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佟美佳被一双无比大的蹼手搂了住。
她有些惊讶,不用特意去瞧,她也知道这是暮饫。
但暮饫怎么会出现?
之前在浴室里时,暮饫的身形不停变换,后来直接化作水流,哗啦啦地倾洒在浴缸中,她当时吓坏了,但不管怎么唤叫,都没能令暮饫再出现。
她以为暮饫已经离开,没想到它会再次以人鱼形态出现在她的身边。
四周“嘀嗒嘀嗒”的水声越来越响,像是天花板漏水严重,缝隙处不停地朝下砸水滴。
佟美佳在这样的水滴声中,完全分不清暮央在什么地方,她甚至没有感受到刚刚那些近在咫尺即将把她席卷的斑白长发。
蹼手将她揽进怀中,轻抚她的后脖颈,令她绷直的颈背逐渐放松依偎在它怀里。
佟美佳不敢发出声响,怕在黑暗中被暮央找到位置。
暮央的那些头发太过锋利刁钻,能瞬间把人戳个对穿并把血吸干净。
现在的暮饫那么虚弱,她不能拖后腿!
楼上突然发出一声惨烈无比的叫声,“七哥,是我啊,你快放开我,不要吸我的血啊……”
叫声到了一半后戛然而止。
是郑氏族人,暮央在黑暗里受到掣肘,她找不到佟美佳,干脆去楼上吸血。
她这样吸下去,会越来越强大,到时候愈发能碾压暮饫。
佟美佳心头紧张,就要推开身边暮饫,想要趁着不能目视的黑暗潜往二楼。
暮饫的蹼手却把她腰身搂的紧紧的,令她完全不能挣脱。
“哗啦啦……”
天花板上落下来的水声越来越大,佟美佳的脚下地板已经被水流漫过一层又一层,转眼这些水流到了她的腰身处。
黑暗里,不管是楼上还是楼下,不管是人还是非人,都没发出半点响动,只有水流哗哗哗的声响充斥在众人耳朵里。
水流转眼就要漫过佟美佳的脖子,她突然有些庆幸,幸好楼下也是郑家的办公楼,不然这么多的水,谁在楼下当邻居谁倒霉。
“郑明。”暮央最先撑不住气,用郑七爷的声音尖着嗓子叫,“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吗,日日防备那些人对付我,明知道他们会在我生产那日动手,还是拼尽全力把你生了下来。我生你不是让你变成他们的工具来对付我的,你是我的儿子,我那么爱你……”
暮饫打断她的话:“我有记忆。”
它低沉的嗓音的沉静又极有穿透力,它说,“你生我那天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
它被她用邪气滋养,意识早生。它知道她怀它是把它当了补物。
它知道在她生产那日,她想在第一时间把它吞噬。
“你大概不清楚,他能封印你,不是因为他厉害,而是有我的帮忙。”
郑宝方不过是区区肉体凡胎,就算祖上有鲛皇血脉,经过这么多代入的稀释,早就能忽略不计。
但郑明是个意外,它是暮央特意算好了日子和郑宝方怀上的,暮央的鲛人血脉激发了郑家血脉里的那点鲛皇血脉,暮央又一直用邪气供养的郑明,导致郑明在出生时就是个“怪胎”。
“白眼狼,我真是生了个白眼狼,怪不得上次你要吞噬我。”暮央呆滞一瞬,随即疯狂大笑。
她上次得知郑明是自己的儿子,本是要把对方吞噬,万万没想到对方先下手为强,把她仅剩下的本体给吞噬了。
要不是她在郑七爷这里留了一手,来了个金蝉脱壳,怕是在当时就会魂飞魄散。
她声音阴狠道:“但那又怎么样,你始终脱离不了我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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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佟美佳没想到暮饫能记得一切。
它竟然记得母体中的所有事情?
眼睁睁看着母亲把自己的当补品等待“成熟”,当时的暮饫该有多无助。
她捏住暮饫的蹼手,一下一下无声地蹭着安抚。
遇上暮央这种当妈的真是倒霉,但往好处想,至少在对方手里!逃过一命,不像郑七爷家的哲哲死了还要被喊话“他能理解”。
真是可笑,但凡是个人都理解不了这种事情。
佟美佳的身体柔柔依靠在暮饫的怀里,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安抚它。
就算它声音很平静,但她想,它一定很疼。
剥皮抽筋的疼。
人人喊成怪物的疼。
寂寞与孤独充斥的疼。
在时光漫长又黑暗的海水中,它时时刻刻都被这些疼痛充斥,一直一直看不到尽头的曙光。
仿佛感受到她的心意,揽在她腰上的蹼手收紧力道,将她紧紧的搂在怀中。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头顶的四面八方响起,和水流声音不太一样,佟美佳蓦地反应过来,这是暮央的头发在四处攀爬时发出的声音。
她忙提醒暮饫,“她的头发在天花板上。”
话刚落,天花板顶部“啪嗒”一声,砸下来无数的海水,将暮央连人带头发冲进了海水中。
海浪翻滚,暮央在海浪中起伏沉没。
“郑明。”暮央虽然是鲛人,但她此刻掌控的这具身体是人,而且不会游泳。
头发在水里就像是被胶水黏住,完全不能再发挥自己的能力。
她气得尖啸,“郑明,你若是杀了我,她也别想活。”
佟美佳捏紧暮饫的蹼手,“别信她的话,她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她和暮央这女人交锋几次,再清楚不过了,这家伙满嘴胡言乱语,最能忽悠人。
暮央哈哈大笑,“郑明,你那么厉害,难道看不出来她身上有我设下的同生结,不信你就试试。”
佟美佳扭头望向她的位置,哪怕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她还是凶巴巴地瞪对方 :“放心,多的是人想杀你,你不用这么着急。”
她凑在暮饫耳边,继续小声说:“你要觉得杀她我会有事,不如咱们把她也封印得了,再用石头封印,让她在里面落灰。”
暮央是暮饫的母亲,佟美佳想,就算此刻暮饫干脆利索地把暮央除掉,以后想起来,会不会也有难过?
