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百姓们的口中得知,此地一年四季,只要下雨就一定下雪,雨雪永远一起降,不论冬夏。这就导致了几乎全年都低温,六月飞雪也是常事。而地里作物也因为温度变化频繁,每年的收成都不好。
百姓们从没想过换个地方居住,在他们的观念里,雨雪就是一起落的,几百几千年都是这样过来,就连学堂所教的天文观测都是这样写的,根本不知道六月飞雪是极其罕见之事。
而造成这样局面的原因,并非是此地地势特殊,是因掌管此地雨雪的两位神仙相恋成婚,他们如胶似漆不分离,两人就一起布雨降雪。如此一来还能多更多空闲时间,弹琴、绘画、下棋,做些惬意之事,岂不美哉?
“诶?今日降雨竟没有落雪了?”百姓们发现了些异常,备好的厚衣服也没有用上,雨不过让天气凉快些许,没有明显寒意。
回到天界的清尘心中闷闷不乐,他本该为凡人们感到高兴的,可是他发现……万舟真正的用意比起表面的昏聩,更让他难以接受。
回来没多久,又听说赤竹元帅因为一名鼠妖仙闹去了灵霄殿。
起因是鼠妖仙奉命给各位仙尊送酒,送到赤竹府上的时候被门口的守卫拦下不给进,嘲笑小小妖仙也配给元帅送酒,让换其他仙娥来。
鼠妖仙便把酒放在门口知会一声说送到了,还要去送下一家。
这举动立刻惹恼了守卫,将此通报给了赤竹元帅。
见到赤竹元帅,鼠妖仙与仙娥们只是福身行了个小礼,说:“我等奉命前来给元帅送酒是职责所在,元帅既然收到,我等便告辞了。”
赤竹一个眼神,守卫将鼠妖仙和仙娥们拦下,欲以不敬之罪处罚。
鼠妖仙不肯悔改,说:“陛下已经下达法旨,今后之分职务之差,无高低贵贱之分,元帅若要罚我,岂不是不敬天帝?”
于是,赤竹为了让这妖仙死得明白,便往灵霄殿去寻事。
而鼠妖仙也和仙娥们再往其他仙尊府邸去送酒,皆是如此,不满仙子们不行大礼跪拜,更没有谄媚奉承之言,只按职责将酒送到便走,连留下陪喝几杯都不愿意,无趣又无礼!
其他仙尊也陡生不满,拉扯着鼠妖仙来到灵霄殿。
“万舟,你颁布法旨是顾念兄弟们的情面,那些个小仙竟敢当真没了礼数,就算不收回成名,也该罚她们,以一儆百。”
青厌故作为难,说:“兄弟,我顾及兄弟情面,你也得给我面子才是,天帝旨意岂有收回的道理?众生平等,能向上平等,自然也能向下平等,有何不可呢?”
赤竹不接受这说辞,说:“高山与丘陵,本就不可能平等。”
“这……唉。”青厌做出一副为难的态度,说,“既然如此,朕便给你特许,你不必遵循此旨,低阶仙人仍需向你跪拜。”
赤竹面色一喜正要谢恩,其余几位仙尊也想如此。
青厌又说:“赤竹,见朕为何不拜?朕贵为天帝,你怎敢直视天威?擅闯灵霄殿亦要治罪。”
赤竹一愣,道:“你我兄弟之间,还说这些?”
