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萝耳边的小绿沉耳坠激出声响,她指尖撞了去,登时落成一道古老的声音。
“太阴帝君,速来云澜天境。”
中廷传召!
见她关注到别处,蒋松庭微松一口气。
当阴萝稍稍抬脚,她的双腿很自然被架了起来,便是身腰一斜,坐到了男人的臂膀里,蒋松庭含着血舌,嘶哑道,“下臣送您过去。”
她:?
这么自觉当轿辇的吗?
他正将她捧起来,眼前就弯下一节拇指,那筘环松松垮垮吊着,他诧异回望。
“戴上它,以后同我说话,不会有你我之外的听见的。”
阴萝又抓起他的手,大约是被她断过一指,哪怕只是被她轻轻碰触,那掌背的青筋都会不自觉地痉挛,她笑唇弯弯,“它好像很怕我喔,明明比我大得多。”
她挑了一根干净的尾指,将她的筘环套戴进去,男指总是女指要来得粗壮硬实,他的尾指比她大拇指还要宽厚,金环滑到一半,就被那突起的指节顶咬住,怎么也塞不进去。
“嗯?看着乖,倒是有一些反骨呢。”
她捏了捏那硬骨,意味深长。
蒋松庭:“……?!”
她难道又想咬断我这一指?
那一场惨烈的记忆阴影又被掀了一角,他立即伸手,用力夹着那指环,刮着皮肉褶皱,擦破了半层血皮后,蛮力顶到了指根处。
他如释重负,发现后背渗出薄薄的冷汗,在这个阴晴不定的龙姬面前,你永远都不知道会因为什么而惹怒她。
每场应付他都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可下一刻——
纤薄湿润的丁香小舌绕了他指根一圈,冷霜般的涎水如银丝缠裹。
那一层破开的血皮,迅速愈合。
他喉结微滚,强忍着没有移开视线,以免被她发觉异样。
“龙涎,可愈百伤。”她似乎引诱着他,“我身上的每一只角,每一根筋,每一条髓,都是六界至宝,祭了我,你就能一步登天了喔,玩家哥哥。”
蒋松庭:“……”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挖他的玩家身份。
若说旁的天女是挖骨挖髓救心上人,她怕是得连心上人的骨灰都给吞进腹中,哪里容得了别人祭她!
阴萝见他唇口紧闭,骨头稍硬,明白今天是挖不出什么了,她顺势换了另一种方法。
“哪,帮凶,拉钩,秘密。”
真讨厌,男人总爱吃软不吃硬,害得她总是要装乖卖俏!乖乖吃罚酒听话多好呀!
她又晃了晃那一只空了指环的小指。
犹豫片刻,男人也缓缓伸臂,似一尾白热沙地里的长蝎,也缠上了她的尾指。
云澜天境。
“借过!借过!”
寂静的天穹骤然喧哗起来,便见半空甩起了一头元青色小辫,那少女端着一盅热汤,急急忙忙冲了过来。蒋松庭身形周正,他手臂擎着阴萝,就像是雄鹰之上架着一只雾蒙蒙的小青蛾,神国出行,并不避让。
——天阙也从来没有让帝君避让的先例。
于是。
“哗啦——!!!”
少女撞上了阴萝的神国环光,当场被击飞出去,口吐鲜血,热汤也洒了漫天。
“啊?!这什么?”
“谁在上面倒汤啊?!!!”
底下的小神们被淋个正着,愈发哗然。
“对不起,对不起,抱歉抱歉,不是我要倒的,是那个家伙光顾着威风,没让路——”
少女擦干血迹,急忙道歉,纤纤玉手愤怒一指。
众小神顿时消声。
他们问都没问,蹿进了云层里。
茸金金愣了一下,不禁嘀咕,“怎么跟见鬼似的,有那么可怕吗?”
然而等她转头,看见阴萝那一张堪比活阎王的脸,骨子里都仿佛钻了毛扎扎的刺儿,她头皮发麻,那神女天幕还在放着呢,那一脚的血腥成为了诸天神阙的噩梦,最近无论大尊还是小神,看到高崖高塔都远远绕开。
她不敢跟阴萝起正面冲突,也侧过身,匆匆避了。
等到了师尊身边,心下稍安,她悄悄凑过去,小袖花轻轻荡开,很无意掠过师尊的秀逸雪发。
“……嗯?”
张玄素略微颔首,“你怎么冲撞了周天气机?”
“师尊,师尊,我跟你说——”她就像未经世小女孩儿,同祂撒娇诉苦,“那个郑阴萝她好生霸道,神国纵横了上万丈,天穹都被她遮了半边,还不让人从她前边经过!你说是不是很讨厌啊?”
她咬着唇,“徒儿,徒儿今日,花了那么多时辰,给您准备了灵鲛汤,全让她给撞洒了!还吐了血呢!”
