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枝飞快地梳完头,一溜烟似的下山门去了。
她猜得没错。
祝玄知是到山门下见辟邪了,根本不怕这只是个陷阱。
辟邪看着胆子大得异于常人的祝玄知,眼神微凝,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不愧是体内有朱雀的人,胆子真大。”
“我会来跟我体内是否有朱雀无关,你说你要说的事跟云中家主有关,可是真的?”祝玄知很清楚辟邪是八阶妖,有实力杀他。
“没错。”出乎意料的是辟邪单膝下跪,收起了吊儿郎当。
祝玄知虽有疑惑,却仍冷静,笑了:“你是八阶大妖,为何向我这个四阶人类修士下跪?”
辟邪行了个妖魔大礼,还用了尊称:“您既是朱雀之主,就是妖魔两族之主,我们寻了您多年,还以为再也找不到了。”
祝玄知看向辟邪:“你说什么?我是妖魔两族之主?”
木兮枝刚跑到山门下就听到这句话,震惊到差点踏空,滚下去,却被瞬移到她面前的祝玄知握住手,这才没有摔趴下。
她抬头望着祝玄知。
辟邪见木兮枝来了,皱了下眉头,却没做什么。
祝玄知不问她为何会来,无非是记起今日是辟邪约他来山门下相见的日子,所以才会来。
他不问,木兮枝就不解释,暂且安分地站在他身边,装作他们本来就是约好一起来的样子。
辟邪还跪着。
祝玄知慢慢地笑了:“我是云中家主和祝忘卿的儿子,怎么会是你们妖魔两族之主,难道两个高阶修士还能生出个怪物不成?”
“两个人类自然是生不出体内有朱雀的您,因为他们不是您的双亲,您双亲另有其人。只要您想,我会将一切告诉您。”
辟邪抬头看他们。
“不仅如此,您双亲的死还可能跟云中家主有关系。”他道,“您有可能在认贼作父。”
祝玄知唇角始终微勾着:“好啊,那你告诉我双亲是谁?”
辟邪拿不准他这笑是在乎还是不在乎:“您母亲是蓬莱圣女,不过不是现在的蓬莱圣女。她叫祝绍,您父亲叫谢幻。”
谢幻有妖魔两族血脉。
他母亲是妖,父亲是魔。
又因为谢幻体内同时有妖魔两族的血脉,结合他自己修炼,诞生了前所未有的朱雀,也只有谢幻或他的血脉才会有的朱雀。
毕竟妖魔两族在这些年间有过数不清的结合,就是为了再得到一个朱雀之主,但没再出现过朱雀,说明这东西完全因妖魔而异。
他们不可能成功复制。
谢幻身为一个妖不妖,魔不魔的东西,本不被妖魔两族承认的,可他就是靠自己的能力,叫妖魔两族认可了他,以他为主。
不过谢幻和祝绍都死在了十几年前的那一场人妖魔大战里,导致他们妖魔两族群龙无首,今时今日被人类修士打压,时常追杀。
辟邪当初以为谢幻之子也死了,不料还活着,就是祝玄知。
朱雀血脉还在,意味着妖魔两族可以重新扬眉吐气,最好将能这群狗东西养的人类修士全给杀了,看他们哭爹喊娘,跪地求饶。
辟邪将这些事都说给祝玄知听,希望他能回归妖魔,至于木兮枝,她是人族,还是琴川的修士,有些麻烦,但也没法管。
谁叫她是祝玄知的道侣,辟邪还是会看眼色的。
而祝玄知若有所思。
难怪他一直无法习得云中御火之术的精髓,只能学得些皮毛,无论如何学,无论如何剑走偏锋也不行。原来他不是云中人。
除此外,祝玄知没太多的想法了,他是谁的儿子又怎么样?
改变不了什么。
多亏云中家主,他对亲情没多少憧憬,要必须说有什么,那么就只剩下恶心厌弃这几字。
木兮枝忐忑不安。
假如辟邪说的是真的,那祝令舟算什么,他和祝玄知不是双生子?为什么只有祝玄知有朱雀?
她莫名想起祝忘卿说的那个故事,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关联呢,可惜还没听完整个故事。
木兮枝悄悄瞄了祝玄知一眼,他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以防万一,木兮枝谨慎道:“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们,挑拨我们和云中的关系,然后趁机取得他体内的朱雀?”
辟邪对木兮枝此人也还算尊敬的,时刻谨记着他们成亲了。
他笑着道:“您的怀疑情有可原。可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可以给你们奉上证据。”
“什么证据?”
这话还是木兮枝问的,她担心妖魔会利用祝玄知做些什么。
辟邪拿出一颗珠子递过去:“这是我们妖族特有的,名唤留影珠,但只能留下半个时辰左右的画面,里面记录了过去一些事。”
祝玄知没接,木兮枝倒是接了:“留影珠?”她听说留影珠,没想到妖族会给他们这玩意。
“如果你们看完想见我,直接捏碎这颗留影珠即可。”
辟邪说完就要走。
她喊住他:“慢着。”
辟邪站住,转过身看木兮枝,没丝毫不耐烦:“不知您还有什么吩咐?又或者想问什么?”
