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快要下到客栈一楼大堂时,听到一道柔和低沉的嗓音。
“死者的脖颈被獠牙咬断,伤口似凶兽所为,可他肩上又有属于人的掐痕,也不排除凶手是人的可能性,先封锁整间客栈吧。”
这道嗓音刚落下,掌柜那粗犷的声音就响起了:“封锁整间客栈?我怕客人不愿意,他们要走,我也无权扣押他们啊。”
果然发生命案了。
木兮枝目光越过楼梯,落到站在人群里的白衣公子上,在看清对方样貌那一刻,脚步一顿。
“怎么停下了?”木则青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走在最后的祝玄知也看着大堂,那白衣公子不是跟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祝令舟,是谁?
祝令舟穿着一袭干净如雪的白衣,身姿清瘦挺拔,漆黑如墨的黑发用丝绦束起,眉眼如画似的,气质如华,鹤立于人群之中。
他刚检查完死者的尸体,发现有人在看自己便抬头看过去。
这一看,祝令舟看到了站在楼梯上的三人,他弟弟祝玄知,一名容颜灵动俏丽少女和一名看似不苟言笑的青年。
那少女正歪着脑袋盯着他看,祝令舟微微一怔。
第24章
祝令舟不清楚这名长相姣好的少女为什么会一直看着自己,他们二人理应是素未谋面的。
转念一想,明白了。
怕不是因为她认识祝玄知,而他又和祝玄知是双生子,他们容貌几乎完全相同,所以她会情不自禁打量他,这也算正常。
祝令舟并不觉得有冒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何必深究。
“二公子。”云中陶长老喊了祝令舟一声,“你真的要管此事?家主千叮咛万嘱咐我们要尽早带大公子回去,你岂敢违背……”
说到一半,陶长老发现了长身玉立于楼梯之上的祝玄知,把他当成祝令舟了,惊喜交加道:“大公子!您怎会在此?”
木兮枝想的是,他们两兄弟在云中的地位可真是天渊之别。
从眼前之人的称呼便可以感受到了,他尊称站她身边的“祝令舟”为您,却语气不耐烦地直呼站在楼下的“祝玄知”为你。
长期活在这种不公平的对待下,性子确实可能变得扭曲。
难怪原著祝玄知病态恶劣,蛇蝎心肠,多智而近妖,喜欢算计人,偶尔又喜欢演戏,耍得人团团转,折磨那些看不起他的人。
可木兮枝看着楼下的“祝玄知”却感受到了人淡如菊的气质,举手投足又似莲花般高洁。
他不太像会不管不顾报复之人,更像会以德报怨之人。
若不是木兮枝曾用琴川法宝验过“祝令舟”的身,确认她身边这个才是“祝令舟”,恐会怀疑他们调换身份,互相假扮对方了。
难道他是伪装成友好温和好相处的样子?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也不少。木兮枝想通后,继续走下楼梯。
在祝令舟视线下,祝玄知也神色如常,不急不缓地下了楼。
那陶长老可谓是老当益壮,一眨眼的功夫,健步如飞行至祝玄知身前,一脸关切:“大公子,听说你受伤了,现在伤势如何?”
祝玄知没再看祝令舟,极为冷淡地回陶长老:“没事。”
陶长老被找到大公子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未留意到他的冷淡,连道了几个好:“那我们明日启程回去?家主他很担心您?”
祝玄知心中冷笑。
若不是他以祝令舟的身份外出,还受伤了,他父亲是绝不会这么劳师动众地派人来接的。
木则青从这番对话中,已然弄明白他们的关系,那位白衣公子是云中二公子,这位将到古稀之年的老者应是云中长老级别的人。
木兮枝主动站出来:“祝令舟还不能跟你们回去。”
祝令舟忽听自己的名字从陌生的姑娘口中喊出,她喊的又不是他,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
祝玄知以他身份外出,必定也以他身份与人相识,这位姑娘既能脱口而出喊祝令舟,意味着喊习惯了,他们的关系不错?
他不禁失神片刻,身体健康真好,可以随意外出结交朋友。
陶长老斜眼朝木兮枝看去,不喜欢有人插话,待看清是个小姑娘,眯了眯眼问:“你又是何人,竟敢直呼大公子的名讳?”
