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雪台?
吹雪台他们更懒得说了,姐妹替嫁一事让他们神族丢尽脸面。
剩下的辟邪台,爱装神棍,骗人钱财,天绿台,疯狂搂钱,且夜不归宿,此两族也常常是珠联璧合,坑蒙拐骗,以至于他们神族风评一降再降!
由此种种可见,众神们每天都在崩溃散伙的边缘。
这就让他们尤其注重吹雪台与无绝妖域的神妖联姻一事。
可不能再出差错了!
在太元玉女褚师旋再度出嫁的前一日,其母前来梳发祝福,特意嘱咐,“别再撺掇你妹妹替嫁了!神天不会容忍你犯第二次——”
混沌神母想了想,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还是咽下了那个蠢字。
她也想不明白,明明还在不久前,她的一双女儿生得聪明伶俐,备受赞誉,还得了个神天双珠的美名,怎么突然之间,又是闹着退婚,又是闹着替嫁,说什么神女当道,救世普照,搅合得鸡飞狗跳的,半点都没有神女的玉仪!
太元玉女褚师旋抚着鬓花,从容勾唇浅笑,“阿母放心,好戏才刚刚开场。”她又似想到了什么,对着母亲道,“您是我的神母,女儿我会让您青史留名的。”
混沌神母都快被她这一笑给吓死了。
学什么不好,偏学得这般邪魅!
混沌神母连忙握住她的肩膀。
“什么好戏?哪有好戏!我只要我儿顺遂如意,也不需要什么青史留名!”
“我的儿!你可别再糊涂了!也别再想着什么救世了!”混沌神母不得不打破少女的幻想,“是,你是吹雪台的神女,生来神胎,妙而不凡,可四界呢,人妖鬼魔,各有其道,各司其职,哪里就轮得着你来救了?”
都说众生凄苦,可哪一处活着容易?
众生都在历练修行,伸出援手拉人一把,是善,是行,是此心安,哪谈得上是救与不救?天天把救世挂在嘴边,那才叫虚假。
再说,君者大宫,磅礴宗域,圣者之上的领袖英才从来不缺,哪里就需要一个褪凡境的小神女来献身救世了?说得更难听些,若是他们四界真的沦落到需要一个小神女来拯救,四界也差不多要完了!
到那个时候,救或不救,也没多大区别,还不如保全自己,以图来日!
神母又怕她闹出幺蛾子,还提起了例子,“你还记得那无量海洲的驭世宗吧?”
“别学那凌穗儿呢,殉什么情,当世无能之辈才殉情,你死了伤的只有家人亲友,还有一场笑话,什么爱不爱,什么名不名声,保重珍惜自己这身血肉,这副神魄,才不负我与你父给予你这场新生!”
“我辈修体修心修长道日月,为个男人要死要活的,真是不像话!何况你靠死去才得到怜悯的爱,又能有几分真情?凡事你可以糊涂做,但你要醒着看,别被表象蒙蔽!”
说到这里,神母自然而然想起了凌穗儿身边的楚穗穗。
当时她还得了个善慈仙子的美名,身为凡人却如此受到追捧,他们神天也不由得关注几分。
至于后来,这楚穗穗被那小薰神金骋萝带头追杀回异界,他们同样知晓,毕竟她手下还挂着几名吹雪台的神裔呢,稍微探探底,没什么能瞒得住他们长辈的。
但混沌神母却警惕起来。
“我的儿,你可千万别跟那些异界种走得太近,他们那些话儿,听一听也就罢了,当真了那可真是……每个世代有每个世代的规矩,这不是凭你一己之力就可以撼动的!你可以做离群的傲鹤,但决不能做离群的蠢羊!”
褚师旋有些不服气。
“阿母,这是你们落后的思想,只要有心,蚍蜉亦可撼树,人定也能胜天!况且,有时候他们说的也很有道理,我们总不能靠着一昧滥杀生灵,掠夺天地资源来提升我们的功行,四界修士都踩着众生的尸骨上位,实在太残忍了!”
什么落后?什么思想?
什么又是滥杀生灵,掠夺天地资源,踩着众生的尸骨上位?
你生在此世,你不与天争,不与地斗,你就会被天地宰割,但凡有点天赋的,有心气的,都不会放弃抗争,不过是弱肉强食,能者天下,怎么就被你说得这般不堪?
混沌神母蹙着眉,试图理解大女儿的话语。
褚师旋又露出憧憬的神色,“异界跟我们不一样,他们老有所依,幼有所养,人人平等,公平竞争,没有等阶秩序,不会动不动杀人——”
混沌神母深深看了大女儿一眼。
“阿母从未到过异界,或许你说得没错,那是很美好,若我们入他们的井水世代,自是要守他们世代公约,可这是——”
混沌神母缓缓松开大女儿的肩膀。
那一面光澄澄的碧金仙铜镜里,混沌神母披着一条青边妒罗锦,高髻云鬟,富贵浓丽,手持一支玉笛,端的是典雅端庄的菩萨美相,而当她微微一笑时,那生了几缕细纹的眼尾也随之上挑,竟泛出了一丝令太元玉女也不由得心悸的杀气。
陌生得不像是疼爱她的阿母。
“可是,璇儿,你是此世神,你更该明白,在我们的世代长河里,由过去未来当世,无数个我们,制定,添补,完善我们的秩序,规则,公约。就算是要打破,改变,也是由我们自己来做。”
“阿母记得以前教过你——”
混沌神母轻轻梳着太元玉女的鬓发,手法舒缓,但褚师旋不知为何感到一丝凉意。
“既入我河,当守我规。”
“违者,当杀。”
我们的利益,不容得任何外来者分割,模糊,侵犯。
混沌神母望着铜镜里女儿陡然模糊的面孔,淡淡道。
“旋儿,阿母只有一片故土,但阿母可以有很多女儿,你懂阿母的意思吗?”
