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坐起身,她的视线在魏照和岑姣身上转了一圈,过了一会儿,才说了声行。
魏照领着岑姣和女人往外走。
只是还没出门,他又转头看向女人,“我女朋友就在这儿休息吧,她走了一天了,走来走去该累坏了。”
女人没有立刻同意。
她盯着岑姣好一会儿,才微微侧过身,“别乱翻我东西,相纸要是被你翻坏了,可是要赔的。”
岑姣看向魏照,整个身子几乎要贴到魏照身上去,她掐着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柔和,“哥哥,那你们快点回来呀,我在这儿等你。”
魏照叫岑姣的这一声哥哥喊得心头发痒。
他的喉结上下轻轻动了动,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唇齿间溢出声音来,“行,我们去车里取了钱就回来。”
女人跟着魏照离开了照相馆,离开前,她又回头看了眼岑姣。
岑姣察觉到她的视线,抬起头,回以一个堪称甜美的笑容。
只是等两个人消失在视野里,岑姣挤出来的笑一瞬消失了,她回过头,看向身后这个有些杂乱的照相馆。
在岑姣见到那个女人的瞬间,她心中涌起了熟悉之感。
这种熟悉之感很奇怪,不是认识这个人,而是应该认识这个人。
岑姣在见到照相馆老板的时候,心里便涌上了这样一个念头,她应该认识这个人的。
可是为什么会不认识呢?
岑姣在照相馆里转了两圈,照相馆里的东西又多又乱,几乎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在一堆垃圾中,岑姣找到了一份照相馆的存照。
里头的照片不算多,很少一部分是化着浓妆,背影是照相馆里的摄影棚的艺术照。
更多的,则是风景照。
农田,土地,平房,蓝天。
那些风景照比起艺术照,更显得有几分灵气。
在魏照和照相馆的女人回来前,岑姣将那本存照本翻了个遍,又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原地。
楼梯口出现脚步声时,岑姣坐回了一旁的沙发上,看起来十分乖巧。
“姣姣。”魏照还没走到门口,便已经开口喊岑姣。
岑姣应了一声,她站起身,往门外走,看到魏照和照相馆的老板走了过来,她走到魏照身边站定,“都搞定了吗?”
魏照应了一声,他十分顺手地牵起了岑姣的手,“都搞定了,这段时间,我们就暂时住在楼上。”
岑姣眼睛微微眯起,她转头看向已经走进屋子的照相馆老板,“谢谢姐姐,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女人垂着眼,正摸出一根烟点上。
听到岑姣的话,她抬头看了过去,香烟被点燃后,有烟缓缓升腾起来,烟雾挡在女人的面前,让她那张画着烟熏妆的脸显得有几分神秘。
“岑如霜。”
女人开口,声音竟是有些沉稳,她看向岑姣,“山今岑,霜花的霜。”
轰隆一声,屋外传来雷声。
岑如霜收回视线,她吸了一口烟,“要下雨了,你们还是快点去买些生活用品吧。”
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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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来得很急。
魏照和岑姣先去了三楼,岑姣从二楼的照相馆离开后,有些沉默,她坐在窗边的小马扎上,看着天上落下来的雨,在她眼前连接成线。
“岑如霜……”魏照站在岑姣身边,他轻声重复了一遍照相馆老板的名字,“她也姓岑,你觉得她同你有关系?”
岑姣回头看了魏照一眼,她摇了摇头,“我不确定。”
她是直觉自己和岑如霜一定有些关系的。
只是如果岑如霜同她有关,为什么会在陈郡这样一个地方待着呢?
刚刚岑姣翻看相册,发现岑如霜至少在陈郡这个地方,开那家“相逢即是缘”照相馆已经五六年了。
一个在这个地方日复一日,过着普通寻常生活的人,真的会牵扯进岑姣那些迷雾重重的事情中去吗?
“等雨停了,还是再去问问剩下两间照相馆吧。”岑姣抬手托着下巴,她手里握着手机,“反正我们现在离那个岑如霜那么近,如果她有问题,我们应该可以发现。”
魏照应了一声,同意了岑姣的提议。
他看向岑姣,见人摆弄着手机,低声询问,“怎么了?担心赵明焱?”
