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她找的理由有多么蹩脚，哪怕以祂的智商一眼就能看出漏洞，祂都会颔首一笑，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出来，顺从她的意思不再深究。
云奚将克里斯从容柔和的微笑纳入眼帘，伸出手，反身轻轻地拥住律白。
青年的腰身劲瘦，抱上去的时候，云奚才发现，祂体温有点凉。身上甚至带上了露珠的味道，应该是赶路时沾上的。
温暖的怀抱让被勾出梦魇的秩序之神一怔。
律白颤抖的身体慢慢稳定。
浓雾翻涌的眸底趋向平静。
云奚伸手拍了拍祂宽阔的脊背，在祂耳边安慰，
“放轻松，那不是你的错。”
另一边，唇角噙笑的克里斯瞬间笑不出来了。
就连唇角假笑的弧度也维持不住，面无表情的模样，让祂脸上那股假面般的柔和褪去，冰冷的表情是经久不化的积雪。
祂不大爱看这一幕，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
剔透冰冷的蓝瞳，突然像是一把利箭，射向一角。
角落里，一直在努力缩小存在感，趁着克里斯力量被削弱那一瞬，努力蛄蛹，带着囚禁自己的空间小球一起滚向角落的梦魇之神：“……！”
在那一瞬间，汹涌而至的危险感让祂甚至觉得，时空主宰会把自己宰了泄愤。
不过只是一瞬间，克里斯的表情就恢复如常了。
依然一副温和礼貌的模样，维系着亘古不变的微笑，气质柔和宽容。
攥紧着的、青筋暴露的手逐渐松开，神情放松。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之前那恐怖冷酷的表情，而神明的记忆是不会出错的，梦魇差点都要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见克里斯注意力没有继续放在自己身上，继续努力滚着空间球跑路。
克里斯看向明明已经镇定下来，却依然享受着安慰的律白，眸底闪烁冰冷的幽蓝微光。
攻击律白的痛点，确实能影响祂的情绪。
但是……祂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因祸得福，反而会获得安慰。
克里斯收回目光，视线一瞥旁边的茶几。
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保温的红茶、糕点。
祂牵扯着锁链，缓慢但坚定地走向茶几，到出了一杯热茶。
然后顶着周围的规则压力以及手脚腕上锁链的拉扯，若无其事地向前方走了过去。
在祂走过来那一瞬。
浑身轻轻颤抖、被拥住安慰的秩序之神，灰眸瞬间睁开，冰冷地看向克里斯。
克里斯仿若未觉，
“十分抱歉，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冒着氤氲热气的瓷杯，完全没有眼色地横在了律白前面，强势插在了律白和云奚之间。
像极了两个人的故事，硬是插进了第三个人。
这么显眼的一个人在旁边，想无视都难。
等了许久，才好不容易抱到媳妇的律白冷着脸，紧紧抱着云奚，面无表情地看向克里斯。
云奚注意到，律白的意识已经从梦魇中脱离，她轻轻拍了拍祂，松开手后退。
结果还没怎么退，身后就撞上了一堵‘墙’。
克里斯微笑着，用另一只手想要扶住云奚。
“奚奚。”律白已经伸出手，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拉了回来。
声音清冷沉稳。
云奚察觉不对，一扭头就看到，克里斯端着茶盏，眼睫垂落，脸上带着真挚的歉意，对着律白道，
“我真的，感到非常歉疚。”
第275章
克里斯真挚的声音落下。
律白冷着脸抬头，深灰的瞳孔不见光，锋利得像是阳光剔透的冰刃。
浓郁的杀意在眸底深处一闪而过，快速隐没。
律白矜冷地点了点头，右手亲密地环住云奚的腰，带着她往后拉开了距离。
然后在克里斯存在感极强的视线下，优雅地抽掉右手上的白色手套，露出修长的手指。
