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圣帝君抚着胸脉, 细细密密的痛楚如剥鳞般泛开。
在祂那久到模糊的岁月里,也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彻夜回荡,修无情不仁之身, 掌杀伐果决之道。不败, 不死, 不灭,不伤,永在轮回之外, 冷眼相看红尘如流。祂入神洲的罗浮持明宫之后, 众生同样也在催促着祂。
化圣,超神, 无情无欲, 大道永恒。
却不知,祂困缚在笼中,是画中的一尾花鸟, 月下的一处枯昙!
“吾以为, 吾以为……”
祂按压着这一具体会过情海滔天的身躯,绞碎的痛感溃散到每一处, “你是来救吾的。”
但她却亲手为祂造了一个更坚固的牢笼!
蛇蛇:?
阴萝觉得她的师尊可真不知好歹,天道无情至尊琉璃身,万古洪荒都造不出来第二具!祂竟还想要她破身堕凡?疯了吧?
我不理解, 且大受震撼!
要是蛇蛇我呀, 能有这一等天生天养的法身神相, 我还修什么昆仑上清法, 修什么朝天谢雷经?笑死, 早就用无情道证我万年神法,直接杀回昆吾神洲, 不顺眼的杀一对儿,极其不顺眼的一锅端了!
让那群小蠢货通通都做我金阙的长明灯!
从她能爬地起,就被郑夙丢进各种雷谷死穴历练,不说是九死一生,每次也差点嗝了蛇屁,才有她如今强悍霸道的三等法身!
才是三等啊!
蛇蛇:问就是嫉妒。
阴萝对她这一位年长的师尊同样是夹着妒忌之情,祂长居月宫,以月华为食,得天地滋养,不参与任何征伐、筹谋、权力更迭之事,清淡地奉茶,焚香,赏月,扫雪,心境永远是高悬在明月之上。
细尘不染,就可得众生之爱,得众生功德。
可她呢?
手染遍地鲜血,众生畏她如虎!
想想,她身为女主小婢女的臭脸对照组,按照剧情发展,将来她的师长,兄长,道侣,玩伴都有可能离她而去,而征圣帝君作为她的师长,没了她这么一个逆徒后,依然有下一位乖巧爱徒等着补位。
还是最为旖旎的情劫!
征圣帝君失去的,天道又将它给补了回来,不会让祂有任何亏损!
这也让征圣帝君养出了一副与世无争的天真情态。
不过眼下——
小蛇姬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既然修真直播的恋爱主题是《小凡女渡情劫》,她倒是不介意让众生这个情劫渡得更险恶一些啰!
魔种练星含被她剖了魔心,祭了王朝,神女救赎彻头彻尾变成了一场笑话,她已经对六界众生做了警示,要是以后还有神女少君以此为渡,那就是他们蠢!
无可救药的那种!
死了她都得扬了这些蠢货的骨灰!!!
未来人皇,天尊义子的蒋松庭疑似正宫男主,也被她指使着剥了女主第三世的脸,双方已经结下深仇,当然不排除女主是个善良小智障,哪怕被剥了脸,被灭了门,也可以宽容对方,那她就拭目以待下一场虐恋情深啦。
但蒋松庭既敢入神洲,做她的义子哥哥,他没修个千年,也休想摆脱她的掌控。
而她又接连杀了女主的第三世跟第四世,把那傻鸟都弄崩溃了几次,要是这死凤凰脑袋没泡,就不会栽第二回跟头!
至于师尊?
有她这一个险恶的情劫逆徒在,不说教这年长者肝肠寸断,痛彻心扉一回却是绰绰有余!七百年后,那一根杂草妖还能踏进罗浮持明宫算她输!她让这偷儿一块砖都踩不到!
阴萝满肚子都搅弄着坏水,不管江双穗会不会轮回下一场,反正她的后宫备胎快被她辣手摧花了个遍。
阴萝后退半步,摆出一盘九宫飞星,山雷齐鸣间,降下二十四山,庞然巨观,天地浩然,将这一座胧月山馆围得不见天日。
“——郑阴萝?!”
征圣帝君神色微变,他双手想要拨开红梅枝条,反被枝上法刺割得鲜血淋漓。
“你不能,将吾囚在此地!!!”
“师尊放心,弟子先前都是玩笑话。”
阴萝指尖闪烁着雷蛇,双眸寒芒耀耀,“您是诸天极祖,万道之长,月宫尊神,是这六界唯一的夜天子,当受众生爱戴,弟子再禽兽,也不会让您不着寸缕地受冻,更不会做您的床上恩客!”
“您只需要在这神台,修成无情之道,将来开天之日,做我神洲最锋利的一柄重剑,弟子自当向您赔罪!”
她又是一个击掌。
二十四山外又落了十二重的身影。
“帝姬殿下,有何吩咐?”
十二神煞之一的太岁星君俯身前来,郑世帝姬以太阴为镇宫神徽,他们也是她的座下属神,只是这姑奶奶常常是自己干架,很少诏令他们。
“尔等执我密令,坐镇二十四山,帝君无情未成,就一日不得离开这罗浮神台!”
?
太岁星君表情一滞。
这小祖宗怎么能虎成这样子,她自己卷了全神洲还不够,连月神都不放过?!
都要逼着人家修炼无情道了!
