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尊大人被这样冷不丁的偷袭吓得虎躯一震,当即就想从座椅上跳起来,神情活像被调戏的良家妇女,“你这女子,作甚如此不知羞,还不快快松开……你——”
玉珠不可能让他逃脱了去,直接圈紧了手臂将他摁在原位,“好相公,卿卿相公,你便宽宽心不与我置气罢,不知者不罪嘛,我原先也不知那冯璟竟如此可恶,若是从一开始你便告诉我,我一定是和相公同仇敌忾的,好相公你就莫气了,就原谅原谅我罢,瞧你脸上的抓痕,都还没上药呢!”
玉珠能看到她相公的耳廓正在逐渐便红,她抿嘴偷笑着,干脆又在男人另一半的脸颊上轻啄一下,换来的又是一阵挣扎,但已经没能逃出禁锢,这下红意从耳廓直蔓延至耳根。
玉珠眼中满是笑意,又在他耳根的位置印了香吻,“好相公你就莫气了,娘子给你赔不是了……”
“你这女子好不知羞——”话说到一半就没声儿了。
好不知羞的孟浪女子居然得寸进尺去亲了他的唇,甚至还企图去咬他的唇畔!
真是……真是……
神尊大人再也无法忍受这般无礼的轻薄,克制了力道捉着女人的两只手将其掀开,蹭一下站起身,一脸的忍耐怒气。
玉珠根本没在意,她娇嗔着笑笑,伸着手又想缠上去绕他脖子,踮起脚红唇微撅,企图再次献上香吻,结果被侧头避开了就亲在了苍羲下巴上。
苍羲神君忍无可忍,“你究竟想要如何?”
“相公不气了我便足矣。”玉珠还想献吻撒娇。
“本……我不气了,你且速速离开。”苍羲努力昂头躲避红唇袭击。
“真不气了?”
“不气了。”
“可原谅我了?”
“原谅。”
“那我做的早膳可要吃一些?”
“吃。”
“脸上的疤也要记得涂药。”
“涂。”
玉珠终于满意,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夫君。
苍羲呼吸一松,忙不迭后退几步想要拉开些距离来。
玉珠走到餐桌边上,打开汤碗盖子,用汤勺盛了一碗粥出来,将碗筷摆好,招呼苍羲来吃。
苍羲这会儿看着这女人就莫名警惕,于是坐回书案后,装模作样地拿起书册道:“我尚有几页未得读完,待我看完我自会来吃,你且去忙吧。”
玉珠今日确是有要事要出门的,如此便也同意,点点头,“那相公你记得趁热吃,药膏在云生那处,也莫忘了涂,我有事要出门去,便不陪你了。”
苍羲看着女人走出书房帮他带上房门,待到屋里只剩他一人之时,他才暗舒一口气放下了手里的书。
他身边一出空地空间忽然开始隐隐扭曲,没一会儿,隐身的司命便显身出来。
灵芝精重伤未愈,但把司命从九重天上喊下来的力气还是有的。
苦命的司命据他上一回下凡再回去,连口热乎茶都还没喝上,就又被喊了下来。
他强忍着想骂人的冲动赶来,结果就看到神尊大人脸上顶着一条一看就是被挠出来的红痕怒不可遏地叫他再重新找顶替的人选,神君他不干了。
司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说歹说,陪着劝了整整一晚上,口水都快盘干了,可苍羲神君就是不买账,打定了注意不想再继续这趟活儿了,理由说是金家娘子实在太过蛮横泼辣。
司命看着神君脸上那一道扎眼的红痕,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一直到晨起时听到了外头有动静,他才忙不迭隐了身。
然后,他就默默地隐在角落里将接下来的一切被迫看在了眼里,现在他不禁有些担心日后神君会不会杀仙灭口。
“尊上……您还打算走吗?小仙瞧着,这金娘子应也并非有意,您瞧她一大早就过来给您赔礼,还做了这么多吃食,态度可算作诚恳。”司命走到餐桌旁,指着那一桌子丰盛的早膳,正准备顺手捏小笼包,结果还没碰到,就被一道锐利的目光刺得悻悻缩了回去。
苍羲冷冷地看着司命,哼道:“那你可知上一划伤本君的是什么下场?”那女子当真是胆大包天!
