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欢喜看到芮平的眼神,活像是见了鬼。
他也确实感觉自己见了鬼,芮平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欢喜那一瞬,三魂七魄至少被吓丢了一半。他好似整个人都要跳起来,连好不容易杀价杀到手的货也扔了,撒开腿就跑。
那个摊主刚刚还一副你特么的怎么还不滚的样子,见他真的货都不要就滚了,反倒精神了:“喂!你不要了!我还能再便宜一点!”
欢喜本来都跑一半了,差点没忍住回头吼一句,你竟然还有余地!
人和人之间为什么不能多一份真诚!?
但是这个时候,他压根就不敢回头,他甚至并没有信心,自己能够甩掉芮平,跑得简直像是被猫追的老鼠。
然而芮平压根没有追,她只是站在原地,把欢喜留下的东西拿起来:“还能再便宜一点?那我要了。”
刚刚还很精神的摊主,脸上的表情再次忍不住皱了起来。
所以等到欢喜偷偷摸摸地又绕回来,准备把东西再买下来的时候,那个摊主跟他道:“你的货被那个姑娘拿走了,她说你要想要,就自己过去找她拿。”
欢喜:“……”
第84章
欢喜其实很想说,那我不要了。
又不是非这个不可,去其他地方再买一个不就是了,多简单的事情。但是他话到嘴边,又想,我为什么不要?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欢喜站在摊子前面,脸上表情各种变化。
是啊,我刚刚跑什么?我又没得罪她?真要说起来,他得罪的人那么多,走在第一军校,说一句人人喊打都不过分。谁都可以找他讨债,可这里面唯独没有一个叫芮平的。
可是她真的有点邪门……
还有她到底是怎么知道他会回来?欢喜感觉自己在芮平面前像是一本被摊开的书,根本没有秘密可言。
这种被人一眼看透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欢喜迟迟做不下决定。摊主干脆做自己的事情去了,他拿着个鸡毛掸子扫着架子上的浮尘。起身又去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时候欢喜好像终于下定决心,他转身要走。那摊主“哎”了一声:“就走了?”
欢喜站住,脸上一点笑的表情都没有。他心里面就觉得自己的行为好像都被人摸清了似的,哪里还笑得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回头道:“怎么?她还让你给我留了什么话吗?”
不管她再说什么,他都不会去的。
那摊主摇头:“你就不问她在哪里吗就走?”
欢喜很想说,我根本就没打算去!
但是他仍旧没说出来。
他在心里想,我心虚个什么,我又没做对不起她的事!
而且就算做了对不起的事了。他在别人那里,哪怕是刚刚把人给坑了,不也照样理直气壮在人跟前溜达。
他要不去,她还真以为他怕她了!
欢喜:“她在哪里?”
·欢喜从摊主那里拿到位置后,立刻又改了主意——他才不会去。让她等着吧!
嘿!没想到吧?我压根就没打算去!
欢喜嘴角微微扬了扬,他有种自己借此终于掰回一局的快乐。至于她会不会一直在那里一直等,等到天黑,他才不关心。
她就认为她什么都能如愿,认为他一定会按照她的想法来吗?他偏不!欢喜一边这么想,一边朝着摊主说的那个地方走去。
我这是打算过去吗?不是,我就是先过去看看,她是不是在真的在那里等。我只是看看又不真的出现,她又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过去,并不算真的过去。
欢喜这么想着,原本还挺好,却不知怎的,又突然有点心里发怵。他起先还走得信心满满,越到后头,步伐越是迟疑。
她会不会猜到他会这样做呢?
要是别的人,欢喜肯定不会这么想。他自己都不一定猜得到自己下一步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别人又怎么猜得到呢?
但是芮平是真的有点邪门。
欢喜磨磨唧唧的蹭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到了摊主提供的位置,看到了芮平,她这会儿正站在一家摊子面前,听着摊主口若悬河,表情很认真的模样。
欢喜忍不住撇了撇嘴——那个摊主完全是把她当凯子耍呢,把一破烂吹得天花乱坠。
他小心翼翼的垂着头,缩着身体,把自己的气息降至最无害的地步,整个人几乎都要融入到周边的环境里,旁边经过他的人总会下意识的把他当做一个无害的,不值得关注的人。
就很没有存在感。
但他的模样其实并不是那种站在人群里就找不到的那种,只是气质变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一下子就变了。
就好比,有的人看上去,相貌其实并不多出彩,但是他本身实力优秀,养出一身不凡的气势,让人完全忽略了他普通的长相,一眼就被这股精神气吸引住了,会觉得他很好看。
其实每个人都有股精神气,跟人的性格,地位,身处的环境有很大的关系。就比如有的人因为长相,衣着,气质的关系,就会给人带去一种视觉上的欺骗。举个例子,某个可能刚路过你身边,你认为一定是学生的人,可能其实已经快三十岁了。
欢喜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跟周围环境里经常出现的,在摊子上挑货的二手贩子没什么两样。这种人在这个街道上你能看到好多个类似的身影。
而欢喜永远是那种最没有特色,最不容易让人记住的那种。就连摊子的老板都只是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这种二手贩子,一般会去各种摊位上看,并不一定是要买。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摊主下意识的就会觉得,这个人不值得在意。
除非他做出超出他给人营造出的那个感觉之外的事情。比如此时,他突然站出来说了一句:“老板,你这货不对吧?”
摊主立刻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他就像是突然意识到眼前冒出来一个这么大的大活人,而且还是个懂行的。以前怎么没怎么见过呢?当然这个问题也只是在他的脑海里匆匆一冒,就溜走了。
他整个人几乎要跳起来:“你胡扯什么呢?你懂什么对不对?”
