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墨缘溪不敢因此放松警惕,想到周坨山里越是漂亮的花朵越有毒,顿时如临大敌,绷紧了身体,慢慢走上前去。
流筝连忙起身,三分惊讶七分惊喜地同她打招呼:“这位姐姐,你一定是墨族人吧!”
墨缘溪震惊,心道她竟有如此本领,一言不发就看透了自己的来历。
流筝笑出两个梨涡,柔声解释道:“我见你一身机括器皆非凡品,又带着侍从在掣雷城中往来,听说近些年掣雷城有与墨族交好的迹象,便料想姐姐是来自墨族。”
墨缘溪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嗯,我是墨缘溪。”
“缘溪姐姐,我是太羲宫雁流筝,”流筝态度亲热地挽住她,向她请求道,“我有一盏心爱的机括灯,不小心被我摔坏了,劳烦缘溪姐姐帮我看一眼能否修好,行吗?”
墨缘溪生出了几分兴趣,从流筝手里接过机括灯和它掉落的部分,只见她修长纤细的手指灵活地摆弄了几下,就将掉落部分重新装了回去,机括灯在她掌心里散发出莹润的湛蓝色光芒。
“这灯……有几分特别。”墨缘溪真心夸赞道。
见她感兴趣,流筝心里欢呼了一声,开始自卖自夸:“这机括灯的外壳是用苍山玄铁制成的,你知道苍山玄铁吗,传闻太羲神女用它做过一副战甲,可以随意变换体积,就是那种。”
墨缘溪当然知道,那副玄铁战甲可是出自墨族先祖之手。
“灯心是东海麟龙额间珠,所以此灯的光永远不会熄灭,而且可以随意控制它照亮的范围,在范围之外看只有一片漆黑,怎么样,神奇吧?”
墨缘溪听得频频点头,对流筝说:“既然如此珍贵,以后要仔细收存。”
见她不生占有心,流筝心里凉了半截,忙又从绣囊里掏出象仪盘塞给她:“还有这个,象仪盘,向盘中注入灵力,便可寻找同源灵力所在,怎么样,喜不喜欢?”
这下墨缘溪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这不是她大哥墨问津花了半年时间才做成的那个破烂吗?
“是不是很喜欢?我要把它们送给你!”流筝紧紧挽着她,热情得让墨缘溪有些不知所措。
墨缘溪:“啊?送给我?非亲非故,如此……嗯,珍贵,这不合适吧?”
流筝:“合适合适,你若肯送我一件回礼,就没什么不合适!”
墨缘溪问:“你想要什么?”
流筝剪水般的双瞳眨了眨,好言同她商量道:“我见缘溪姐姐绑了个凡人,那凡人小有姿貌,我想讨过来给我的傀儡侍卫描样子。”
墨缘溪:“……”
竟然想用两件破烂换走莲主大人?!
还敢肖想把莲主大人的脸给她的侍卫用?!
墨缘溪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流筝摇着她的胳膊央求她:“我一见缘溪姐姐就很喜欢,你一定是个慷慨豪爽的人,就答应我嘛,好不好?”
墨缘溪一点都不想答应。
但她想起来方才莲主的吩咐,倘若那“大业关键人物”拦住她,无论她说什么都要答应。
把他送人也要答应吗?
墨缘溪心中生出难以割舍的酸涩,但是想到眼前之人是“大业关键人物”,想到让墨族走出周坨山、扬名于世的大业,她还是忍痛割爱地点点头。
“好!”
墨缘溪压下滴血的心、含泪的眼,咬牙道:“换就换!”
为了大业,只好牺牲莲主大人的姿色,暂抛她的儿女私情了!
流筝感动得险些跳到墨缘溪身上,将两件宝贝往她怀里一塞,拉着她就去找季应玄。
“我的人呢!我的人呢!”
季应玄没想到流筝来得这样快,刚靠在榻上想小憩一会儿,听见她的声音,赶快手忙脚乱滚下榻,拾起墙边的绳子给自己绑上。流筝闯进来时,他正靠墙跪着,方便背过手去给脚腕上扣子。
这副场景看在流筝眼里格外凄惨,仿佛他备受欺凌,苦苦盼着她来解救。
墨缘溪上前给季应玄“解”了绳索,流筝扶着他起身离开,先往自己的房间里安置。
关上门,流筝大松了一口气,连忙拽着季应玄前前后后检查。
“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打你,有没有伤你,有没有给你下毒用药?”
