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斐喃喃低语，他的语速很快，蹦出了一连串莫名的词汇，比起跟穆柊月的对话，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Beta集束中不存在你的可能性，这意味着【加百列】不曾真正观测到你的存在，意味着【零主】大人的梦境里没有你的投影……”

　　林斐单手捂住了青筋跳动的眼角，语气中带着困惑，神色近乎疯狂。

　　“那你到底是谁……穆柊月？”

　　他这短短的几句低语中包含了巨量的信息，穆柊月心头一跳，涌现出了一些离奇的猜想。

　　她并没有回答林斐的问题，对方的精神状态看上去已经无法与人理智交流了。

　　果然，林斐没有等她回答。

　　他蓦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紧盯着眼前的黑发少女。

　　“没关系，不曾出现的可能性，尽全力排除就好了。”

　　“没有牌牙兵，也没有其他宠兽在身边的你，不就与【加百列】的演算情景一样了？”

　　“我在每一个……每一个世界中，都赢过了你。”

　　“我才是不败的神话，大炎的天之骄子，我是林斐——！”

　　林斐的声音逐渐变得声嘶力竭，随着他的叫喊，白雾再度涌现，将菩提林幻化为不知何处的御兽对战场。

　　林斐的前方是卧在绵云之中的云梦貘，而穆柊月这边空空如也，代替宠兽出现在对战场上面对云梦貘的人，是她自己。

　　“你疯了吗，林斐？”穆柊月皱眉看向他，“在「悟道园」这样的稳定降临期秘境中攻击同行的御兽师，你的行为已经是严重的违法犯罪了。”

　　在深度冥想状态下意识被进攻甚至死亡，穆柊月很可能会陷入脑死亡状态，再也无法从现实中醒来。

　　“那又如何？”林斐被她话中的义正词严给逗笑了，“只要你彻底消失，就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这只是一场【梦境】罢了，哪条法律规定我不能做这样的梦呢？”

　　他伸出双手，用力交叠双臂，像是在拥抱自己：“等到【零主】大人苏醒，Beta世界集束降临之日，不曾存在于零主梦境投影中的你，早晚也会消失的。”

　　绵云之上的云梦貘，在御兽师的声音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身处意识梦境之中，它即是现实，不需要【梦游】也能投影出各种强大的超凡生物。

　　绵云一阵涌动，云梦貘化作了巨大的纯白蜘蛛，光系与虫系的高等君主种族【维布雷斯】。

　　穆柊月心念蓦地一动，对战场上凭空出现了一团阴影，森白的骷髅从影子里浮现出来。

　　那是她记忆中最熟悉的埃伦的模样，但穆柊月依旧敏锐地察觉到，这并不是真正的埃伦。

　　曾经在某个梦境之中，穆柊月也经历过相似的情景，这是某位幻想种族的奇特生物在梦境中赋予她的能力。

　　能以【入梦】技能进入他人意识梦境深处的存在，可不是只有林斐的云梦貘而已。

　　穆柊月看向了骷髅熟悉的背影，微微笑道：“小梦，是你吗？”

　　一团粉色半透明的生物随着少女的话音凭空出现，若梦停在了穆柊月的肩上，挥舞了一下鱼鳍状短短的前肢，就像她们初遇时的那样。

　　“姆姆~”

　　置身于深层梦境之中，小果冻终于能随心所欲地在穆柊月跟前现身了。

　　对战场上的林斐再一次缓缓瞪大了眼睛。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似乎不敢置信自己与整个组织一直寻找的对象，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是若梦……是从Beta141725世界线的梦境投影中，逃逸的那只若梦！

　　所有的一切都随着若梦的出现而变得明晰。

　　穆柊月就是那场广域精神力构筑的梦境之中，带走若梦的神秘人士！

　　她是一切异变的起源位置，是造成Alpha0001主世界，与零主梦境投影的Beta集束世界如此与众不同的……动点之一。

　　脑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开夜幕，点亮了所有暗处的事物，林斐蓦然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为什么这个世界的穆柊月不存在于零主梦境的投影之中，为什么【加百列】演算的可能性场景都与这个世界的穆柊月不同。

　　她是牵连这只若梦的动点，本就难以被准确观测……

　　而这个世界原本的她，被另一个不该存在于此的人所【覆盖】了，甚至瞒过了【加百列】的观测与演算。

　　穆乙夏。

　　这个世界的穆乙夏，才是【加百列】演算的所有可能性中，那个无数次被他打败的“穆柊月”。

　　明明所有的观测结果中，都不存在【穆乙夏】这么个妹妹，但林斐本人乃至于整个组织，却从未发掘任何异常。

　　这是时空法则级别的超S级技能的影响。

　　林斐不由自主地回想起组织记录中，十年前发生的那场深入「万象树海」的探索计划。

　　正是在那场探索中发现了沉睡的【零主】，才有了组织的建立，有了智属性宠兽与人工智脑的【加百列】，有了接触Beta集束世界线的【降临】计划。

　　艾莎传奇在那场探索中失踪，至今生死不明，杳无音讯，而她的女儿穆柊月，被超S级时空法则技能【覆盖】了原本的存在，变成了牵引若梦的【动点】。

　　这是一场在十年前就开启的，与组织的建立同步发生的遥远博弈。

　　林斐的心脏在咚咚狂跳。

　　他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在深层梦境中抹除穆柊月的意识，消灭她的存在，捕获逃逸的若梦，将所有的一切都修正回【加百列】演算中出现的那些世界。

