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萝睁开雾蒙蒙的水桃瞳,哭着哀叫,“好痛,真的,你的魔心,我吃下去后,日日灼烧我,它,它蛊惑我,要我,吃掉你,与你合二为一……对不起,我受不了这种疼痛跟引诱……呜呜,好痛,含儿,我好痛,你快摸摸我的心,是不是被撕扯碎了?”
说着,她嘴角溢出丝缕的乌暗血涎。
她……她竟然喊他含儿?
“……元幼平!!!”
魔种哪里还记得起前一刻的怨恨,慌忙伸手进去,却只摸到颈环垂下来的一只玄武蝉,以及她那柔软烂漫的萝藦果实。
光滑,康健,根本没有半点伤口。
练星含意识到自己被耍弄之后,抬头一看,果然那张哭脸挂着一抹捉弄的笑,他又羞又气,腿间又是一阵粘稠的温热。
他无措地微分双腿,睫毛湿漉漉的,咬着唇,说着一段羞辱他万分的话,“元幼平,我,我羊水破了,孩儿,是不是要,要从我身体钻出来了……”
分明,他恨她恨得入骨,可面对这种情况,仍是第一时间向她求救。
那小坏种挑了下眉,“那我接它们出来好啦。”
练星含:“……?什么?!元幼平,你别钻——”
银雪一般的白绫裙被她双手纷纷扬起,她摇着腰肢,爬着钻了进去。
少年魔种喉间溢出一声轻颤,耻骨都要被她碾碎了,在万民的众目睽睽下,她,她竟钻了进去,要为他接生?练星含掌心慌乱,罩住那一颗圆溜溜的后脑勺,心蝎起伏动荡,几乎要哭了,“不,不行的,元幼平,你不可以看!”
他膝盖拢紧,把她夹在半路。
他颤动得更厉害,没一会儿身后就全湿了,竟然是粉紫色的涎水,亮澄澄的,有一点甜腥的气味。
练星含怔了一怔。
这……这是什么?
阴萝则是爬了出来,脸颊同样沾染了桃粉,“怎么样,你没有怀蛇蛋蛋,是不是很失望哪?”
“……没有……我没有怀孕……”
他眼睁睁看着高高的肚儿瘪了下去,粉紫涎水却越来越多,他双手拢着,仍从指缝流出去,惊恐无比,“孩儿,我的蝎儿,我的蝎儿呢?!”他又扑到阴萝的身边,神情狰狞可怖,最后弥漫出一股绝望,“是不是你把它们藏起来了?你快把它们还给我!还给我元幼平!!!”
阴萝扶着他的脸,软软画着小圈,天真地问,“当初我登真那么多孩儿想要出生呢,你为什么不让它们出来呢?是因为他们不是你的蝎儿,所以无关紧要了是么?”
“孩儿……元幼平……你还给我……”
他唇心惨白,喃喃自语。
“孩儿不怕,爹爹,爹爹在这!”
练星含半跪在地,一遍又一遍拢着粉紫色涎水,哪怕被铜壁擦破了皮肉,露出森然白骨。
身后阴影已至。
阴萝的腰后浮现出四千万阴灵,鬼影重重,如连绵起伏的漆黑群山,将他围困其中。那一柄狭长的、闪烁着寒芒的幼平刀高举过他的头顶。
练星含似有所觉,他抱着一捧湿透的涎水,额心银月发出脆响,他惊颤着,浑身湿透地回头。
茫然的,无措的,像是野林里初次遇见猎人的香獐。
忘记了躲避。
他以为,那是可以相爱的同类。
她背着光,面容虚幻得模糊,仿佛镀上了一层凛凛圣光。
他恍惚地想起——
啊。
我的意中人,她是……她是神女。
而我,而我,我是魔,是污秽,是罪不容恕的存在,是她刀下的一桩装裱盛世的功绩。
是经世传颂后的一则散漫笑谈。
仅此而已。
谁会在乎在这场劫难里,魔种是否柔肠百结,爱上了神女?
“今祭魔种,献骨天下——开我仙朝纪元!”
仿佛又回到了初见那一日,那小王姬身披红长衣,手挟幼平刀,在烈烈天光下,劈开了他舅舅的头颅。
噗哧。
鲜血如莲开,溅了他满瞳。
原来那一刹那心瓣的颤动,是真的,是他经久欢喜的起始,只是他不敢认,以为那是憎厌。
练星含忽然暴起。
阴萝正要一脚踢开,却见他旋身,发梢的铃舌哗棱响动,雪颈辗转,寸寸吻过她的刀刃。
“噗哧——!!!”