木兮枝又看了一眼祝玄知,心跳如擂鼓般,问辟邪:“祝令舟和他是孪生兄弟,那祝令舟也是你口中的祝绍谢幻之子?”
他道:“不是。祝令舟体内无朱雀,绝对不是尊主之子。”
尊主说的是谢幻。
“这怎么可能……”木兮枝喃喃道。孪生兄弟还能有假?长得一样,她余光扫见有几个云中弟子从外归来,眼看快到山门下了。
再看辟邪,他早已不见身影,不是怕这几个修为低下的云中弟子,只是不想将事闹大,杀了他们免不得会惊动云中家主。
木兮枝握紧手中留影珠,仰头看祝玄知:“我们先回去?”
“好。”
祝玄知还是十分冷静,眼风扫过不远处的一棵树,树后露出一抹衣摆。他没管,变回黑发,抹去泪痣,以祝玄知的身份进云中。
在弟子看来,祝玄知是和他的嫂嫂木兮枝在山门撞见,一起回来的,并没对此产生怀疑。
等他们都走了后,大树后面缓缓地走出一个面色苍白之人。
祝令舟是跟着木兮枝来的,起因是他想还她一件新的披风,在去找木兮枝的路上看到她着急往山门方向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于是祝令舟也跟了上来,无意中将他们的谈话全听了去,竟得知祝玄知不是他的亲弟弟?
太荒谬了,可他们对外称是双生子,容貌也几乎一样。
他们谁的脸是假的?
不只有祝令舟在想这个问题,回去了的祝玄知也在想,他们不是孪生兄弟,那谁的脸才是假的?是谁披着一张假脸活这么多年。
此时此刻,祝玄知已经在镜子前坐了良久。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抬起手极慢地抚过脸,试图找出这张脸是假的证据。
镜子里还有一个人的倒影,坐在房中的木兮枝。
木兮枝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的背影,她好像比他更烦,更不可置信,被镜子清晰地照了出来,也被祝玄知看到了。
祝玄知抚脸的手垂下来,木兮枝喜欢的是祝令舟,倘若他这张脸是假的,那……祝玄知远离镜子,走到她的身边:“木兮枝。”
她抬眼,以为他要辟邪给的那颗留影珠:“你现在ῳ*Ɩ要看?”
他却屈膝坐了下来,弯腰将头枕在木兮枝的大腿上,长发垂地,纤长的眼睫偶尔一眨,掩下所有情绪:“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木兮枝身子微僵。
尽管他们有过好多次肌肤之亲,但这种依恋式的亲昵还是头一回见,祝玄知坐在她脚旁,以近乎臣服的姿态枕着她的腿。
可慢慢的,微僵的身子放松下来,兴许是她的身体比她的脑子更先一步习惯了他的接近。
木兮枝:“我不知道。”
今天的事也超乎木兮枝的认知范围内,还在尽力接受着呢。
她以为祝玄知是被双亲非云中家主和祝忘卿一事困扰着,却不知他是关注点在于自己这张跟祝令舟一样的脸是不是假的。
祝玄知侧脸蹭过木兮枝裙摆,单看侧脸似有一丝可怜,但他眼底情绪是不为所动的:“我若不是云中人,今后便无家可归了。”
木兮枝:“……”
你在意这个?你要是在意这个,我立刻把头砍下来给你当凳子坐。她这么想着,对上了祝玄知看过来的双眼后却又改变主意了。
也不可以这么说,他也是有可能在意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木兮枝思忖几秒道:“我也不是不可以将你带回琴川。”
将祝玄知带回琴川,说不定祝令舟还能安全些。
没错,就是这个理由,她可没别的弯弯绕绕心思。木兮枝正了正身子,有了底气:“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将你带回琴川。”
祝玄知莞尔:“你不会是说话来哄我吧,我可当真了,如果你做不到,我便……杀了你。”
木兮枝心道不识好歹。
他仍笑着,仰起脸让她瞧个仔细:“你可喜欢我这张脸?”
她不知道祝玄知为什么会问这个:“老实说,你的脸挺好看,一般人都会喜欢,我也不例外,但喜欢看这张脸,不代表什么。”
祝玄知又低下头,脸紧贴着木兮枝,他破天荒萌生了退意,担心他的脸是属于祝令舟的:“今天不看留影珠,改日再看。”
木兮枝想问为什么,转念一想,他应该是还不能接受。
也行,不急于一时。正好她也需要点时间捋一捋思路,事情怎么就演变到今日这样子了?
最关键的是他们不能向云中家主和祝忘卿求证。
还有,祝玄知明明可以不让她知道这件事的,但他还是放任她听辟邪说下去,还将留影珠放在她身上,他就这么信任她?
木兮枝知道祝玄知是个生性多疑之人,如今却信任她……
忽然,外面传来叩门声,声音不大,但木兮枝耳朵灵敏,一下子听到了。她留祝玄知在房间,自己出去殿外开门:“是谁啊?”
“是我,祝令舟。”
木兮枝一拉开门,就听见祝令舟这句。她随手扶起裙摆走下门外的台阶:“你怎么来了?”
祝令舟容色憔悴,将叠好的新披风递过去:“前两日你不是给了我一件披风,我托人去买了件新的,今日过来想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