那可是诸天极祖,亘古月轮,他们这些小年神,寿数都不够人家一轮解体,他不禁看向另一位,却瞥见那严峻冷寂的帝君衣衫不整,那一身青色鹤衣披在肩头,衣襟轻飘飘荡开,竟都遮不住那细腻如白瓷的腿根。
神色还、还有点求而不得的凄迷彷徨?
年神:“?!!!”
太岁星君恨不得挖了自己的双眼,让你犯贱,让你乱看!
这下好了!要被灭口了!
太岁星君又安慰自己,虽说诸天神灵情爱无拘无束,可这年岁相差如此悬殊的大小真神……不太可能吧?
总不会是他们的小帝姬兽性大发,把这一尊洁净无性的高台神祇给灌了情药?
太岁星君身为属神,极为关注主宫之神的动向,也知道这一对有过几次冲突,最严重还是不久前,帝君忽然出手,想要在映魂台拯救那一个外来者,非但没救成,被帝姬踩了照月衣!
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就搅合上了呢?
而在小神面前,征圣帝君一掠鹤衣,又原原本本将自己密封上了,连一截素白水晶的锁骨都吝啬露出。
祂又气又悲,嘶叫她的小名,“郑裙裙!你回来!你,你怎敢用属神囚禁吾?你当这是坐胎呢,无情道一修就成?”
太岁星君不敢吭声。
阴萝双指插进阵法,镇下九宫飞星,她拇指翻着眼皮,朝着征圣帝君吐露了一个纯稚又邪恶的小鬼脸。
“反正我不急,您一日不修成,就一日不得出,就一日不得见我!”
她娇娇蛮蛮道,“您不用功参悟修行,我让您一把老骨头都坏在这里呶!”
这个极艳的小坏胚,明知道年长者那难以启齿的心事,竟还当着属神的面儿,狠狠揉了一把她那养得极好的嘴唇,揉得鲜艳欲滴,浸了一层软厚的肉桂甜浆,她指根抵着蚌白小齿,嘻嘻一笑,“哪,我给师尊赏赐好不好?”
年长者的喉舌无端又犯渴起来。
“等师尊无情大成归来,弟子定同您吻得天昏地暗,江水难竭!”
征圣帝君眼睁睁看着她奉着笑脸,往后一坠,两根耳带飘起,下了神台。
等她的身影消失不见,祂也如失魂魄,轻飘飘跌在苍青梅根上。
祂的声嗓低不可闻。
“若我无情归来,还能……如何吻你?”
浮舍大域又升起了一轮明月,亘古的冷清洒满内外都城。
宴享前来接她,披上一件花青色绒毛大氅,又给她套上了一双青金手笼,这才捂了捂她的双手,“怎么这么久才下来?没背着奴婢偷吃罢?”
蛇姬:“……”
她做蛇也是很专一的好吗!
宴享装模作样闻了闻她颈段,后来干脆埋了进去,鼻尖蹭着那软绒绒的颈毛儿,浑然不在意周遭的目光。阴萝推了推他的脸,跟烙下的糖浆似的,拔都拔不动,她索性放弃,凑着他的耳骨问,“长生宫没什么反应?”
宴享慢条斯理,“砧板上的活鱼儿,能有什么反应?”
阴萝将他的鼻尖顶起来,揉成小猪鼻孔,嘀嘀咕咕,“说谎就把你做成红烧小猪蹄!我一块块切了你吃掉!”
宴享忍不住屈下双膝,圈住她的小腿肚儿,跟抱小孩一般抱了起来,她被大氅裹得蓬蓬软软的,好似深绿色的小猫球儿,“请殿下吃我吧,从头到脚,把每一块都吃得干净。”
虽然大太监这么哄着她,阴萝仍旧留了个心眼。
——夜探长生宫!
长生宫是天子龙宫,气运最盛之地,阴萝不是第一次踏足其中,但每次一来,都觉身上寒意更甚。
她看过三个男人的天乾之体,他们的天乾分别种在颈后,胸前,甚至是肚脐眼儿,若非宴享那一处小蚌珠里长着眼熟的刀剑莲华,她很难寻到这一处年轻仙朝与修罗国度的熟悉之处!
她悄无声息落在铜龟之后,随着侍女入殿奉灯,也跟着潜行进去。
长生宫在夜里会奉起一千枝龟鹤铜灯,照得满殿煌煌流金,耀彩夺目,俨然一派江山永固的天家气象。阴萝跟在侍女的身后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异常,她正要闪身出去,忽然听见宫人低声。
“主上今夜宣召的可是哪位美人?”
“是月梦夫人,喏,她轿辇来了。”
阴萝:“……”
阴萝左看右看,这四周摆满了灯枝,竟然只有那一场龙床才有容身之处!
可恶!她堂堂太阴帝姬难道要听老子摇床吗?
来不及了,阴萝强忍屈辱,咕噜滚了进去,小臀碰到了一个硬梆梆的东西,热的,活的!
谁的脏手?!
她扭头一看,对上了一双乌黑锐利的眼眸,半张脸藏在巾块之中。
这浓烈的鸟味儿,他化成灰她也闻得出来!
“你来这里干什么?”
对方瓮声瓮气,“你谁?别乱攀亲戚。”
她揪着他的耳朵,“你出息啊,都不听你爹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