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有礼啦,都乖乖得嘞,等我论功行赏!”
她赤足一跳,从龙首落下,穿破万丈云海。
“要接住天喔!摔了让你们这群乖乖好看!”
“……?!”
众人下意识一愣,飞快跳起,抬臂去接住她,哪怕这小龙姬已经是当前世代的战力至高者。
“嘭——!!!”
这一束玫瑰色雷电似梦幻,似惊奇,从天而降,柔软炸开在他们或是修长或是结实的臂膀里。
“嘻嘻,我赢了,我是不是很棒呀?”
阴萝笑着扑进他们的怀中。
不知道是谁的手,不知道是谁的呼吸,不知道是谁的窃窃爱语,更不知道是谁的甜蜜爱吻,阴萝被他们捧着,抱着,亲吻着,她那一头浓阴的黑发又混进了无数异物,有白丝帛,红蝴蝶,金铃铛,俏狐尾,黑锁链。
“嘻嘻,好痒,好痒呀,别亲我肚皮啦,受不了啦!”
冷的,热的,香的体息,俱是热酣酣簇着她。
每一个都想要她。
郑夙托的是阴萝的背,他低头看向她那颈圈飘动的暗红望舒月轮,正向颈内一点点收窄,那是她弑天的代价。
郑夙低声,“到极限了?要回去了?”
顿时,周围热烈庆祝的气氛为之一静。
有人不解。
“……什么回去?”
阴萝却很明白郑夙的话。
与其说是“回去”,不如说是宿命因果的联结,这二十万年前没有她的名姓,却有着情天禁的传说,阴萝就知道,在这绝对的宿命论中,她迟早会终止在这个世代,作为一种禁忌的存在。
而这个终止,就在弑天之后。
阴萝嗯嗯点头,又冲诸天众生,“人家不在的时候,要好好看家,你们要是敢乱来,就死定了!我成了天,可有更多法子折磨你们!”
诸天众生:“……”
他们默默地想,啊,这小魔头成了天,本性照样难改。
黎危潮又问,“什么回去?金骋……天,你为什么要回去?”
从古神殿堂出来时,阴萝身上虽然有着天道的气息,却死气浓郁,替她守关的万界众生以为那是轮回的气息,但跟随着她从二十万年后来到此世代的诸天大尊们却是了然。
好了,这小杀神的前传在二十万年前已经走完,她要回归到二十万年后的新传了!
他们表情都有些微妙。
谁知道这一次的情天禁竟是天道传说,还是这小杀神本尊的合欢至高道!
果然,宿命牵连,前后因果妙不可言!
旧爱们当然是不慌的,郑夙跟张悬素这一对清冷师徒都很淡定,容雪诗也还稳得住,他圣功延绵,再熬个二十万年不在话下,而练星含也拉着她的手惜惜告别,重点强调不要被那群小妖精迷惑!
脸色最难看的,是歧途圣君以及小剑道。
“你回去?那……我呢?我怎么跟你走?不,不能走!”
黎危潮肉眼可见慌乱起来,他在此世代刚刚出锋,肯定不是二十万年后的人物,纵然他对自己剑道有所自信,却也难熬这二十万年的离分。
小掌君几乎是有些悲哀地求,猫瞳都仿佛碎了千万遍,碎光粼粼,“你留下来……你留下来,你,我,师哥,我不怨你了,我不怨你,天,你留下,好不好?我,我,对,我有很多灵芝,可以治伤的,我都给你!”
他还想亲一亲阴萝,用唇舌软化她,往日他都是这样做的,哪怕她成了天道也难改这种亲昵的习惯,但四周都是一群虎视眈眈的情敌,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终于,他趁着旁人都不注意,悄悄凑近,恰好她转过头,被他的软热唇盖个正着。
天眨眨眼,小舌盘还被吸了吸水。
“……嗯?这么想亲亲天喔?”
他耳根瞬间羞赧起来,并不理会旁边魔种那歹毒到阴沉的目光。
天忽然凑近他,猫瞳更是紧张闭眼。
而在下一刻,他耳边响起泠泠的锁链声,疾风从他的脸掠擦过去,天同样消失不见。
……?!
郑夙将兵魔神全功渡给了阴萝,耳目就慢了一步,等他察觉阴萝的动作,呼吸都凝滞了。
“——不!阴神姬!郑阴萝!天!停下!!!”
那锁链银枪呼啸而去的尽头,分明是一张斯文儒雅的脸!
是冥京鬼朝第二宫的太子李长治!
“老师!!!阻止她!!!都阻止她!!!”
郑夙暴冲飞掠的瞬间,脖颈青筋悍戾勃/起,丹凤眼都拔起了猩红。
黑发帝君怔了怔,祂鲜少见这位弟子,道魔天祖如此惊慌的一面,那股尖锐又可怖的不安感也在疯狂冲击着祂,手中的月轮也是本能脱去。
而阴萝只是扬了扬后脚跟,踝骨就击碎了那一轮冷月。
天道之下,众生皆是浮影蝼蚁,就算是这位至高神祇也不例外,如今已无人可挡她!
“她不能——!!!”