司命一缩脖子,不再替金家娘子说话,他表示爱莫能助,“那既如此,小仙也没别的法子,总归小仙是找不出来能替了尊上您的这样一号人物,莫不然……”
他眼珠子那么一转,觑了一眼苍羲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莫不然就这般直截了当地禀了天君,就说重沂君暗中有人相助历劫逃脱,宋叙已亡,如此一来,待尊上走后小仙也好光明正大地再把金家娘子的被扰乱的命格重新补好,届时小仙和月老商量后再给她重新安排给有缘人共度余生,定让她圆圆满满和和美美,也弥补了这些时日来对她的命运之扰……”
话还未说完,就见一册书对着他的面门袭来,司命仓皇躲避,就听见上首书案后的神尊大人怒不可遏的声音,“糊涂混账东西,这是什么馊主意,要你何用?滚!”
司命抱脸滚走了,只留下一余怒未消却搞不懂自己为何如此生气的苍羲神君。
静呆了片刻,好不容易怒气消去了些,苍羲走到餐桌边,坐下,提筷便开始慢条斯理地进食。
才吃到一半窗外就变了天。
三四月的宁州是多雨季节,有时暖阳之下会突然变天阴云密布。
果然没一会儿就飘起了细雨,苍羲听着窗外沙沙作响的动静,喝了一口玉珠方才给他盛的粥。
那女子出门时还日头高照,定是没带伞的……
转而一想,心里哼了一声,如此蛮横不讲理又孟浪不知羞的女人,叫她被淋湿了也是该!
第26章
这雨一下就是一整天,中间也没停过。
这几天整个宁州城阴雨连绵,偶有晴天也晴不了一两日便又继续下雨,阴沉潮湿,不过每年都这时候差不多都这样,宁州的百姓生活了一辈子,也都习惯了。
只不过今年开春的雨期倒是比往年延续得更长一些。
今日这雨从早晨时开始下,一直到天黑入夜都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雨势越发大了。
苍羲坐在书房里,找了副棋,左手对右手懒懒散散地下着,打发时间。
满室都是暖黄的烛光,干燥而明亮。
一局罢,他百无聊赖地分拣棋子,听着窗外连绵不断地落雨之声,起身走到窗边,支起小半扇牖窗来,黑夜中密集的雨点便迫不及待地砸了进来。
此时已过戌时三刻。
苍羲关上窗,走到门边将打开,边上耳房里的云生听到开门的动静立马就出来了。
苍羲盯着云生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开口道:“她……还没回来?”
云生现在已经能快速理解姑爷口中的“她”就是代指他家姑娘的意思,他摇了摇头,“方才云朵姐姐来过,姑娘还没回呢,姑爷也放宽心些,往日里姑娘忙起来的时候也时有晚归,身边都是带着会拳脚功夫的护院——”
还未等云生把话说完,苍羲就砰的一声把门给甩上了。
啧,他怎的就不宽心了?蛮横霸道、聒噪不知羞的女子,不回来最好,安静,省心!
苍羲又舒舒坦坦地坐回去,自己对自己摆了一局。
……
一直到过了亥时,雨势依旧未见小,玉珠也还是未归。
苍羲对着凌乱的棋盘,有一下没一下地拣着散落的棋子,忽然,他听到屋外隐约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说话声和脚步声,透过窗子还有明明灭灭的火光。
迅速站起身,苍羲走到门边将门打开,见的便是清风苑里的小厮家丁们打伞的打伞,穿蓑衣的穿蓑衣,纷纷往外院走去。
“云生,云生。”
苍羲喊了几声,云生从对面的屋檐下匆匆跑回来,脸上淌着雨水。
“他们这是去何处?”苍羲指着往外跑的小厮们问道。
云生满脸的焦灼之色,“姑爷,姑娘那儿出事儿了!之前姑娘买的那几船棉花今日才到,这些日子见天儿地下雨,听说有船漏了,进了水,整船的新棉都遭了殃!这几船棉花可是要派大用场的,那边人手不够,只能把府里的家丁们都喊去帮忙,那些棉花都是姑娘熬了几个月的心血,要是出事,姑娘可不得急坏了,木先生也过去了,姑娘怕老爷夫人担心,叫大家出门的时候轻着点,姑娘不知道今晚要忙到何时,姑爷要不小的先伺候您洗漱先睡……”
云生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苍羲打断,“在哪?”