张玄素一顿,“无碍,她正当世,你避开就是。”
祂又道,“此女生性本就霸道无极,又是帝业之君,威势煌煌,切不可再与她起冲突。”
话音刚落,那一道威势煌煌的身影就落在祂的身边,青帝裙盈盈铺开,那根青罗色的刀菱带从腰间绾到后臀,仿佛托着两扇长长的、细细的翅羽。
“是呀,我不生性霸道些,尊祖那一段情劫怎么勘破?”
场中诸神表情微妙。
这一大一小的帝君,都是诸天贵极,都系出月脉,偏在落劫之后,有了一段情爱的纠缠,如今无情神道踏月而归,他们的帝业神道也随之降天门而登位,这一大一小的祖宗架在他们的头顶上,滋味属实是有些奇妙。
无情神道微侧过脸,眸中雪芒从阴萝身上不带波澜掠过。
她还是那样骄矜自负,化了巨灵小身,却从来都不爱走路,撅着身子坐在青年人族的臂膀里,那一截硬棱棱的腕骨从她的腿窝钻出来,野兽般狞厉的青筋抵着小腿软肉,仿佛正在吞噬着一瓣水汪汪的桃肉。
祂淡冷道,“既然是勘破情劫,那便是过去,再提也是无趣。”
蒋松庭从玩家沦落为擦脚小男婢,如今又沉默给龙君当小屁垫,顺带颠了颠她的小龙臀,调整手臂姿势,让她坐得更舒服。
阴萝扭头,没事找事,“你颠球儿呢,轻点!”
蒋松庭:“……”
无情神道的眉梢微不可见敛紧。
阴萝手捧着脸,又转了过来,“也是,不提这个,本君对您的徒儿倒是很感兴趣。”
“我听说,她本是一枚草种,不知走了什么运,呼啦啦就飞到了我的二十四宫,又呼啦啦在您的窗前落地生根,她还会呼啦啦吸食了我二十四宫为您准备的净神小天元气,哇喔,她什么都没做,什么都得到了,倒是个会捡漏的。”
走到今日这一步,她已窥明了自己身处的险境。
想要吞噬她这个濒死天道,那当然是不能将她打草惊蛇,提前惊醒啦!
所以她的周身埋藏着各种暗钉,以郑青穗这个躺平小锦鲤作为直播女主的主线朝她铺设,吸食她的气运之道,而所谓的穿书女万佳欣、水小青之流,则搅弄她在天族树立的威望与名声,将异界所谓的文明插进她的本界。
又高举着所谓婢女小姐众生平等,实则全是狗屁虚无的觉醒旗帜,破坏她的六界秩序。
至于这茸茸金?
喔,搏杀的是她的师道,夺取的是她师承,要让她六亲皆叛离。
为什么要派这些她能一拳就干废的小废物过来呢?
当然是她们足够的惹人怜爱,又足够的渺小无害啦!
近处来看对她没有太大的威胁,容易放松她的戒心,再将她的一切蚕食鲸吞。何况它利用了她们同时作为女性与弱者的特点,只要她一出手,那就是倚强凌弱,同性相逼,残暴不仁哦!
世人对她们的结局感到悲惜惋叹之余,那一架锋利的众生刀刃,也会落到她的身上。
嘻嘻,这把小算盘,打得真是好得很。
“啊,本君还听说——”
阴萝软调更软,手指抵着唇宫,一副极其惊讶、敬佩、又暗含玩味的姿态,“师尊这徒儿呀,当真是一片纯善,徒儿送您那一枝红梅快死了,她竟割血养之,难道您也是被这个打动的,才收她做徒儿?”
这要不是她原本是天道,阴萝还得辱骂天道上千回!
人家百年千年登天梯,只为求得一线长生,这草妖倒好,什么东风都给她备好了,就等着放一放血,用那屁一样的救梅佳话感动下大能尊者,就能被收为爱徒,一步登天!她神洲天族要是净养这一群毫无根基的献祭式废物,异界倾轧之际,就是她灭界败亡之日!
她有些探究望向他,眸光阴诡,这么容易被打动,您这无情道不会是白修了吧?
无情神道眼神静寂,“帝君多想了。”
“那红梅,那红梅……是你的?”
反而是那茸茸金,仿佛听到了什么心碎之事,脸庞霎时惨白。
阴萝翻起小白眼球儿,你都在我的神宫里扎根了,你说那里哪一处的的东西不是我的?还动不动给主人的东西滴血!
噫!
也不问主人嫌不嫌脏,现在做寄生虫的都没有一点分寸啊。
果然偷儿就是偷,哪怕改换了降生地点,改变了命运事件,那本性是一点儿都没变!
阴萝不太喜欢调教小废物,敷衍道,“中廷怎么还不开?那群老东西哪儿去了?郑夙又抓他们打马吊了?都说他出千,你们怎么还跟他玩儿呀?老了也蠢了,难怪被他赢得只剩下亵裤。”
旁边等候的诸神都嘴角一抽。
这祖宗真是百无禁忌,诸邪都怕。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九声天鼓!九律天音!开的是中廷最为特殊的——
天判之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