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棱棱!!!”
春神鸾鸟受到惊吓,从碎裂的石柱挣脱,华衣少女正陷在中间,被这尖长的尾羽,利喙,钩足扑抓个正着,那一身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皮肉没逃掉,从皮到骨,从筋到脉,被撕拉勾扯,血雾爆洒开来,惨烈无比。
她痛得眼前都出现了重影,水濛濛得看不清。
未时,阴云漠漠,骤雨初至。
阴萝唇珠开裂,被雨丝润开后,更显剧痛。
“凌师姐,凌师姐,你没事吧?!”
弟子们纷纷涌上前,将凌穗儿围得水泄不通,皆是心疼瞧着她颈圈的一条红痕。
师兄师弟们是这样的——
“这金骋萝是真该死的!”
“师姐放心,方掌门跟乘长老都出手了,她今日绝对逃不掉!”
“没错,金家也将永无宁日,上梁不正下门必歪,老少都得杀光!”
“这……这有些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金家行事手段本就酷烈,看看这金大小姐的作风,就知道他们手头肯定沾了不少血!”
“没错,穗儿师姐这么好,她都敢痛下杀手,她全家也没一个好的!”
“我支持全家杀光,不留后患!”
而师姐师妹则是——
“穗儿,你偷偷告诉师姐,这妖尊莫不是对你有意思吧?”
“何止是有意思呀,千里迢迢来护着,怕不是想拐了我家的穗儿,回去做狐狸媳妇儿吧!”
“嘻嘻,师姐,我懂,这就叫护妻是吧?”
“可不是?穗儿真有个好歹,妖尊不得疯魔?”
“听说这雪诗妖尊已修圣狐境界,八根长尾呢,我们穗儿有福了!”
凌穗儿被打趣得双颊羞红,磕磕巴巴地说,“你,你们误会了,雪诗哥只是,只是照顾我,没有那个意思的!”然而众女笑容暧昧,凌穗儿也不由自主地期盼着,雪诗哥这么顾着她,也不是对她没有一点儿感觉的吧?
这边是少女心事,其乐融融。
那边是阴寒狂雨转瞬落下,暗无天日。
方掌门高冠博带,气度宏威,双靴行走在一座百丈镇狱塔,率先祭起一片墨色旗林。
“——诸君!列阵!无咎!”
“惩了这孽障,祭我弟子在天之灵,亦偿还我众弟子一片爱护同门的冰心!”
众长老纷纷应诺,“尊掌门令!列阵!无咎!”
墨云,暴雨,梵声,法阵。
大小姐金骋萝成了旗阵的唯一活靶子。
透过旗面的缝隙,掠过那张张模糊的面孔,阴萝望向场外的那一道秀长细挑的影子。她哪里还想不到的呢,这死狐狸是在拖延她的时间,他不爱亲自动手,就让别人来收拾她,将她这个威胁他救命恩人的祸根当场铲除!
这狐狸惯来是心狠手辣,不留后患,否则也不会说出要将金家连根拔起的话。
好得很。
还是他的作风,全身干干净净,手上不沾一丝血,却在谈笑之间,定夺众生的命运!
金夫人如此!她也如此!
返天珠将她送回这一刻,不就是为了让她跟这狐狸决裂,好让楚穗穗收拢他?
——还有什么比道侣亲手把你算下地狱更诛心的事呢?
返天珠,诛的是她的心,断的是她的左膀右臂!
阴萝嘲弄不已,看来它是一门心思,死性不改,要跟定楚穗穗那个穿越女了。
也是,谁不喜欢穿越女这种舒舒服服躺平呢?
这些穿越女穿书女,说是不争不抢,淡得像一朵老菊花,泡在茶里就爱飘。
譬如那登天铃,本来被她养得一日精进千里,偏爱跟江双穗那个废物,自甘堕落到功行受损!好,你说她也不是自己愿意成为登天铃的,可这就跟剑器一样,你铸为剑身,就当为主人开刃杀敌,万雄称先!
阴萝还遭遇过一件让她异常恼火的事情。
她昔日择选剑器时,挑了天阙排名第三的惊冥剑,那女剑灵跟上一任男主人谈过,被男主人宠着,就养成了娇气怕疼的个性,不肯被阴萝使用,她非要学那寻常女子,涂脂抹粉,美肤养颜,成日弄得香喷喷的。
阴萝看在她那杀伤力上,勉强忍了她,想着日后淬炼她。
也是那一次,阴萝被那对狗侍卫出卖到冥京,万鬼啃噬之时,她本应靠着这一把惊冥剑杀出重围。
但惊冥剑拒绝了。
理由是鬼多,她怕疼,而且她新做的裙子,染血就不好看了。
当时的小阴萝:???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剑!
阴萝浑身是血,从冥京爬回天阙的第一时间,就是扒了那俩侍卫的皮做天灯,又将这女剑灵丢进了焚天剑炉,彻底融了她!
女剑灵才慌了,哭着求她,她不想消散,她还要等男主人投胎转世。
晚了!
她给了她太多次机会,她身为天阙剑器,不为主人御敌迎战,却想做一个被宠的娇气女人,剑器怕血难道不好笑吗?