“哦?你不能屈尊与其他仙众一视同仁,却要朕屈尊?你在使唤朕?赤竹,当兄弟,君臣之间也该有个分寸吧。”
一些低阶仙人听了连忙就要跪下,却被一股力阻止。
青厌看向这些仙人,说:“朕只让赤竹一人下跪。”
独让一人不跪,是恩赐。
独让一人跪,则是惩罚。
赤竹才弯曲的膝盖立即顿住,他若因此接下“特权”,比起一众不下跪的仙人,已经低了一等。
然而一股威压强迫让他膝盖触地,被重重地按着怎么也挪不起来。
站着的群仙小声议论,赤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指点的罪臣,好似被压在审刑司的刑台上,被一众宣判。
赤竹缓缓抬头,仍有几分嬉皮笑脸,说:“万舟,我以前……”
只对上一双无情眼眸,仿佛是早就悟了真道,方才尔尔皆是虚妄,只有这平静无情才是真相,什么同僚君臣,都不是如今的关系,更似是天,俯看地。
无情运日月。
赤竹暗自咬牙,屈辱道:“陛下圣明,臣愿意遵循法旨,还请给臣一个机会。”
“免礼。”
一众仙尊悻悻离去,又被那鼠妖仙拦住。
鼠妖仙上前一拜,说:“陛下,我与众仙娥奉命送酒到各位仙尊府上,他们却拉拉扯扯要我等陪饮,还出言羞辱,请陛下做主。”
第32章 做我娘子吧
仙人们听到小小鼠妖仙竟要状告几位仙尊, 都觉好笑。
就连与她一起的几位仙娥都拉扯她袖子让她不要多事,这么多年都习惯了,谁让小仙就是没地位, 被正仙们说两句也是正常。
何况……何况万舟天帝以前的德行天界谁不知道,他调戏仙娥也是常有的事情,两百多年前有个仙娥反抗拒绝他,还被鞭挞毒打了,要不是清尘仙尊拦下,真就被打死了。
也难怪那仙娥后来倾心于清尘仙尊, 救命之恩呀。
小小鼠妖仙能有这样的胆子, 因为她是青厌化身。法旨颁布之后根本没有多少小仙敢遵从,仍旧对上位者卑躬屈膝,任由差遣奴役, 等级分明。
那就只好自己来带头了。
“你走近点。”青厌对自己说。
鼠妖仙便走近来到台阶下, 青厌做出一副发现了什么的模样下来查看,一挥手, 将鼠妖仙圆鼻子和胡须特征变成人的模样,如此一来鼠妖仙的样貌便与天妃梦溪九分相似。
“梦溪……是你?”青厌深情道,“是谁欺负你了?”
“陛下,小仙不是梦溪。”鼠妖仙指向阶下几名仙尊, “他们调戏仙娥,出言羞辱。”
青厌投去怒目, 说:“竟敢羞辱梦溪, 通通押去审刑司!每人二十鞭!”
文臣们低头不语, 几名仙尊反抗道:“万舟, 你清醒一点!她就是个老鼠精,不是梦溪!”
青厌一道神力打去, 对方跌坐在地吐出一口血来。
“你竟敢说朕的梦溪是老鼠精!”
两名文臣连忙上去劝阻仙尊们,小声说:“好了好了,不过二十鞭认下便是,陛下自从天妃梦溪跳诛仙台后一直有些疯魔……他又得神女遗志,有些神力,别惹恼了他。”
仙尊们咬牙切齿,十分不情愿地被天兵带去了审刑司领罚,不过审刑司的官吏也不敢重罚,只意思意思便罢。青厌也料到会如此,不急于一时,下次把审刑司给换了。
等到赤竹一众都走了,青厌恍惚回过神看着鼠妖仙说:“不……你不是梦溪,她已经……你滚!滚!”
鼠妖仙轻笑退下离了灵霄宫,很快就消失在了云端。
今日事毕,青厌便换了身轻便衣服到云兮宫去,有几天没见到他上朝了。
青厌自从苏醒至今,许久没有这般的好心情,兴许是用后辈们的逻辑来将打击他们格外有乐趣,既然喜欢红尘情爱,便由三界之主来为爱疯狂。
她来到云兮宫,见清尘正在书房打坐。
“清尘仙友,我送的酒可好?”青厌借个由头开了话题,又说,“怎闷闷不乐,可以说来。”
清尘看着“万舟”,神情落寞,站起来作揖道:“陛下,我欲辞去仙尊之位,今后静心修行,再悟大道。”
这事实在突然,青厌不能理解。
说完没有等青厌答复,清尘竟跪下深拜三下,说:“多谢陛下恩准。”
“你这是何意?”
