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欢欢乖乖点头,内心却萦绕着一股寒气。如果没有乌榕城的出现,她或许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境遇是多么可悲。
她明明拥有世界上最好的父亲,却用这份上天安排的最大的幸运,换来了一个禽兽不如的父亲!她图什么?
旋身上楼的时候,朱欢欢淡笑的脸慢慢扭曲成憎恶和痛楚。
数日之前,她以为周家是天堂,然而现在,她却明明白白地意识到,周家是何等冰冷的一座地狱。这里没有爱,一点都没有。
她曾经以为钱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而爱是可有可无的。有了钱,她就能买来一切,包括爱。但易岺的话点醒了她,也让她忽然间明白——爱是最重要的。爱能抚平所有的痛苦和绝望,也能净化所有的肮脏和丑陋。
想到乌榕城父爱满溢的眉眼,朱欢欢控制不住地给乌芽芽打去了一个电话。
“你爸让你去相亲?”
“对,他还把男人划分成三个等级,让我从里面选……”
朱欢欢苦笑着复述□□的话,故意试探:“芽芽,我能问问乌叔叔的意见吗?我总觉得我爸说的不对。挑结婚对象又不是挑商品,怎么可以这样子。”
乌芽芽翻了一个白眼,然后把手机递给爸爸。
乌榕城耐心聆听朱欢欢的“苦恼”,语气温和地说道:“如果是我的女儿,我会告诉她选择自己爱的人。心里有爱,她才会感受到快乐。她只需要享受爱和快乐,一切伤害都由我这个做父亲的来帮她规避。
“她不用去挑选谁,更不会被人当成商品一般挑选。她只需跟随她的心去做快乐的事就够了。我会一路陪着她,护着她,直到她飞远。”
这句带着滚烫温度的话,像火球一般撞破了朱欢欢的心防。若不是及时咬住了嘴唇,她差点哭出声来。
但她眼里已经流下了两行热泪,因为这句话正是她最渴望听见的,也是一位父亲能够赠予女儿的最好寄语。
她可以催眠自己:这话就是爸爸对我说的。他希望我快乐。
然而,电话那头却传来乌芽芽哽咽的声音:“爸爸,我不会飞远的,我就算结婚了也还是会陪伴在你身边的。我永远爱你。”
乌榕城的低笑随之传来,听上去那么愉悦,那么满足。
这番对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朱欢欢所有妄想。她心脏尖锐地刺痛了一瞬,然后连一句“再见”都没说就仓皇地挂断了电话。
几秒钟之后,乌芽芽的短信发送过来,每一个字都带着讨伐和厌憎:【周小沁,你什么意思?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想抢我爸爸是不是?】
朱欢欢盯着这条短信,脸色变得无比阴沉。她知道,自己的情绪越来越失控,也越来越难以隐藏,乌芽芽能看出来并不奇怪。她毕竟也是一路拿着全额奖学金考入兰华大学的聪明人。
面对乌芽芽突如其来的发难,朱欢欢只能咬死不认:【芽芽,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只是在请教乌叔叔,没有别的想法。那是你的爸爸,谁能抢走?你太敏感了。】
现在就与乌芽芽撕破脸,她以后想见到乌榕城就难了,所以她必须保住这份虚假的友谊。
她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等待对面的回复。
片刻后,乌芽芽发来一句非常简短,也非常凶狠的话:【你死定了!】
她已经认定了朱欢欢的罪名,所以绝不会听对方的任何解释。
以前的周小沁有这么咄咄逼人吗?她的脾气似乎不是这样的。看见这条短信,朱欢欢下意识地产生了怀疑,却又很快释然了。
钱是人的胆。从贫穷到暴富,很多人都会被急速膨胀的物欲吞噬本心,从而彻底改变。从温柔善良的人变成残忍冷酷的人算什么?有的人会直接变成鬼。
说到底,是乌榕城给了乌芽芽藐视一切的底气。
想到这里,朱欢欢捂住胸口,又是一阵窒息的痛楚。
第60章 世界首富
朱欢欢很早就来到了宴会厅。
周旭阳带领她四处与人打招呼,想把她推销出去的意图不要太明显。于是很多单身男性都用打量货物的目光打量朱欢欢,这样的对待显然是不尊重的。
在这个地方,周家只能排在末流。
朱欢欢心里憋了一口气,却又无处发泄,只能四处寻找乌榕城的身影,以此来获得某些慰藉。
不知不觉,乌榕城已然变成了她的精神支柱,只要看见他,或者站在他的不远处,朱欢欢就能鼓起勇气面对一切困难。
但与此同时,依偎在乌榕城身边的乌芽芽也会为她带来无尽痛苦。
此刻,乌芽芽正搂着乌榕城的手臂,兴致勃勃地看开场舞。
这场宴会由兰华城首富廖进宇举办。他的女儿廖璨今年刚满二十岁,需要一场盛大的仪式来宣告她的成年。
父女俩在灯光下翩翩起舞,众多宾客围绕在舞池外旁观,间或给予热烈的掌声。一曲舞毕,廖进宇走到乌榕城身边,请求他带着乌芽芽跳第二支舞。
乌榕城垂眸看向女儿,温柔地询问:“芽芽,你想下去跳吗?”
