财产,足够她下半辈子生活。
书芸也接受得爽快,她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他给她财产是应该的。
离完婚后,书芸便拿着那些钱去了国外散心。
不幸的是,她发生车祸,失去了双腿,舞蹈事业没了。
她的人生一落千丈。
但她没有选择告诉颜肃。
她不想以这个理由去挽留这段失败的婚姻,她拿得起也放得下。
因为她有她的骄傲。
只是,身为女儿的颜泠,却无法做到如此洒脱。
书芸发生车祸要截肢的时候,是颜泠在手术单签的字。
那天她在医院的长椅上害怕地等待着手术结果,无意中听到路人刚好在讨论着颜肃的名字。
他们说着国语,什么华颜集团,收购案,完美收官。
她大概猜到是自己的那位父亲又完成了一桩大生意。
颜泠那一刻觉得好讽刺。
结发妻子在手术室里生死不明,而他在享受着成功人生。
手术结束的第二天,颜泠去医院探望书芸时,发现她脑袋下垫着的枕头是湿的。
她妈妈,估计是哭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