她不想他再有半点的伤心难过,所以想出这样一个办法。
把暮央封印和让暮央死其实都能解决邪祟害人问题,既然这样,何不选择第一种呢。
她声音虽然小,但旁边的暮央听得一清二楚,闻言气得大叫:“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真是看错了你。”
佟美佳骄傲:“你没看错,我的确长得好看。但这不妨碍我恶毒,你对我还是挺了解的。”
她搂住暮饫的腰身,声音软软的撒娇,“你控制住她了吗?她头发还会不会乱吸人血,我好怕啊。”
“别怕,她头发都被剃光了。”暮饫蹼手轻抚她后背安抚:“她也不能再动弹。”
他沉默片刻,又说“你说的对,我们可以继续把她封印在石头里落灰。”
佟美佳想,暮饫其实猜到了她的小心思,这个非人类,他比人类更聪明。
幸好他很给她面子,没有激烈的反驳。
“你真好。”佟美佳蹭蹭他的下巴。
他嗓音低沉,“有我在,别怕。”
后知后觉地,佟美佳突然发现,暮饫的声音已经和正常的男人声音差不多。
不对,准确说,他的声音现在变得很好听,也莫名有那么点耳熟,像是在哪里听到过类似的音色。
“郑明。”暮央的声音颓败悲戚,似乎失望透顶,“你想护住这个女人我可以理解,但楼上那些郑家人,他们活着有什么用?”
她对郑家人憎恶至极,提起这话时房间里的水波翻滚,犹如浪花席卷,浪花渐渐变成大浪,颇有波涛起伏大浪翻滚之势。
佟美佳在这样滚动的水中完全不能站稳,好在身后的暮饫犹如定海神针般在海浪里一动不动地,搂着她的腰身,令她不至于被海浪席卷跌进水中。
暮央没有得到暮饫的回应,黑暗里只有海浪一遍遍地在翻滚,她声音拔高变得愤怒,“你既然有记忆,就应该记得他们当年是怎么对我的。郑家靠什么发达,他们靠的是我的眼泪,我堂堂鲛人,却被他们当了动物豢养,我诅咒郑家灭族有什么错,你是我的孩子,你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如果不是我在生下你后不愿意吞噬你,他们哪里有机会封印我,郑明,你就算不支持我,也不该这样对我。”
她尖利大叫:“他们为了把我困在陆地,戳破我的耳腮,断了我的鲛骨,我和郑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可你呢,你是我的亲生孩子,你却帮着他们对付我。”
她声音癫狂:“谁都可以针对我残害我,但你不行。”
大浪在屋子里翻滚,浪花砸到天花板,又“嘭”地掉落,简直如巨石砸在墙上。
暮央的声音像是有回音般在一遍遍回响,激起更大的海浪。
佟美佳紧紧搂住暮饫的腰,如果可以,她更想把当年小小的暮饫抱在怀里。小小的他柔弱的毫无自保能力,被迫夹裹在人和非人之间,生和死都在被算计,偏偏他又天赋异禀从小就有意识记得一切。那些残忍的事情,他每每想起该有多难过。
二楼和三楼的郑家的人似乎也有被浪花砸到,他们尖叫着又朝三楼冲去。
“我好恨,我当时不该犹豫。”暮央声音盖过大浪,“郑明,你不是我生的,我不认你!你和他们蛇鼠一窝,你姓郑,你是郑家人。我不认你这个儿子,我恨你,你毁了我。”
海水本该是最令鲛人如鱼得水之处,但如今海水对暮央来说就如囚笼。
她在海浪中呛了水,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到后来,逐渐没了声息。
佟美佳双手搂着暮饫的脖子,巨大的海浪声中,暮央的话清晰入耳。
她的手掌碰碰暮饫的脖颈,又将凑上去,将脸颊贴上他的脸,轻轻蹭着。
海水冰凉,四周黑暗,她试图用这种方式,让他感受温暖。
不是的,不是他的错,生而非人,不是他的错。
没能成为暮央的“补品”更不是他的错。
所有人都错,但绝不是他。
暮饫没动,他站在原地,就像是一根不会倒塌的柱子,值得依靠可以攀附。
但他有意识,有思绪有无感,她暖暖的攀附在他的身上,明明那么脆弱幼小,可她又极为倔强地在一遍遍温暖他。
他的脸颊几乎没有温度,她不怕冷吗?
渐渐地,他听不到了那个癫狂的指责声,他的思绪全部被入鼻的甜香充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