却见木则青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颇具风度。
陶长老改为看他。
他不想客栈的其他人知道他们身份,压低声音道:“在下琴川木家,木则青,她是舍妹木兮枝,我等今日在此见过前辈。”
陶长老虽没见过木则青,但听过此人,琴川家主之子,人中龙凤,天子骄子。这丫头既是他妹妹,那也就是琴川家主之女。
如此算来的话,她的确有资格直呼大公子名讳。
一番思量下,陶长老态度变了,自我介绍完,小声笑着道:“原来是琴川的木大公子和木二姑娘,老朽刚眼拙了,没认出来。”
木兮枝懒得理他,倘若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或寻常的琴川弟子,他恐怕会无情地教训她了。
祝玄知在见到陶长老后,话变得很少,木兮枝瞄了他一眼。
而木则青性子是冷了点,可办事极有分寸和底线,不会有意迎合人,也不会轻易得罪人。
客栈此刻混乱不堪,他带从云中来的几人到大堂的角落,言简意赅解释他们来这里的目的。陶长老越听越心惊,庆幸人还活着。
云中家主是多么重视这个儿子,陶长老比谁都清楚,大公子要是出事,非得闹翻天不可。
陶长老抹了抹冷汗。
祝令舟听到后面,回头看被木兮枝挡在身后的祝玄知,他这个弟弟竟真的召出了聚阳之火。
虽说最后反被聚阳之火所控,如果不是当时有琴川木家家主出手相助,祝玄知肯定会被自己召出来的聚阳之火焚烧致死。
但不可否认的是祝玄知天赋很强,自学成才也不过如此了。
祝令舟打从心底里羡慕。
假如他身体康健无碍,或许会和祝玄知一样,不羁地闯荡于这江湖之上,与朋友除妖魔,捍卫正道,成为名扬天下的修士。
不过终究是奢望。
说起来,他会绕路来天墟,不是巧合,祝令舟能感应到自己的魂血,而他的魂血在祝玄知手上,所以他才会找理由绕路来天墟。
来的路上,非必要的时候,祝令舟很少说话,养的灵宠也终日以链子模样陪伴在侧,是不想陶长老看出他们互换了身份。
就在此时,客栈大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众人吓得连连后退。
先走进来的是一名腰挂长鞭,身材高挑,粉衣加身,扎着方便行动的高马尾,绑发丝绦也是粉的,却长得有点男相的女子。
女子身后跟着十几个随从,有一个头戴官帽,着青色官袍,腰佩银带,脚踏皂靴的中年男子从那堆人高马大的随从后面挤出来。
掌柜见到中年男子,如见到救星,扑上前去:“大人!”
他做生意十几年,第一次在自家客栈里头遇到命案,生怕命案会连累到自己,惶恐不安。
小镇名字叫天墟。
中年男子是天墟的陈县令,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处理这桩凶案的。他挺着个浑圆的大肚子招了招手,即刻有仵作过去检验尸体。
先进来的那名女子旁若无人拉了把椅子坐下,看仵作验尸。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陈县令都没坐,她倒是洒脱不拘地坐下了,也不知是什么来头。
木兮枝多看她几眼。
仵作验尸之时,女子带来的随从悄无声息将整间客栈包围了,有客人因害怕想离开都被拦回去,他们见这等阵仗,敢怒不敢言。
一男子鼓起勇气道:“人又不是我们杀的!你们拿刀剑对着我们作甚?还有没有王法了。”
木兮枝也拉了张椅子坐下,没吭声,静观其变。
女子听到有椅子拉动的声音,略惊奇地看了看木兮枝,瞧着年纪不大,倒是个胆大的,县令还站着呢,她却拉了把椅子坐下。
不过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女子扬了扬眉,对发泄不满的男子道:“在没找出凶手之前,你们每个人有嫌疑,扣押又如何?”
木兮枝一怔。
此人嗓子似被划破了,导致声带受损,说话嘶哑难听。
男子又道:“可这个人很明显是被凶兽一口咬死的,我们留下来,万一也被那凶兽咬死呢。”
女子表现得很漫不经心。
她一抬手就有随从过来端茶,女子抿了一口道:“看起来是这样没错,但你们还是不能走。”
“你!”男子大怒。
女子却笑道:“忘记跟你说了,在天墟,我就是王法,不想死就给老娘闭嘴,不然小心老娘割了你这张吐不出好东西的烂嘴。”
陈县令对女子这般放肆的言语和姿态视而不见,装作认真地询问其他客人有关命案的事。
木兮枝全看在眼里。
男子见陈县令不管她,气势弱了下来,忽然指着祝令舟:“这个人他在仵作来前验过尸,说伤口就是凶兽獠牙造成的。”
“真可笑。”木兮枝从椅子上站起来,打断他说的话。
“人家的原话分明是死者的脖颈被獠牙咬断,伤口似凶兽所为,可他肩上又有属于人的掐痕,也不排除凶手是人的可能性。”
木兮枝忽问掌柜:“掌柜,您说是吧。”掌柜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忙应是:“没错。”
男子语塞。
祝令舟没想到她会站出来替自己说话,将目光放到她脸上。
祝玄知知道木兮枝爱多管闲事,却不知她爱多管闲事至此,还恰好管到真正的祝令舟身上。
兴许是在想到木兮枝的时候,祝玄知下意识看向她。木兮枝仿佛有感应抬头回望,见他在看自己,朝他做了个搞怪的鬼脸。
祝玄知对她没好脸色,侧过身子,不再看她和祝令舟。
祝令舟将二人表情、小动作尽收眼底,又见木兮枝坐也要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一时竟无法再定义他们的关系是好,还是不好了。
客栈里冷不丁响起鼓掌声,女子鼓的掌,她扬声道:“老娘不管你们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都得给我留下一份口供。”
“详细说一遍你们在发生命案前在哪里,都做了些什么。”
女子刚说完,随县令来客栈、只听官家差遣的衙役也听她差遣,立刻取出笔墨纸砚来审问。
有位年轻公子胆怯地举了举手。女子侧目:“有话就说。”
“死者也有可能是被邪物所杀,我以前在我老家见过类似死法的人,道士说凶手是邪物。”他心惊胆战,都不敢多看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