清尘站直道:“我拜你不是因你成了天帝,万舟,以往是我错看了你。我拜你,是你如今所做一切,受得起我跪拜。若以我的方式来推动修天条一事……恐要再等几百千年,又或者,永无那一日。”
他想更改天条,但觉得那并非自己该做的事情,恰好又知晓玄薇尊神在轮回之中,便有将玄薇先帝迎回的意思。等玄薇先帝归位,改天条便是顺理成章的,至于更改到什么程度,也是由玄薇天帝来定,他也就只会建议一句:全盘否去并不合适,可折中而行。
他说着大度的话,紧皱的眉头仍旧表达着他此时内心的不满。
又说:“你做得比我好,比我以为的更好数倍。今后若有需要,我随时待命,陛下请吧,恕臣不送了。”
离了云兮宫,青厌亦有几分担忧,方才见他时已经仔细窥来心声。
【我早有改弦之意,人间百年寻尊神先帝,熟知旧天条……为何神女让万舟继承遗志,更是赐予神力,助其更位。他若一塌糊涂,万事不成,我倒不会气恼。我……我因他浪子回头,脱恶向善而恼怒,我因他澄清了道心而不甘。】
【是了,是了。我空高看自己,被无情道唯一修成者名号所累,竟是个嫉妒之人,我无那般决心,也无那般孤注一掷的勇气。神女定早就看破,才选了万舟,他荒唐,执行却效率,从神女化墟至今才多久,他已替了天位,又以自己的方法逐步更改规则。换做是我……我只会一板一眼,以正行正,落得被反对的下场吧?】
【我这般嫉妒,恼火不甘、恨主改天条得后世美名的不是自己,恨从前不如自己的万舟超越了自己,他做得越好,越是叫我羞愧懊恼,这般心境,两万年我究竟修了什么道?】
他道心已乱,所想错综混乱,皆是不该有的情绪。若长久以往,恐生执妄。
青厌对此十分重视,一来是不希望本看好的后辈就此行差踏错,坏了修行。
二来也是担心,执妄一生,便又给那邪物增添力量。
清尘后辈如今状态不适合以万舟的身份过多接触,再者才重掌天界,还有诸多事情要处理。
好在他已经又分了尘钰在人间,与尘钰说,便是与清尘说。
----人间----
长生城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葬礼,这个以“长生”闻名的大城,再也没有长生之人。
那些还阳的将士们也已经撤军回朝,一路上也将此事传开。
还在长生城中的外乡人们喜出望外,以为可以接受这满城的财富,却被一名青衣仙子破灭了美梦。那仙子将雕花高楼变作寻常木屋茅屋,将金银变作粪土,将华丽衣物变作麻布,将宝马香车变作黄牛黑猪。
“不劳而获的横财,他们是守不住的。消息一旦传开,人人都想来此地捡现成的财富,此地便成了争利的炼狱。他们没有仙法护体,没有权贵之能,今日得财,明日,人财两空。”晴烟如是说。
尘钰虽听着,却有些走神,往南一路都有些心不在焉。
他想,万舟已经接任天帝的位置,而且游刃有余,更改天条只是时间的问题,且完全不需要他的帮助。
那么……自己还有必要在人间寻找玄薇尊神吗?
晴烟窥得他心声,拿出一个方圆锁,这东西结构古怪,似方似圆叠在一起,镂空几层又环环相扣。
“尘钰道友,此物赠你。”
“这是何物?”
晴烟说:“这是冥君所赠,其中装有冥界令牌,持之可通行无阻。”
“冥界令牌?”尘钰看着那方圆锁,试着用法力打开,落于上面的一切灵力仙法却都尽数失效。
晴烟点头又说:“此锁唯有心静如死,向死而生者方能打开,本身又幽冥法力加持,也是个修炼道心的好东西。我见道友心不定,兴许能有些帮助。”
“呵。”尘钰失笑摇头,“如此明显?”
“可道来否?我与你分析分析?”
尘钰视线落在方圆锁上,说:“多谢道友好意,我想自己再悟。”
----天界-----
正在小院池塘边打坐的清尘,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他睁开眼,看见池塘中倒影出一个自己,但是那一个自己脸上带着古怪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