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死了,真是不经玩儿。”
小毒仙抬脚碰了碰,被少年剑客后抱起来,他皱眉呵斥。
“脏,别碰。”
萝碧雪转脸,亲亲热热啄了他那血气唇一口,孩子气地抱怨,“你艳福不浅呀小剑圣,都是一些天女神女来救你,要貌有貌,要腰有腰!偏没有来救我的?我是不值得他们来救吗?”
那雪青色的剑穗缠上了她的腰段,少年剑客抱起她的腿,分开在腰侧,压在墙壁上挂着那一副狮吼观音像,带着浓重的醋意与敌意,他莽然撞了上去。
少年人热爱如沸血,口息也炙热颠沛。
他将她囚困在双臂之间,眼中潮水危险上涌。
“小毒蛇,你想让那些俊美天神救你?怎么救?……这样吗?”
粗糙的、覆着一层厚茧的掌心伸进去,摩挲着皮肤都微微刺痛,他轻车熟路入了紫花穗似的裙摆,勾起她腿边绑着的一条紧紧小皮绳,里头系着一颗金银小铃铛,养着血蛊,当这苗疆蛊女情动之际,这血蛊就会咬着铃铛啷啷响起来。
他极爱听。
小皮绳拴住了少年的青狮颈,勒得他青筋暴起,不住喘息。
“……不准。”
他咬着她的小铃铛舌,哑得近乎失声,“不准他们救你,也不准他们爱你!”
“那人家渡劫失败怎么办嘛。”
她轻轻踢着他的腰,脚趾头蜷缩又舒展开来,她有一下没一下戳着他的皮肉褶皱。
“……有小爷在,你死也有垫背的,你怕什么?”
他也玩起她的脚趾头,圆嘟嘟的,又很水,他压了压她那大拇指的指甲盖儿,泛出一枚雪白小月牙。
于是花辫小观音满意了,骑起少年的蛮狮背,乘着风浪,一路西行。
于是世人或多或少听过这样的传说——
鬼市深处,有一座心想事成的赌坊,声名,财富,美色,阳寿,赌资应有尽有,当你走投无路,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掀开这座赌坊的花蛇棉帘时,请遵循赌坊唯一的活命规则,那就是不要盯着蛇女老板娘超过一息。
否则,无论你手气多好,赢得多盆满钵满,你都走不出这座蛇女赌坊。
而你最后见到的,从阴影处缓缓走来的英武少年,疏星脉脉的眸,血气充沛的唇,正直得就像是一柄出鞘的武者乌刀。
但他寒光一掠,劈开的却是你的身魂。
“今年的凤仙花开得可真好。”蛇女抬着一支银砂紫翡翠的小烟袋,烟雾缭绕,吐了一口小圈儿,又从少年武者的喉结溃散逃开,他正低着头,一身血衣粼粼,却给她的脚指甲贴着凤仙花汁的丝帛,用布条熟练地缠缚。
“喂,看在你卖力的份上,要不再开一次赌局?你赢了,你就可离开这座鬼事赌坊!”
“……求之不得。”
然而少年武者屡战屡败,再也没有离开过这座蛇女赌坊。
很久蛇女才从一个客人的口中得知,这少年武者身死之前,曾是名动诸国的小财神,逢赌必赢,逢局必过,从无败绩。
又或者是这样的街巷艳闻——
城中富户生了一场大病,奄奄一息之际,找了个冲喜小新娘,然而他身患重疾,于是拜堂的重担就落在了小少爷的身上。小少爷是过继的,还未弱冠,却是文武双全,濯濯如春柳,行为举止都无可挑剔。
小少爷还曾是咸平寺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只因家中无香火继承,被迫中断了出家的念头。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小少爷对新进门的小继母百般挑剔,常常闹得不欢而散。
而在富户大老爷与小继母圆房的那一日,丫鬟海山却听得新房传来一声急促惨叫,她忙提裙去看——
富户大老爷晕在地上,生死不知。
那小少爷将那个头比他还高的小继母束了双手,压在那一丛石楠花上,他膝骨几乎大逆不道,顶开了对方的绛红小裙,“你在庙中许愿家财万贯如意郎君,是我捡到你的花笺!我跟你拜的堂!我送你入的洞房!你第一盆洗脚水,都是我打的!”
“你诱我,骗我,如今你倒是想要安稳一生?!”
“小娘,你不就是想借种生子么?我就……不行么?”
后来丫鬟海山成了小继室的唯一心腹。
再后来这家挂起了灵布白幡,那小继母哭倒在年轻继子的怀里。
双方都没再嫁娶。
有人私底下就说,这小少爷继承了家财万贯,也继承了那青春年岁的小娘。
而在这纷繁杂乱的传奇中,有心人总会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那一生致力航海的小公爷,每一年总会押送一艘装满死囚犯的大船,开向无尽雾海里,听说是喂养他那长着两排阔大利齿的鲛妖爱人。
而在年近四十的开国女帝身边,站着那十七岁银甲凛凛生威的执金吾,为她挡下无数明枪暗箭。
赶尸少女一身艳丽紫花衣,身畔总有一个脸色青白的活尸少年提着油灯,追着她喊回家洗脚吃饭。
“……时辰……时辰要到了……”
她的耳边开始反复回响起一个声音,苍老而古旧。
似男非男,似女非女。
“你……该归位了……”
在人世,有帝王将相,侠盗僧戏,青梅竹马,花前月下,却难逃生老病死。在鬼世,是奇诡频现,剥皮,剥心,孤魂凄凄,无处可栖。
而在妖世,色相诱惑,居心叵测,华丽的空壳装着朝歌夜弦。
当她站在佛前,焚断了一万枝香,也没能阻止众生孤苦。而她屠杀成魔,金鞭饮了半城的血,照样洗不了满城冤屈。
这天意,为何如此难测?