这个时候,摊子内其他的人,也不由得把视线投了过来。顾客自然不止芮平一个,旁边还有一个年纪稍微大点的男人。他微微皱着眉头,把手里刚刚挑中的货物放了下来。
欢喜正要跟这摊主好好掰扯掰扯,那边芮平脸色淡淡的抛出去一句:“不跑了?”
欢喜立刻就哑巴了。
他这会儿也在想一个问题——比如,他是为什么冒出来的呢?
是的,他在这之前,想得一切都很好,只是过来瞅一眼,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在这里,然后就走。他看到她之前,还很犹豫,也不知道为什么,越是临到目的地了,越是心中胆怯。
好像那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可是真的看到了,他又好像把所有的一切都忘记了。
欢喜这会儿,之前那些心中的怯意好像突然不知道又从哪个角落旮瘩里,一涌蜂的圈出来,他下意识的差点又想跑了。这会儿只是强撑着没让冲动战胜自己。但他仅剩的理智仍旧岌岌可危。
“……我没想跑。”他想了很久,才从嘴里憋出来一句。
而且中气极为不足。
芮平冷笑一声。
她朝他走过来,那一刻欢喜差一点因为腿软整个人矮下去,他努力强撑着,没有掉头就跑,但胸腔里的心脏几乎整个都要从里面跳出来。他也说不清自己这会儿到底是害怕、恐惧还是别的情绪。只是僵硬着动着嘴唇:“你、你……”
冷静,淡定,你怕她做什么!坚持住,不能怂!
那摊主先还有些没看明白,怎么好好的来找茬的人,忽然被别人给找上了?等反应过来了,心里不由得大定,觉得这人肯定只是来找茬却并没有什么真本事的。他理直气壮插到两人中间:“你倒是说说,哪里不对啊!”
欢喜好像在终于在深渊里抓到了一个梯子,他一下子跳将起来,整个人气势发生了极大的扭转,至少完全不像刚刚在芮平面前那样,整个人恨不得怂成一团。
“你竟还好意思问!”他脸上又扬起了笑容,好像之前的那个欢喜只是被人调包了,现在真正的他又回来了。
他迥然相反的态度也让摊主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
欢喜指着手里的这个:“你这材料用料就不对,用着涂料伪装就算了,还做得这么拙劣,我手一蹭就下来了,也就只骗骗不懂行的。还有这重量……”他“呵”了一声:“我掂两下就能摸出来,你这水分可掺得够多的,用塑料填充的吧?”
那摊主越听他说,脸色越是不对。他大概是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突然插过来的举动,做什么要多此一举呢,就在旁边不作声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欢喜放下手里的这件,也不知是想要找补回来怎样,他当着摊主的面,一一的把他的货物都评价了一番,又挑出来了一堆水货。然后拍了拍手,洋洋得意的站起来。
摊子里的另外一个男人在旁边越听眼睛越亮,他忍不住想要上前找欢喜搭话。
芮平就看着欢喜:“炫耀完了?”
欢喜就像被人扒掉了表面一层光彩照人的衣服,一下子整个人又萎靡了下来。如果他身后有条尾巴,刚刚还翘到天上去,这会儿立刻就耷拉了下来。
欢喜:“……我就是……怕你被人坑了。”他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说得比蚊子还要细。
芮平晲了他一眼,扭头对那个脸色难看的摊主道:“……你让他说,现在他说完了。你现在还不服气?”
那摊主哪里还敢招惹这两人啊,他忙不迭的:“服了服了,我真的服了。”他只想把这两位大神送走,本来以为是个不识货的,没想到竟是招来了个祖宗。
芮平点头:“服了是吧,他刚刚挑的那几件,你给我包下来,我买了。”
那摊主愣了一下。
就连欢喜也扭头朝她看过去。
芮平却没理欢喜,只是跟摊主道:“我不可能按照原价买你的,但是让你扔了,你说不定要记恨,不管的话,你说不定拿去坑别人,我五十给你打包了,你没意见吧?”
那摊主傻傻的看着芮平,整个人像快要哭了一样:“五十?废铁都不止这个价。”
芮平皱了皱眉:“难道你还打算卖出去?”她点头:“好,那就只好叫纪检委过来了。”她昨天被人抓着走了一趟,也不是全无收货。
摊主这下是真的要给这祖宗跪下来。
他一副很不舍的样子:“五十!五十!你都拿走!”
芮平转身的时候,嘴角才勾了起来。她拿了个布兜把那些东西包了起来,给摊主刷了五十,欢喜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没多远,身后那个男人追了上来:“等等。”
她回头,看到是之前摊子里的那个男人。他穿着深色的工作服,上面有许多黑色的油污,头发也不怎么干净,丝丝缕缕的垂落着。
但是这会儿他的脸上扬着干净又爽朗的笑容,看起来反倒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气质:“请问……你们是机械系的吗?”
欢喜打量了他一眼,没出声。
芮平摇头:“不是,有什么事吗?”
男人大概是没想到这点,有点微讶的样子:“你们……不是第一军校的学生吗?”
“是的,但我们不是机械系的。”芮平微微皱了皱眉。
男人愣了一下:“可是你们对零件这么了解……”
欢喜突然笑着插了句嘴:“大叔,不要废话了,说正题吧,你是不是想要人帮你做什么东西?”他微微上前一步,正好把芮平挡在后面:“机械系的学生懂什么啊,大一的新生还整日在那画图呢,就算有快毕业的,他们自己的毕设都忙不过来,整天通宵赶作业,哪有空接其他的私活。大三就更不说了,最忙最累的就是大三了,你去零件库转转就看到那架子上的东西全部被他们霍霍干净,应付老师都应付不过来。谁有空搭理你?”
他说着,露出个笑:“我就不一样了,我闲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