“爸爸,我不会。”乌芽芽摆摆手,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她接受的是鞭策教育,小时候动不动就挨抽,除了学法术就是学习正确的三观,跳舞,骑马,音乐,舞蹈……诸如此类的所谓“贵族”教育,她从来没接触过。
“叫我飞两圈可以,叫我跳两圈还是算了吧。”乌芽芽说了一句大实话。
但是所有人都以为她在开玩笑,于是发出善意的笑声。
她是乌榕城半路认回来的女儿。在此之前,她一直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像这样盛大的宴会,她恐怕是第一次参加。叫她下场跳舞等同于为难她。
廖进宇深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冲乌榕城歉意地笑了笑。
廖璨却抿着嘴,面露讥讽。她原本是兰华城第一名媛,乌芽芽一来,她的风头就被夺走不少,她自然会看不惯这个人。
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廖璨早已习惯了走到哪儿就被人捧到哪儿。是以,哪怕父亲耳提面命叫她对乌芽芽热情一点,她也根本无法掩饰自己的厌恶和排斥。
悄悄走到几人近前的朱欢欢恰好听到这场谈话,于是仰头喝了一口红酒,借此遮挡嘴角的轻蔑和快意。
她治不了乌芽芽,自然有人能治她。
就在这时,一名身段婀娜,长相美艳的女人走进了这个小小的交际圈。她是兰华城赫赫有名的媒体人,经营着一家颇具规模的自媒体平台。她最擅长打探名人的隐私,也最喜欢到处煽风点火。
为了搞到第一手资料,她一张口就问出了一个十分辛辣的问题:“乌先生,您这一来,兰华城首富的位置就要变一变了吧?据我估算,您的财富应该在廖先生之上?”
这是典型的挑拨离间,没事找事。
廖进宇连忙扯开一抹谦虚的笑容,想把这个问题敷衍过去。什么首富不首富?在乌家面前,谁敢提首富?
廖璨听了这话,眼瞳里的敌意几乎无法掩饰。她毕竟是被捧着长大的,她怎么能忍受这样的挑衅?