“该归位了……郑阴萝……该归位了……”
那声音越来越响。
正如眼下祭生谷这一场,他们本是第一仙门倾天宗的师姐弟,因为宗门算测天机从无错漏,惹来六界生灵的窥伺,第二仙门无岁宗联合七宗八大域,发起了灭门之变。
一夜之间,全宗门被上下屠尽,只有他们凭借着一卷天地两心图,方才逃脱升天。
“倾天萝,倾天赤,你们束手就擒吧,交出两心图,我等还能饶你们一条生路!”
那无岁宗的宗主一身缀竹纹的长腰白袍,很是儒雅可亲,“你们是仙门千年来最有潜力的双子天星,未来也当前途无量,何必抱着这一艘即将沉没的旧船,耗尽了你们的全部呢?”
“该到了……要到了……”
却见那双子天星师姐弟,手牵着手,嘴里反复呢喃一句。
“你……该归位了……”
“啧,还真是俩奶娃娃。”喜事宗的宗主兴趣盎然,“传闻这双子从出生就牵在一起,谁来都劈不开,也是奇闻,无岁宗主,我们喜事宗可以不要那两心图,你把这双子给我们玩一玩。”
“你们可太不厚道了,这双子我们也想要,这一战多亏我们的阵法,论分赃,也得我们先来!”
“哈哈,原来是余生长老当面,失礼,失礼!”
众大尊聚在一起,难免有些荤素不忌。
“这双子心有灵犀,也不知道上了一个,另一个是否有所感应呢?”
“啧……真是美妙的双子。”
他们这边讨论得火热,那边双子同样翘起了唇角。
“现在是——”
他们恶劣又默契挑起眉梢,惯常紧握的双手缓缓松开。
“恶神游玩时辰,诸神不佑,万事……不吉。”
众大尊忽觉一阵罡风袭来。
小师姐倾天萝的双眸瞬间清明,她手腕一抛,天地两心图撕成两半,上飘为天,下沉为地,她洗去了七百年的朽气,脱出一具娇小却妙曼的身躯,随后,风雷动,大荒泽,祭生谷下起一场淋漓暴雨,云层之中有龙吟之声。
“——不好!是,是哪位龙泽尊神在此地渡劫?”
仙门众尊脸色大变,却是退不出山谷。
却听见一个少女的声嗓,回响在天地之间,“庙堂之高,有帝王宫廷,庙堂之外,也有侠盗江湖,道法之上,是神魔妖鬼,互相倾轧,而道法衰败,众生亦不得救!”
“我愿,入这众生熔炉,铸我万古神夜!”
“请天道——鸣我心魂,入我神台!!!”
暴雨遮蔽了半边山谷,龙吟声却在潮海中愈发清晰,众人依稀可见那乌云聚集处,摇摆着一条深黑的龙尾。而在山谷的另一端,却是晴空万里,赤风缭绕,忽然降下了大片鲜红尾羽,还流烁着煌煌金粉。
“生灵寂寂,众生蒙昧,愿作明光,照古万程!”
“请天道——鸣我心魂,入我神台!!!”
众尊脸色发苦,此时他们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神洲小神,竟然入了仙凡之境,用他们来筑神台根基呢!
“——不能!不能他们筑神台!我们承担不起两名神祇的怒气!”
无岁宗主做了决断。
就在他们蜂拥而上时,遥远的天际,却传下一声沧桑威严的古音。
“郑阴萝,你确定,你要入众生熔炉,筑神台基业吗?”
……竟是天道降音?
“是!还请天道成全!”
她寸寸褪去人身,黑额两侧逐渐长出两枝断角。
但天道的回声却越来越重,“……你确定?你确定?你确定?……你确定你已入了众生熔炉,你听不见那些哀嚎吗?你的名字是假的,你的过去是假的,你庇佑的众生,也是假的,郑阴萝,你本该堕魔,为何,偏偏成神?”
“……什么?”
她从云阙坠落,被卷入一道乌黑漩涡里。
她的血脉开始复苏,溯源。
在巨大昏暗的血池里,她龙躯被捆束起来,尾尖逐渐泛白,身后人影绰绰,“……你不该……元启,你不该……如今,便由我江族……来统御这龙蛇圣族……放心,你的后裔,也会代代为奴,镇压在渊底……永不见天光……”
“你欠我的……元启……别怪我……”
嘭!嘭!嘭!
心巢里风浪狂啸,阴萝被破碎的记忆搅得头痛欲裂,脏器剧烈收缩,几乎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