云生愣了一瞬回道:“在运河金家码头。”
苍羲转身进门,在屋里来回打转几圈,从角落的置物架上拿起两把油纸伞,走出门,一把丢给云生,他撑开自己手里的那把,对云生说了两字,“带路。”
而后就急步走入了大雨中。
……
苍羲和云生抵达运河处金家所属码头之时,雨势依旧,码头上人来人往都在扛包搬物,雨声混着人声,一片嘈杂狼藉。
苍羲环顾一圈,便看到了码头阶梯上方东侧位小凉棚里正满脸焦灼难安的玉珠。
玉珠现在真的是忧心如焚。
金家最初之时便是以布匹的纺织、扎染这一行起发家的,可以说这就是金家持家的立根之本,金氏布纺亦是赫赫有名,还有不少御贡的布匹绸缎,今年年初因宫中大选对于棉布的需量激增朝廷便南下找了些布商订购棉纺织布,其中金氏便是其中指定的一家。
这般生意金家往年倒也是接过,但因去年入夏时雨势较往年都来得充足持久得多,导致今年宁州的棉花产量大幅锐减,棉布的产量也因此大打折扣。
朝廷的订单自是不能有任何马虎纰漏,玉珠为此费了好一番心血和精力,联系了许多从较远的城州的商行、农户主等,又是卖人情又是花大价钱,好不容易才凑足了这批质量较好的棉布纺织所需的棉花。
这些棉花运到宁州走陆路既费时又费钱,所以都行运河水路,可谁知才行了一半,就碰上了江南地区开春的雨季,尤其是运河扬州一段,连日暴雨不断且河水水位暴涨,过往船只无不慎之又慎,因此在路上又是一番耽搁。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运抵了宁州,若是不再出意外,倒还是能赶在朝廷规定的最后期限内交工的。
货船说是今日抵达金家码头,玉珠就是怕再出什么岔子,便一早就来了码头亲自候着,这万斤新棉分作六船傍晚才运抵,可谁知货船即将靠岸之时还是发生了意外……
其中的两艘,据说因为连日雨淋不曾见日晾晒,导致船底有地方发霉蛀虫漏了洞,进了水,泡坏了船上的棉花,即便烘干了再能用,只怕也要耽误工期了。
与朝廷天家做生意,哪里有什么主动权,因为棉花产量锐减朝廷已经算大方地宽限了三月之余,今上也并非是个宽和好说话的主儿,要是再耽搁下去交不上差,怕是整个金家将大祸临头了。
玉珠急的嘴唇都快咬烂了,但一时间也别无他法,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将棉花抢上岸以最大限度减少损失,因为天下大雨,码头的人手不够,情急之下,她只好命人带话回去叫府里能帮上忙的家丁小厮们都来帮忙。
可大概还是来不及的……
玉珠站在小凉亭里,看着码头台阶上忙忙碌碌搬运的人,握紧了拳,指甲深深的掐进手心里。
这亭子平日里只是给码头搬运的脚夫们作歇息喝水用的,简陋狭小,根本就挡不住此时的斜风急雨,虽然旁边的云彩已经极力撑伞为她遮挡,但玉珠还是被雨水打湿了头发,发丝黏在脸上显得有些狼狈,裙摆衣角也已经都湿透了。
但她丝毫顾不上在意这些,视线牢牢地盯着来来往往货物搬运的船只,突然,她便隐隐听见了其中艘货船上传来了惊慌的喊声:“不好了……不好了,这艘也漏底了!”
玉珠一听,脸色骤变,再也顾不得别的,挥开云彩挡伞的手,提起裙裾就要往岸边冲,一艘漏底,两艘漏底,第三艘还漏底,她不信真有这么赶巧,必定有人在从中捣鬼!
只是她才刚冲出亭去跑了两步,就被一只大手蓦地拉住了手腕,随即,一把伞出现在了她的头顶上方。
玉珠下意识回望过去,便见自家夫君一袭清爽淡雅的素色长衫,撑着伞站在她面前,与她的淋湿的狼狈有鲜明的对比,男人身材高大,立在江风吹来的方向,正好为她遮挡去了飘来的风雨。
“相公……”
玉珠一时间没能回神,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忽而觉得眼眶莫名地一阵发热,一股无状的委屈瞬间爬上心头,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的了,棘手的风浪她明明是历过不少的,可当看着这个身形高大挺拔、面色安静从容的男人在她跟前站着,焦虑,混乱,狼狈……她就无端地生出一种想要靠着他哭一声“累”的冲动。
“相公,你怎的也过来了?”玉珠声音里细细淡淡的哭腔,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苍羲看她一眼再神色淡然地往货船卸货的方向看去,“夜晚不归,便是为此?”
玉珠被这一提醒,回过神来,开始快步往岸边走去,面色一下就变得冷肃起来,“不知究竟是谁在捣鬼?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苍羲紧紧地跟在她身后,举高了手臂撑着伞,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