祂平静地看向克里斯，手指一根根扣进云奚的指缝，五指紧扣，
“既然如此。希望下次，我能看到你和我伴侣保持距离。我不想再看到你囚禁我伴侣这样没风度的事。”
克里斯目光直直盯着交握的手，虽然依然保持微笑，但唇角笑意散了一些。
“你似乎忘了，她已经和你分手了。”
律白的唇紧抿，无光的灰瞳咻然盯视克里斯。
所有神都只知道，祂因为伴侣的死亡转生成人。但并没有人知道，在云奚死亡之前，曾和祂提过分手。
律白眸色彻底冷了，声音酝酿着冷意，
“你查看了我的时空？”
克里斯微笑，没有看祂，而是看向云奚，
“奚奚。我知道你现在依然对我抱有警惕。但是……”
克里斯偏头看向律白，眼睛弯弯，“制定规则、执掌戒律的秩序，控制欲可是所有主神中最恐怖的。毕竟，祂的权柄是让一切在规则内运行，一板一眼，不允许任何失控。”
“奚奚，你忘了你当时为什么要和祂分手了吗？”
祂像是一名温和包容的老父亲，朝她伸出双手，
“‘秩序’守序刻板，用人类的话来说，祂更像是一个只会按照代码运行的机器人。哪怕转生成人类，‘叶空青’也只是按照‘完美人类’的模板捏造的程序。”
随着祂的话，光影流动，一幕幕时空投影浮现在半空中。
被联邦研究人员抱在襁褓中的孩子睁开眼睛，灰眸剔透冰冷，看不到任何情绪，反而带着上位者的审视。
旁边年轻的研究人员发出惊呼，伸手戳了戳孩子柔软的脸颊，“这个孩子完全不会哭诶！看着比特遣队那群天天杀异种杀到麻木的家伙还冷静。”
“搞研究的，就是要冷静理性。说明祂天生适合我们科研所。”
*
襁褓中的孩子逐渐长大。
实验室里，银发灰眸的孩子端坐着，精致的脸白皙冷漠，没有一点表情，像是雕刻的木雕，浅灰的瞳孔比旁边的金属仪器还冰冷，压迫力十足。
“是不是我的错觉，小空青长这么大，好像没有笑也没有哭过？”
科研所中的研究人员窃窃私语。
“祂的脑运算速度已经超过研究所主智脑了，大脑的计算逻辑模块太发达，情感模块弱势也正常。上天对天才总是公平的。”旁边一位年长的研究人员推了推眼镜。
其他人赞同地点点头。
说话的人小声嘀咕。
“可是……正常的人类，眨眼的频率的总会变吧？我记录过，祂眨眼的频率从没变化，间隔保持在4s，跟我的精密计时器一样准。每次进食都规律到按毫克计算，哪有人类这样做的……比我设定的仿生机器人还规律。”
声音传进了孩子耳中。祂眼睫眨了眨。
然后，祂开始观察周围的人类，模仿人类社交，设计完美的微笑，修正眼睛弯起的弧度、唇角上扬的角度。
他像是初始化的AI，检索出错误，然后修正。
逐渐从面无表情变得平易近人，学会了在不同的情况下，应该表现出怎样的情绪。
周围的人类逐渐忘掉了他小时候的异常，他成了联邦大学中平易近人的首席指挥，闻名遐迩的叶神。
克里斯微笑看向云奚，“奚奚。没有人类，连‘微笑’和‘情绪’都需要学习。”
“你看，连愤怒和愉快都需要学习。”
“祂无限接近于人类制造的机器人，并不是一位良配。‘叶空青’，也只是祂为了欺骗你，制造的假象。”
律白灰眸颜色愈浅，像是堆积了一层层灰烬积雪，荒芜无光。
当时，云奚分手的理由，就是这个——
祂太过理性冷漠，如同机器人，没有一点人类的情感。
她……不喜欢。
和云奚十指相扣的手收紧，像是追逐风筝的孩子。风筝飞得很快，祂紧紧攥着手中的线，怕线脱手，风筝跑了。
云奚整只手像是被钳进精钢枷锁里。
巨大的力道让她下意识看向律白，然后对上祂无光的灰瞳。
祂看了她一眼，因为抿着唇而咬肌紧绷。
律白默默注视她，然后缓缓地……移开了视线。
紧紧攥着她的五指，缓缓松开。
祂怕风筝飞走，但是更怕风筝再也不能飞行在空中。
就像曾经，祂抱着她的尸体，最后连尸体都化成了泡沫。
所以这一次，恢复记忆后，祂一直在克制自己的嫉妒和欲望，允许失控，允许意外。
努力不关注、不询问，不干涉，除非是她的要求。
祂将一切控制在人类的交往正常的范围内，就算看到新出现在她旁边的主神，也没有去追根问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