又是一池血莲开败。
练星含缓缓坠落,却露出一个少年的快活微笑,“元幼平,我听话了,我乖乖听你的话,我不再祸世,我乖乖去死了,所以今日,大昏,喜酒……记得,要,要喂我喝……我要喝很多,很多……醉死了,再也,不醒来。”
其实他最想喝的是姑娘酒,当他姑娘出生的时候,为她煮上一锅甜酒,埋在池底,等她嫁人之际,再与亲朋同享这一份喜庆。
他想给他的神女,生一个康健活泼的王太女。
他们同坐高堂的那一日会是怎样的呢?他只要想想,便脸颊发热,无法自拔。
可他的神女手指捏着银亮白绫裙,呶呶地抱怨。
“啊,脏了呀。”
便拖过他的头颅,往他还算干净的脸颊擦拭着裙摆污血。
练星含的身体一点点变冷,视野一点点变暗。
很暗了。
他要看不清那条归路了。
在她转身离开的那一瞬,少年魔种指尖浸血,颤颤挟住了那一块软裙。
“……元幼平……最后,最后,你抱抱我……抱抱我们……”
大暑日,蝉脆烈,风唤了我的名字,要把我永远留在昨日的身边。
我不惧死,也不惧暗,可是元幼平,你要抱一抱我,抱一抱我,像传说落幕那样,让我在你胸怀中间,像落雪芦花一样柔软睡去。
长梦里我为你跳着风舞,吹着芦笙,我们子孙满堂,喝着同一碗姑娘酒。
所以元幼平,你抱一抱我,好不好?
第61章 第二个火葬场
“元幼平……你抱抱我……抱抱我们……”
身后是卑微的哭求。
阴萝转过头, 迷惑歪头。
?
我们?
都告诉这个狗杂种没有怀孕了,他是不是被她关得太久,做得傻掉啦?
焚烧过的镇星台沉成一片乌铜色, 天光漫漫投射下来, 地面覆着一层尚且温热的积水。
少年魔种侧躺在铜台边角, 颈侧血肉被利刃割开之后,还在轻微痉挛,不断地涌出猩红余血, 形成一副令人难忘的血墨画作。
他苍白阴惨的脸颊也贴着乌暗的地面, 光暗明显,青丝凌乱缠绕, 几缕被他黏在嘴里, 如血池沼泽里一丛丛无望的黑莲,朝着遥不可及的她,颤颤伸出了手, 白绫婚衫沾染着她那一片胭脂紫的浓稠蛇涎, 诡艳而凄美。
从他的发间,耳里, 领襟,袖袍,窸窸窣窣爬出一堆阴暗的小玩意儿。
紫蝎、红蛇、黑蜈蚣、青白蟾蜍、金守宫……
无论是有脖子还是没脖子的, 都默契支棱起来, 瞅着她。
明明是那么一群阴暗生灵, 那小粒眼珠全是水叽叽的, 雾蒙蒙的, 活像是她抛妻弃子。
最坑蛇的是,那冰胆紫皇蝎硬起软甲, 远远瞧着是一只晶莹剔透的小琵琶,前腹部却饱满异常,阴影重重沉坠下来,如同一串半熟的、果实累累的大葡萄,显然是又怀了一胎。
阴萝:“……”
脏话欲言又止。
而仔蝎们还未成年,列成一排,趴在孕父背上。
于是这一刻,仔蝎们同心协力,齐齐瞪圆了一双琥珀色的中眼,为她抛妻弃子的负心传奇又增添了一则有力的证据。
萝萝:“……”
看!我!干!什!么!
我蛇大猛女,还会跟你们这两指头都不够长的小紫蝎□□吗?!
那是你主人自己动情,让你们孕了的好不好!
我才不管你们这群丑东西!
练星含朝前顶着那张惹人怜爱的面孔,眼眸里的泪光更破碎得不成样子。
“元幼平……你过来……”
他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如此诀别情形,镇星台下的众人单是看一眼都受不了,他们都以为国中少君会网开一面——
结果。
“好呀,你爬过来。”
阴萝是个极恶的神世帝姬,她冲着他勾了勾小指根,裙摆经过暴雨洗淋后,粘着她的小腿与脚踝,颇为天真邪恶,“你爬过来我就抱一抱你,亲一亲你,我让你舒服去死。”
哄魔种是什么?
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