乌芽芽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不明白这陡然胶着的气氛是怎么形成的。在她看来,只要能放射光芒,亮晶晶的钻石和亮晶晶的弹珠其实没什么区别。
她不懂这有什么好攀比的。
但环绕四周的宾客们却都竖起了耳朵,格外好奇地等待着乌榕城的回答。他的到来的确搅动了兰华城的风云,也将持续影响着兰华城的发展,他是一个不得不重视的存在。
倘若他有意与廖家争锋,那么所有人的计划都需要变一变。
于万众瞩目之下,乌榕城垂眸看向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小芽芽,又柔柔地抚过她的鬓发,浅笑着说道:“如果把我的女儿也算作一笔资产的话,我想我不仅是兰华城首富,还是世界首富。”
这样一个出人意料却又完全在情理之中的回答,令那位女记者陷入了短暂的怔愣。怔愣之后,她眼瞳里竟浮出一丝晶莹的泪光。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拊掌,由衷感叹:“乌先生,做您的女儿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件事。”
她嘴唇颤了颤,似乎是有些难以抑制内心的伤感,匆忙举杯向乌榕城致意,继而失魂落魄地走了。
环绕四周的宾客也都微微一愣,然后就更为深切地意识到,乌榕城对这个半路找回来的女儿有多重视。说她是他的命似乎也不为过。
廖进宇则哈哈大笑起来,口中止不住地附和。在他眼中,他的女儿廖璨也是世间至宝。他最珍贵的财产就是女儿的平安、健康和快乐。
“乌先生,我们是同道中人啊。”廖进宇搂着女儿满足地喟叹。
刚才还对乌榕城和乌芽芽充满敌意的廖璨,这会儿已经软乎乎地笑起来。她喜欢乌先生的回答,于是也喜欢上了这对父女。
乌芽芽把脑袋钻进爸爸怀里,开心地拱来拱去。
“爸爸,我也最最爱你哦。在我心里,你永远排第一的哦!”乌芽芽伸出一根指头,坚定地说道。
乌榕城捏捏她的小鼻子,满足地笑了。他当然知道,自己对女儿来说等同于全世界,因为女儿从小就是在他的怀抱里长大的。
不过,他更希望女儿能拥有一个属于她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有她,也有易岺,如此,她的生命才算完整。
“爸爸更希望你能把自己排到第一位。”乌榕城语重心长地说道。
乌芽芽似懂非懂地点头,不明白拢共就三个人,为什么要排出先后顺序。大家都是第一名,都同等重要!一家人不就应该这样吗?
父女俩的对话惹笑了廖璨。她也是在娇宠的氛围中长大的,看见乌芽芽,她很难不升起认同感和亲近感。
“芽芽,走吧,我带你四处转转。”她主动向乌芽芽伸出了友谊之手。
乌芽芽看向乌榕城。
乌榕城揉揉她脑袋,示意她自个儿去玩。
于是两人便相携离开了。
谁也没注意到,躲在角落里的朱欢欢正露出何等痛苦扭曲的表情。所幸她还保有一丝理智,在即将失态的一瞬间把脸转向了窗外。
乌榕城的回答震撼了那名女记者,也震撼了她。原来她的存在对爸爸来说是那样重要。然而,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想着的人却是乌芽芽。
倘若换成自己,他还会说出这些话吗?倘若他知道了她犯下的罪行,还会无条件地爱她吗?
朱欢欢不敢深想。此刻的她是如此恐惧,又如此懊悔。
周旭阳瞥见朱欢欢用泪湿的眼眸看着乌榕城,便连忙走过去,将她挡住。
“别看了,既然已经做了选择,你就没有退路。”他严厉警告。
“谁说没有?”朱欢欢下意识地反驳。
“你想做什么?”周旭阳敏锐地质问。
朱欢欢摇摇头,没答话。
周旭阳握紧她手腕,压低嗓音:“你想对乌芽芽下手?你也不看看她现在被谁护着!在乌榕城的眼皮子底下伤害乌芽芽,你是在找死!”
离开他眼皮子底下不就行了吗?朱欢欢在心里反驳了一句,却没说出口。
“你放心吧,我没那么傻。行了,你继续带我去挑货吧。”朱欢欢嘲讽一句,然后自顾走开。
周旭阳盯着她的背影,只觉一阵头疼。他似乎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
另一头,乌芽芽和廖璨正有说有笑地朝用餐区走去,半途却被易岺拦住。他有一个实验需要收尾,所以来晚了。
“你怎么才来呀!”乌芽芽完全不顾周围人暗暗打量的目光,撩起裙摆快速跑过去。
易岺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将她抱了个满怀。
两人旁若无人地紧紧相拥,然后双双展露笑颜。悠扬婉转的乐音从舞池那边传来,于是他们便跟随着快乐的感觉,踩着音符在云端漫步。
他们不遵从任何舞步,只是贴合着彼此,跟随着彼此,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