在姑奶奶阴萝的眼里,这等无用废物,她的死期早就到了!
这返天珠就跟那惊冥剑灵一样,是个没骨头的,哪儿舒服钻哪里,跟着江双穗在那个现代享了福,就养得这么一副贱滑骨头,用这种狐狸报恩的桥段来恶心她!
阴萝暗想,姑奶奶我不想舒服吗?姑奶奶我难道不想天天躺着就能躺成诸天第一吗?
可天地哪有这样的美事?
楚穗穗能活得那么滋润,那是因为有返天珠在,相当于她躺在了众生的功德上随意耗用,能不自由快活吗?可那功德是她的吗?
烦透了!烦透了!烦透了!
阴萝想到这一群拖后腿的,现在还有脑子不清醒的,都想直接灭世算了,她亲手送众生回炉重造,都不用外界来收拾了!
“孽障,死到临头,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方掌门双手举起镇狱塔,在镇落的前一刻,那只骄傲无边的金孔雀儿终于低了头。
她将金夫人放在身侧,双手折起,叠在额顶,执的是师门之礼,一声一顿,“让你们的心肝蜜饯儿受了惊,是我的错,是我的不知好歹,今日我金骋萝是难逃死劫,但请诸位看在我母,为宗门奔走四方,立下汗马功劳的情面上!”
“留她全身,让她仪容完好地入眠!”
这无咎旗阵一落,别说金夫人,阴萝这个活的都得生生被戳成筛子!
乘长老等人见她服软,又是解气,又是轻蔑,冷哼一声,“如今你倒想起你母来了?金夫人一片苦心,宁愿自刎也要周全你,谁料想你是这等祸害,竟对同门大开杀戒,如今说什么忏悔也晚了!”
阴萝胸腔微微吸气,是被气疼的。
“不,长老误会,我不忏悔。”
那金雀儿眼尾翻起一把狠戾红筋,闪烁骇人的厉芒。
“我只悔,为何我是这浅滩龙雀,不得扶摇直上!我只悔,为何我还不肯舍弃愚昧众生,任我恶心反胃!我只悔——”
“没把你们一只只装进棺材里去,让你们永坠恶地,不得投生!!!”
一群老货,给你几分脸色,还真把自己当个什么天尊!
众长老被她的咒怨激得发抖。
而阴萝眼芒一转,刀刃般刮到了凌穗儿的脸上,“凌穗儿,我们再做个买卖吧,这次大家都可以见证!今日,你留我母全身,后日我屠杀此宗,他们死无全尸,而你,自然活不了,但我会留你一具全尸,给你入殓!”
“怎么样,这买卖合算吧?”
凌穗儿:“……?”
凌穗儿吓得直摆身子,连连含泪摇头。
众弟子慌忙安慰她。
“穗儿不怕,这妖女也就死前逞一逞威风了!”
很快,温暖的怀抱将凌穗儿淹没,她再也看不见那一双凌厉的眼睛。
阴萝最后看向的,还是那顶尖大妖容雪诗。
几经周折,姑奶奶的棱角被磨了又磨,神色竟然异常平静,眼尾的红筋都蛰伏下来,只剩下浅浅的痕迹。
金夫人为保全她自绝,而她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让这个风光一生的女人体面地入葬。
阴萝非办成不成!
容雪诗勾了勾眼。
大小姐金骋萝出身承仙十四代世家,生来就是天之骄女,七岁练气,十三岁筑基,从小也是众星捧月的人物。
此时她乌发浓丽如墨,梳着尖巧高旋的灵蛇髻,侧耳一簇黑松尖雪,缀着蜜珀串儿,配着绕起一座金厢楼阁,飞仙翩然起舞,那脖颈细细嫩嫩,套戴着一根猫睛玫瑰色小带,透着娇奢极致的富贵气儿。
再旁观凌穗儿,凌乱糟糕的道姑发髻,灰扑扑的练气弟子服,简直天差地别。
容雪诗并不是很关心救命恩人的装扮,只听得那大小姐道。
“容雪诗,这是我第一次求你,也是最后一次求你。”
二十万年前的雪诗妖尊并不知道,这姑奶奶求人的尊口是多么难开,二十万年后的他想尽办法,都没见过她求自己的一面。
就连他还俗后又出家,这姑奶奶也只是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说得是什么?
“你尽管去见你佛,你今夜去了,明夜我就有新的情郎,这床冷不着,求不到你!”
而二十万年前——
冷蓬蓬的狸毛尾簇拥着风流身段,妖尊信步闲庭般撑起了一把红伞,挡着半边脸廓,充盈软唇沾染了雨雾,沿了一两道明润的光。虽是绝美薄情的骨相,唇却生得极好,轮廓不明晰,但红润,饱满,蜜澄澄的甜蜜光泽。
亲起来也是软软甜甜的,像什么甜滋滋的蜜冻儿。
阴萝最爱就是边摸他的尾,边吸他的嘴儿,等到狐尾蓬蓬高高翘起,受不了钻进她裙底作乱,那嘴儿也被她吸得又肿又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