岑姣没说话,她将手机屏幕暗灭,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别太担心。”魏照道,“赵侍熊是名人,如果他出事,我们会从新闻上看到的。”
******
海市,赵家的别墅,灯火通明。
赵明焱被捆住了手脚,叫人推搡着从小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的眼睛也被黑布条蒙住了,等到有人伸手解下黑布条,赵明焱被屋子里的光刺激得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看向四周。
屋子里的人不多。
赵侍熊坐在他前面的沙发上,陈诺立在他身后。
至于屋子里的其他人,赵明焱没见过,只是从那些人的装扮来看,应该就是那天晚上的打手。
“爷爷。”赵明焱看向赵侍熊,他往前走,想要走到赵侍熊身边去,却被捆着脚踝的绳子绊倒,咚一声砸在了地上。
赵侍熊垂眼朝着赵明焱看了过来。
他越发苍老了,仅剩的那只眼睛浑浊得像是上了一层墨一样。
就算只是在那儿坐着,赵侍熊也发出了哼哧哼哧的呼吸声,好像喉咙处堵着一口痰一样,他的每一次呼吸,都要耗费许多力气才能完成。
“明焱。”赵侍熊终于开口,他的语气中似乎有些悲痛,抬眼看向赵明焱时,那只独眼中的情绪,几乎要冲破灰濛濛的白翳,刺破赵明焱的心脏,“你是被我惯坏了。”
赵明焱费了些劲儿才坐了起来,他抬头看着面前的老人,第一次觉得赵侍熊有些陌生。
“爷爷,咱们做错了事情可以去弥补……”
赵明焱的声音越来越低,在赵侍熊的视线中,他觉得自己要说的话,想说的话都是徒劳。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于赵明焱而言,显然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儿。
而赵明焱他撞到的那具尸体,或许只是好多具尸体中的一具。
他打了个寒颤,想起了那天顺着黝黑通道走下去,看到那个穹洞时的反应。
先是震撼,而后是惧怕惊骇。
尤其是当他颤巍巍地拿起油灯,走到倒挂着的青铜树下方那个水潭边时——
水潭周围氤氲白雾,可是里面的水,却是红色的,隐隐带着血腥味儿。
赵明焱落荒而逃,就连手里从墙壁上薅下来的油灯,都掉进了水潭里,扑通一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我太疼你,不让你接触赵家一直在做的事情,才让你毁了我这么多年的心血。”赵侍熊叹了一口气,他站起身,没有用拐杖,就那样缓缓走到了赵明焱身前,他半俯下身子,伸出手,似是想要将赵明焱扶起来。
可是赵明焱看着那双干枯的手,却是手脚并用地退了好几步,他看着面前的人,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呼吸声也一声重过一声。
“你毁了这一切,我应该用你的命来弥补偿还。”赵侍熊轻声道,他看着赵明焱轻轻摇了摇头,“赵家的血脉用作祭品,一定是更高级的祭品,比起那些劣等的祭品,更能维持我的生命力。”
赵明焱死死盯着赵侍熊,面前的人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明白,可是这一个字一个字连成句子后,他却有些难以理解。
什么叫祭品?什么是维持他的生命力?
“只是我爱你。”赵侍熊话音一转,“你是我唯一的血脉了,明焱,你的命还有更重要的用途。”
“既然你撞破了这些,那也就罢了,赵家的事业,我也该选一个继承人出来。”赵侍熊缓缓站起身,他看向陈诺,“先将人送去学些拳脚功夫。”
陈诺应了一声是。
她脸上的伤看着有些吓人。
赵侍熊站稳了身子,他抬手掩唇,咳嗽了好几声,“让山里的人先撤出来。”
陈诺抬眼看向赵侍熊,“可是先生,我们已经推进了很深的一段距离,还是在有岑姣的情况下,我们才有这样的进展,如果现在撤出来,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赵侍熊冷哼了一声,他看向陈诺,并不遮掩眼中的嫌弃,“你以为岑姣逃了,那些人不会趁机对我们动手吗?”
“现在,是砧板上鱼肉的,可不光光是岑姣一个人,我们也同样是砧板上的鱼肉。”赵侍熊长叹一口气,“我们现在,只有在刀子落下来之前,从砧板上跳下去。”
陈诺神色微微一变,“岑姣没有地方可逃,她只能回梅山。”
“是啊,她只能回梅山。”赵侍熊冷笑道,“现在,你我最好烧香拜佛,祈祷她没有回梅山,放任岑姣回梅山,只能是放鱼入海,我们就彻底掌控不了她了。”
赵侍熊眼眸中,有光闪过,“姣姣那儿没有下手的余地,那就去查魏照。”
“那个姓魏的小子,冒死也要来救岑姣,那就瞧瞧,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不是当真那样深厚,若是魏照落难,岑姣是不是也会冒死来救他。”
******
街上的另一家照相馆,比起“相逢即是缘”要正常很多。
这家照相馆是一对小情侣经营的,听到魏照的来意后,小情侣中的女生接过照片仔仔细细地看。
这次魏照将几张照片都拿了出来。
照片上有岑姣,所以这一回岑姣没有露面,而是在外面等着。
“这照片我们没什么印象。”小姑娘看了许久,抬头看向魏照时,脸上带了些歉疚,她摇了摇头,“照片上的人拍起来很好看,如果是我们拍的,一定会有印象的。”
“而且……”小姑娘顿了顿,“我们没怎么拍过这种黑白的照片。”
也是,黑白的照片通常用来当作遗像,很少有人会将黑白照片当作普通照片来拍,就算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多多少少也会有些避忌。
“黑白照?”小姑娘的男朋友原本坐在电脑后面修图,听到小姑娘的话,他探头伸出手,“不然你去问问贵村的老钱头呢?他给人拍遗像拍得多。”
“贵村?”魏照看向那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能麻烦您给我个地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