兵魔神骤然失了声。
她裙尾的玫瑰色愈发浓丽,又带着一种盛到极致的衰败美感。
那一杆情天禁银枪已经穿喉,天半坐在了李长治的身上,雪足沾血,侧脸也是冷冷艳艳的笑,“兄长,你走得可真不乖,日薄西山还带回头的呢,妹妹少说,也得再亲自送一程。”
“咳咳……呵……”
“杀我……别忘了,我们,是双生子,同一个胞宫出生,也会在同一时刻死亡……”
“你也……活不了……蠢啊阴神姬……蠢啊……”
前天道的最后一具化身消逝在她的枪尖下。
崩溃的却是她曾经的高神兄长,如今的兵主魔神,郑夙冲到阴萝的身边,将她猛地掀开,捞起李长治逐渐冰冷的尸身,神情变得极其难看,“老师!救他!快救他!!!”
但一只血迹斑斑的脚踩上他的肩膀,将他那一架秀长的肩骨狠狠压下。
天说,“不用救了,新天在,旧天就活不了。郑夙,我这不是重生吧?这是第几次循环?”
郑夙背脊一僵。
阴萝却笑了,语调愈发甜蜜轻润,“然后呢,救活了这天道化身,让他,带着对我的恨意,再一次做那江氏猎户之子,再一次将我换命,再然后,我才是那最终的郑阴萝,一次次地被那群小废物轮番羞辱,再一次次爬起来,再循环这一场天道争锋,再成为天——”
天摇头,“烂透了,郑夙,就跟你的活儿一样,都烂。”
兵魔神郑夙缓缓回头,他眉目清绝,罕见流露出一丝哀色,“郑阴萝,我没有办法,只有这样,你才不会真正死去。”
这是循环的第三次,也是他送她走的第三次。
在第一次,他们一个是鬼神天道阴神姬,一个是天道座下第一兵主神魔,他们合谋杀死了天道,但却忽略了双生子天道的共生禁咒,他脱胎于兵器之身,纵然将道魔修到了极致,仍旧挽回不了她的衰败,逝去,只能动用了光阴的禁忌。
我的心上人死在了昨日,所有光阴也都该归属昨日不是吗?
“……什么?”
练星含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什么循环?……什么死?”
他猛地奔过来,抚摸阴萝的胸口,脸色涔白,“……怎么会?怎么会没有?你的命数呢?元幼平,天,你的命数——”
天却很不以为意,她伸掌,抓了一把粉红霞的天光衔在嘴里,满月高悬其上。
“你看,这天粉的,多俏,多好看,正适合葬我。”
她旋着这玫瑰色的裙摆,看向他眼眸也是烁烁流光,竟是第一次有了些许温暖的情愫。
“哪,魔种,我就要死啦,你高不高兴呢?从此以后,你就自由啦,解脱啦。喔,我还有个要求,送我出棺的那日,你就穿这一身白炼衣红丝绦送我好不好?像那日你穿着一身白绫裙嫁我,好看勾引得紧——”
“不会的,不会的,你骗我,元幼平,你是不是又想骗我?!”
练星含紧紧抓住她的手,不肯错过她的每一寸表情变化,“你说,元幼平,你又想骗我什么?我的魔心?还是我的肚子?”
她仍是笑嘻嘻的,愈发散漫松弛,“对喔,骗你啦。长进了嘛,居然不上当。”
练星含的心直直往下坠。
他问母碑,“我魔宫的双生子……也会同死吗?”
母碑回答得很谨慎,“魔宫不会,反而是神,甚至接近原道那一派,更容易受到双生诅咒。”
母碑心情也很复杂,“难怪郑夙修的是至高法……原来,我们,万界,都陷入了道魔天祖的循环里,天觉醒了,她杀了她的因果,切断了循环的宿命链,万界的时间,都会重新向前走的,但她,天,也许……”
“时光停止。”
“会永远留在这日。”
原道大母魔碑总觉得郑阴萝这小魔星没心没肺的,把他们的魔种挖心献祭,成全了登真的一场仙缘,等她真正成了天,他们的魔窟的好日子还能过多久?
但它还是小看天的决心了。
大母魔碑喃喃,“我以后……再也不说天的坏话了。魔种,你爱的,的确是本世代最绝顶的色,我不如天。”
众君都是道中强者,岂会想不明白这个关节?
他们起先茫然,错愕,惊呼,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练星含却跟郑夙一样,同样陷入了崩溃,他握住阴萝的双肩,指骨紧紧嵌入,“你不会,不会做这种自我牺牲献祭的蠢事的是不是?!元幼平,你不是最恨救世的吗?你的阴狠呢,你的毒辣呢,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万界辰光前不前进,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宁可陷在这永无休止的轮回纠缠里,也不想走到那个楚慕柚所说的,万神死后再没有元幼平的诸天大世界!
“噗哧——”
旁边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那黑发帝君抱着那破碎的月盘,只在短短一瞬,那满头浓艳的黑发再度化为冷枯雪发。
“……不会的,你怎么会……?”
祂抬起眼,全是茫然无措,凝着一片脆弱的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