褚师旋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涌进肺腑来的,却是无穷无尽的寒风。
此时,诛神折魔宫,阴萝翘着腿儿,把玩着这一封神妖两道的喜帖。
“妖域送过来的?要我当迎婚使?”
掌君素不怜也在琢磨,“是,看来他们依旧承认您在妖域作为领袖太子的尊位,不过,也许是陷阱也说不定。”
谁知道那妖狐盘算着什么呢?
他作为老对手,时至今日都不能摆脱容雪诗的阴影,哪怕他断了八尾,功行不复以往,哪怕他深陷情海,好似在万劫不复里。
素不怜道,“原本这迎婚使,按照妖域以往妖皇成亲的规格,只需要再出一任妖皇即可,但神族颇为重视这场合契,送婚使定了烧霞台的赤水伽婴。”
赤水伽婴?
阴萝从吹雪台的好朋友里听过这家伙的名头,“就是那个刚出世就吃了凤凰五兄弟的小怪胎?”
“有这神天禁忌一般赤水伽婴在,四代妖皇作为千年长辈,出面太过隆重,六代妖皇又压不住阵——”
素不怜看向阴萝,摊手。
瞧!
您就是最佳人选!
阴萝去了。
热闹嘛,怎么能少得了她呢?
不过在这之前,阴萝还是把她的师兄师姐们都捎带上了,美其名曰,开阔眼界。
二师姐:“小师妹,你是怕度厄剑派的小掌君,八万春山的容老祖找上门来,特意多找的几个沙包吧。”
三师姐:“二师姐你胡说,咱们几个像沙包么,小师妹的意思是,我们是麻袋,能套一个是一个!”
四师弟:“……师姐,别说了,大师哥看着呢。”
但师兄师姐们万万没想到——
那神族禁忌赤水伽婴跟小师妹也有一腿!
事情是这样的,他们提前跟妖域的迎婚仪仗汇合,又赶早数日去了天巨铜门,去迎接神族那冗长到可怕的婚仪,于是,送婚使跟迎婚使在天门前打了个照面。
阴萝瞧见了熟人,是那个落单的,带毛的,还被她威逼利诱驮着她飞到小螺顶的家伙。
她眨了眨眼。
“哎呀,带毛的,你就是小怪胎呀,早知道我就不骑你啦,失礼,失礼啦。”阴萝很不客气,强行跟受害者握手言和,但她想了想,“等会儿,你是不是长大啦?”
明明之前她都是平视的,怎么这回还得扬着脖子呢?
她歪着头打量着,原本是瘦骨棱棱的小泪泡儿,好似一夜之间拔高了个儿,从十三四岁的幼童模样突兀跳到了十七八岁的少年身姿,玉面粉唇,长手长脚,那并不突出的喉骨竟也初具雄凤的威风,但小泪泡儿的腰,腕骨,脚踝,还是细细瘦瘦的一截。
细白脚踝还系了根细绒红线呢。
脸颊还是照常的白生生,额眉心滴着一点小菩萨似的红蜡珠,穿上一架阴白桐花的红吉送婚服,也算的上是个风华正茂的神族美少年,就是表情有点阴冷不善。
赤水伽婴抽开她的手,冷冷道,“你认错鸟了。”
阴萝却很笃定,手指抵开小凤凰软热的粉唇,“就你这两板兔牙,你化成鸟粪球儿我都认得!”
赤水伽婴:“……”
坏蛇妖!你才鸟粪球儿!
“干嘛呀?干嘛不认我?”阴萝揪着他的兔牙,“人家会伤心的,小心拔你兔牙做我小耳坠,说话!”
赤水伽婴:“……”
不说!坏蛇妖最可恶了!
兔牙泄恨般一口啃在她的指头,竟渗出血珠。
双方都愣了下。
小凤凰立马吮吸,舌尖有些生涩圈住她的指肉,迅速止住了血,皮肉也再度重生。
“哇。”阴萝凑近去看,“这什么法术呀?你教教我呀。”
小凤凰刚抬头,就撞上她的奶腮,俩人的耳朵热热软软地挤着,宛若春日里扎了堆儿的肥软兔子花,那细软的绒,薄透的肉,还有一两根纤细的发,都在感知中跳跃着,流蜜一样裹着它。
“这个叫春生物吧?”
阴萝记得赤无伤那头小凤皇给她用过的,当时她还在气头上,把他骂了一顿,鼻头都红了,还哭得很惨哩。
“嗯……”
小凤凰的耳朵敏灵,被外物摩挲得有些受不住,颈后那片肉全给殉了淡红色,他低低地叫,“笨蛇妖,离我远些呀,真想被鸟吃掉吗。”
要不是她胡乱亲了他一嘴,他也不至于迅速长大,食欲都强了不少,都怪她!
这说得阴萝不高兴了,“就你这样式儿的带毛鸟,我能一口一只!”
她甩起辫子回骂,摆开老祖姑奶奶的架势,“你才笨!臭鸟!没哄好我之前,你不准跟我说话!”
赤水伽婴瘪了瘪嘴,嘟囔了句,“臭蛇妖,谁要哄你,净会欺负我!”
那无骨的蛇儿扭着小腰爬回了风生兽的后背,俩腿儿晃晃悠悠的,极不安分地东磨西蹭,脚脖子还套戴着一根樱桃色猫睛小带,闪闪耀耀的,惹得送婚仪仗里的少年神族眼神飘忽,不禁往她那头探看。
但他们转眼回去,就迎上了赤水伽婴那阴寒冷漠的视线,纷纷打了个寒颤,不敢再看。
“吉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