清爽宜人的降真花香萦绕着他,她的声音悦耳如风过檐铃,满是关心与焦急。
季应玄的心如二月春风吹融冻土,渐渐柔软湿腻,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流筝的声音戛然而止,心脏砰砰乱跳。
“流筝,谢谢你愿意来救我,”季应玄柔声在她耳边轻叹,“我就知道信你不会错。”
不像墨问津那个狗东西。
他喊墨问津帮忙演一场戏,那狗东西不仅敢躲懒,还敢背着他把这件事甩给墨缘溪。
害得他骗了这个骗那个,两边瞒,看起来很像是个混账。
流筝随他一同叹气,安抚似的拍拍他的背:“这一路遭了不少罪吧,没事了,你已经安全了。”
季应玄又委屈又庆幸地“嗯”了一声。
心道,没关系,墨问津绝对比他更遭罪。
墨族大少爷继承了他这一脉的调性,最怕见到非人族,尤其是夜罗刹,听说年轻时候被吓尿过裤子。
所以季应玄已经派帘艮抓他去了。
第33章 揭露
夜罗刹是掣雷城中土生土长的魔族, 善变化,本相红发青牙, 面如凶猿。高等级的夜罗刹天生双翅,修炼道法后能日行万里。
帘艮抓着墨问津从周坨山飞到掣雷城,短短十二个时辰,将他吓晕了三回。
帘艮颇有些不好意思。
他其实是个很友善的魔,也能变作俊男好女,但莲主特意交代,让他用本相去抓墨大公子,最好能将他吓哭吓尿。
提着晕成一坨烂泥的墨问津,帘艮心中十分复杂:这世上有人面恶心善, 譬如他;也有人貌如美玉,却心黑手辣, 譬如莲主大人。凡界常说人不可貌相, 诚不我欺!
墨问津从掣雷城城主宫中醒来时,发现帘艮仍在守着他,脸上戴了一张皮面具。
莲主只说叫他用本相, 没说不准他遮脸, 看他多么地体贴!
墨问津声音颤颤地往后缩:“做什么……你想做什么……呜呜呜我错了还不行吗?!”
帘艮尽量声音温柔道:“莲主大人说,请墨公子暂代他做几天城主。”
“什么?!”墨问津一时不知季应玄是慷慨还是恶心人, “也就是说,我要住在这儿好几天, 和……和……”
帘艮点头:“和我。”
墨问津发出“嘎”的一声怪叫,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
无妄客栈里却是一派其乐融融。
流筝寻来活血化瘀的药, 捧着季应玄的腕子,细细为他处理绳子勒出的淤痕。
其实痕迹并不严重, 只是他肤质冷白,像玉上有了瑕疵,叫人于心不忍。
季应玄一边陶陶然享受着她的疼爱,一边编瞎话:“……听说鹿鸣坞有十里降真花树,这种树在凡界是不开花的,在鹿鸣坞却长开不败,我想去探个究竟,不巧正撞上墨族二小姐在鹿鸣坞采木,被她给抓了。”
流筝随口问道:“没想到竟是为了这个,你也喜欢降真花吗?”
季应玄目中含笑,若有所指地说:“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流筝心弦被骤然撩动,想笑又抿住嘴角,垂着眼继续给他擦药,颊上盈盈粉生红。
心里不由得暗诧,在听危楼时,他尚是一副看似亲切实则疏冷的模样,只分别前一夜有了点人情味儿,没想到数日不见,竟变得这样热络了。
她经过幻境,那他又是因为什么呢?
浓郁的草药气味中,夹杂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降真花香,虽不夺人,却令心猿意马。
季应玄想起两次望月山,她偎在怀里时的气息,还有方才相拥时她温柔的抚拍,被她按在指下的脉搏竟有渐渐加快的趋势,连忙闭上眼睛平心静气,不再看她。
可是声音和气味是无法躲避的。
流筝柔声与他说掣雷城里听来的逸闻:“幸好今日你被我撞见,否则落进那位有异癖的莲主手里,不知要受多少非人的折磨。”
季应玄:异癖?
“听说这位西境莲主……嗯,颇有英姿,他怎么了?”
“那你没听说过他不喜欢女人吗?”流筝欺负他不知情,故意吓他道,“像你这样俊俏的小郎君,他一口能吃十个。”
季应玄:“……那他胃口倒是挺好。”
“哎呀,不是这种吃!”
季应玄支肘撑额,笑吟吟求教:“那是哪种?”
流筝脸色更红了,双手胡乱比划了一下,神态有些局促和不好意思:“就是那种……有伤风化的吃法,听说在凡界叫什么断袖、龙阳一类的。”
“……”
季应玄不忍心再听下去:“我倒觉得未必,没听说哪个小郎君遭过莲主的毒害。”
流筝道:“可是也没听说过他亲近哪个姑娘。”
季应玄:“也许他那时尚未遇到心仪之人呢?”
“也有道理,”流筝若有所思点点头,“若真是如此,这位莲主倒是个有品格的。”
季应玄心里终于舒坦了许多。
然而尚未待他松口气,却见流筝恍然抚掌:“我明白了!”
季应玄心里生出一点不妙的预感:“你明白什么了?”
“据说凡界、仙门、大妖、魔族的女子他都不喜欢,可是没说他不喜欢墨族啊!”
季应玄:“……”
“他一定喜欢缘溪姐姐,否则为何想与墨族修好,墨族也不会派家里的姑娘到掣雷城这种妖魔聚居的鬼地方来送礼物,是不是?”
分析得蛮有道理,但他绝不会喜欢墨缘溪。
除了对她没有感觉外,也是因为墨缘溪实在是个狠人,狠起来六亲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