　　那是绝世天才林斐的时代，是他所屹立的世界之巅，不需要“穆柊月”这种比他更加耀眼的存在。

　　只要在这里干掉她，就能夺回所有属于天才林斐的光芒。

　　这样万中无一的机遇就这样摆在了他眼前，林斐露出了自得的微笑，他果然才是这个世界被命运青睐的天选之子。

　　“维布雷斯。”林斐收起了笑容，下达指令的声音骤然变得冰冷。

　　“织网领域。”

　　巨大的纯白蜘蛛从腹部喷吐出黏稠的蛛网，眼看就要将对战场地覆盖起来。

　　“白牙，极夜回响！”

　　穆柊月向后跑去，让自己脱离织网笼罩的区域，霜夜斗狼的身影随着少女的指令凭空出现，悠远的狼嗥回荡在白雾幻化而成的对战场上。

　　A级领域技能的对撞依旧不分上下，在极夜与蛛网的对峙中，牌牙兵从阴影之中闪现杀出，燃烧着幽蓝火焰的骨刃刺穿了维布雷斯的腹部。

　　白蜘蛛惨叫着消失了大半，随后又被【梦游】的投影补充，恢复到了原状。

　　战场之中再也见不到穆柊月的身影，夜魔稻草人伫立在她原本所在的位置上，霜夜斗狼从空中跃下，还有隐藏在阴影之中的牌牙兵。

　　仅仅一轮交锋的时机，穆柊月的三只宠兽同时完成投影。

　　这并不是正规比赛中的御兽对战，而是一场投影于梦境之中的意识厮杀。

　　决定胜败的因素，是御兽师本人的精神力，能够支撑什么样广度的梦境投影。

　　而胜败的代价，是其中一方的生死。

　　浓重的白雾海浪般层层涌上，几乎要将对战场淹没。

　　“壹型具足，附形合一。”林斐的声音在雾气之中响起。

　　【附铠型】智属性宠兽的身影同样凭空出现，与维布雷斯完成合体，绥带彩鸢从空中缓缓飞落，停在了纯白蜘蛛的机械外肢上。

　　对这场厮杀中的御兽师而言，最能轻松呈现的投影，依旧是自己最了解的契约宠兽。

　　“释放酸液炸弹的同时，使用念力！”林斐说道。

　　漫天的致命的毒液簌簌落下，无论穆柊月躲在哪里，必然会被这一招逼露身形。

　　霜夜斗狼周身浮现出层层花瓣形的冰障，挡住了所有落下的酸液炸弹。

　　夜魔稻草人使用了恶意嘲讽，强行让释放念力的绥带彩鸢改变了进攻方向，而阴影中的牌牙兵伺机而动，汹涌的黑雾席卷而上，径直冲向了对方御兽师的所在。

　　下一秒，燃烧着蓝焰的骨刃架在了林斐的脖子上。

第163章 咔嗒咔嗒咔嗒嗒

　　林斐能瞄准穆柊月进攻, 穆柊月当然也能将他视为攻击目标。

　　这场厮杀本就以御兽师的生命为赌注，而这个世界上少有比掌控暗影潜行的牌牙兵，更适合追袭暗杀的超凡生物。

　　被骨刃架在脖子上的林斐勾了勾唇角, 身形宛如蜡像般融化消失了。

　　这个“他”也是云梦貘在梦境中的投影之一。

　　【梦游】与【入梦】技能的结合, 让云梦貘能够在梦境中肆意创造投影, 再没有数量与真实性的限制。

　　林斐的投影消失后，雾气之中又涌现出了新的宠兽，复数的机械蜘蛛【维布雷斯】一只接一只的现出身影。

　　如果是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在深层意识的梦境中遭遇云梦貘这样的敌人, 穆柊月恐怕真的会凶多吉少。

　　所幸，她身边有一只比云梦貘更能主宰真实梦境的幻想生物。

　　对战场的投影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淹没在白雾之中的明心菩提林间，牌牙兵与霜夜斗狼的身影也在不断增殖。

　　并非【月影】与【亡灵召唤】的技能效果，而是像【维布雷斯】一样直接增加的本体投影。

　　这些投影不是真实的宠兽, 不需要御兽师的战斗指令也能精确按照投影意识活动，穆柊月与林斐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以防暴露自己的位置所在。

　　树林之中阴影窜动, 超凡技能发动的光辉, 利器激烈碰撞的剧震不断响起，伴随着肉眼可见的能量波向外扩散，将成片的明心菩提拦腰折断。

　　隐藏在暗影之中的穆柊月看向了那些被折断之后，正慢慢被白雾同化消失的菩提树, 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云梦貘所谓的【无限制】梦境投影, 并不是真正的豪无限制。

　　最直接的证据, 是林斐直到现在也没能投影出赛博梦境时, 那尊神话种族的【机械阿纳洛斯】。

　　穆柊月在见到小梦之后就一直在防备【机械阿纳洛斯】的出现，不知道失去能量的白虎护符是否还能再现【星辰碎裂】, 但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在梦境里与阿纳洛斯抗衡的手段。

　　不过林斐宁愿增加【维布雷斯】的数量，也没有投影出足以改写战局的【阿纳洛斯】。

　　穆柊月回想起苏洛告诉她的调查结果，对方试图捕获小梦那一晚的梦境，是由多人精神力所构筑的特殊梦境，只有在那个环境下，林斐才有可能召来【机械阿纳洛斯】。

　　他从那些像是平行世界的【Beta集束】场景中，获得了远远强于同阶御兽师的经验与技巧，却同样增加了精神力负担上的风险。

　　人类大脑能够拥有记忆是有限的，因此才进化出了【遗忘】这样的自保机制，而记忆是塑造自我灵魂性状的关键因素之一。

　　假设林斐继承了那些平行世界中自己的全部记忆，那他大概率是会被无数相似又不同的经历不断冲击，混淆本世界的自我认知，逐渐走向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