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玄知眼神渐冷。
他讨厌祝令舟这般惺惺作态,自小便如此,云中人爱拿他们来比较,祝令舟的善解人意恰好映衬了他的恶毒、自私、卑劣。
今日的事算翻篇了,木兮枝跟着大长老进扶风内镜,走了几步发现身旁没祝玄知,回头一看,他在原地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放缓脚步等他。
祝玄知像是思考完了,敛下心神,抬步朝前走,一抬头看到正在前方等他的木兮枝,她丝绦和衣裙一般会同色,今天是月牙白。
木兮枝等祝玄知走到身边再动:“你刚在想什么呢?”
“杀人。”
木兮枝:“……”
她自动将其归纳为玩笑:“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祝玄知的脑回路异于常人,她的脑回路也异于常人,话题一下转到:“扶风不差钱,我们今晚使劲吃,狠狠宰他们一顿。”
其他人走得早,祝令舟也走在他们前面,他黑发高束,白衣在身,衣袂微动,隐有君子风范,祝玄知忽问:“你觉得他如何?”
“谁?”
木兮枝顺着他的目光看前面,但太多人了,无法确定。
祝玄知却不说了。
碰巧木兮枝没事干,觉得无聊,不嫌麻烦,也不嫌他多事,慢慢地用排除法:“陶长老?”
“不是。”
木兮枝“哦”了声,摸着下巴:“那个长得还挺好看的云中弟子?他就站在陶长老左边。”
“不是。”祝玄知转头看她,问,“他很好看么?”
木兮枝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重点不是这个,我只是简单形容一些他们的外貌特征,毕竟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嘛。”
祝玄知不再看她:“原来你还想知道他们的名字啊?”
话题扯远了吧,她试图将话题掰回来:“没有,你想多了,我并没有想知道他们的名字。”
他轻笑,笑却不达眼底。
她接着猜到了祝令舟的身上:“你问的是你弟弟祝玄知?”
祝玄知默认了。
木兮枝嘟囔:“你这性子真古怪,想问我对你弟弟的看法,直问便是,还让我一个个猜。”
“你若是不想说便罢了。”祝玄知又不怎么想听了。
她耸了耸肩:“你想听,我就说呗。不过说实话,我跟你弟弟接触得并不多,不是很了解,但说几句对他的印象还是可以的。”
“他行事有度,特别讲究礼节,虽然他跟你长得一样,却总给我一种不同的感觉。”话锋一转,“他做的饭是真好吃……”
祝玄知:“好了。”
“哦。”木兮枝探头瞄祝玄知,今天怎么莫名其妙问她对他弟弟的印象?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踹开一颗挡路的小石子:“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想问就问了。”
木兮枝又看了看前面:“你很不喜欢你弟弟?”用不喜欢代替了厌恶二字,问法相较温和。
祝玄知却反问:“他跟我有血缘关系,我就必须喜欢他?”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随口一问而已。”木兮枝决定不再说这件事了,拉着他往前走,“我们快跟上他们,不然待会迷路了。”
*
晚上,扶风家主就在扶风大殿内亲自为他们接风洗尘。
跟琴川和云中家主相比,这位扶风家主看起来不太年轻,是中年男子模样,但从眉目间隐约可见年轻时的英俊轮廓和卓越风姿。
木兮枝摸不清扶风家主意欲何为,他们抓了张钰,一定程度上是打了扶风的脸,他还大张旗鼓地接待他们,像是不在意。
她安安分分地吃东西。
有木则青在,木兮枝不用管太多,出事他会想办法兜底的。
木兮枝自己吃不够,还给与她同席的祝玄知递吃的,扶风家主在台上长篇大论地说漂亮话,她无动于衷,在底下偷偷地吃东西。
扶风家主举起酒杯敬他们,十分真诚:“多亏几位查清此事,否则将后患无穷,我替扶风众人,天下百姓,敬各位一杯。”
木兮枝夹块鸡腿扔进乾坤袋,里面装着没交给扶风的喜乐。
扶风要走张钰,他们几个没能力拒绝,但他们隐瞒了喜乐的存在,留一手还是有必要的。
木则青发问:“敢问扶风家主,您打算如何处置张钰。”
“必定严惩不贷。”
大殿内的扶风弟子面面相觑,不敢妄加议论张钰。而木则青向来直来直去,再问:“扶风家主可派人去告知其他四大家族此事了?”
扶风家主笑道:“这是自然,等四大家族的代表人到,扶风即刻跟他们共同审理张钰拿地下河的血族来炼化邪物一事。”
木则青颔首。
扶风家主又道:“扶风是不会包庇任何与妖魔邪物有勾结之人,也不会包庇剑走偏锋修炼邪术之人,即使他是我扶风的女婿。”
台下的水寒玉一手抚着腹中孩子,一手紧紧捏着手中酒杯,看着台上的父亲对那些人许诺。
姗姗来迟的水寒微悄然入座,握住她的手:“三姐。”
水寒玉甩开水寒微的手,眼微红:“他们是外人,咬住张钰不放就算了,你是扶风的人,竟也和他们一样要置你姐夫于死地?”
水寒微沉默片刻:“三姐,早在你们成婚之前,我便说了张钰此人心术不正,非良人。”
水寒玉猛地给了水寒微一巴掌:“水寒微你给我滚!”
动静闹大了,扶风家主往水寒玉那边看,当看到她身边的水寒微时,脸色发青,失态道:“逆子,你这是穿的什么来接风宴?”
木兮枝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逆子?
水寒微不是女子?扶风家主怎么喊他逆子?木兮枝混乱了,她放下玉箸,重新打量水寒微。
他今晚穿了一条石榴色长裙,身形依旧高挑,比不少男子要高,细带绑着腰,那张偏男性化的脸化了浓妆,唇脂极艳丽,很美。
扶风家主用灵力隔空地甩了水寒微一巴掌:“你给我滚。”
声音响亮,全场能听见。
木兮枝感觉自己的脸也跟着疼起来,她是外人也不可能掺合到别人的家事中,只能旁观。
祝玄知掀起眼帘,脑海里闪过云中家主掌掴他的画面。
可他仍然无悲无喜、毫无波澜地看着这一幕,他这种人从来不会有什么感同身受,因为没什么值得可怜的,不够强大才会如此。
木兮枝倏地扯了扯他衣摆,祝玄知侧目看去。趁混乱之际,她凑到他耳边问:“你说扶风家主是真心为我们接风洗尘么?”
她的气息落到耳边,微痒,他指尖轻动,注意力被转移。
“做明面的功夫罢了。”
木兮枝略一沉思道:“今晚挑房间,我要住你隔壁。”
她想到对他生了恨意,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的水寒玉,又改口道:“不,还是我到你房间睡侧榻吧,这样我比较放心。”
又不是待过同一个房间,修士历练时还会不分男女同床呢。
祝玄知的注意力不受控制地全涌到耳根,他压下又想木兮枝碰他的想法:“你很担心我?”
木兮枝不想回答这种问题了:“你就回我可不可以吧。”
“你想来便来。”
祝玄知又把主动权抛回给木兮枝,他总是如此,很多事都要她自己选择,却又要她选择倾向于他的那个,性格既矛盾又怪异。
木兮枝习惯了,托腮看此刻正闹得不可开交的另一边。
扶风家主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水寒微:“如果你还要继续不男不女地活下去,我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扶风也不再欢迎你。”
扶风弟子全部低头,没人敢替喜欢扮成女子的六公子说话。
水寒微抹了脂粉的脸上有两个清晰的巴掌印,一个是他三姐水寒玉打的,一个是他父亲打的。
其实水寒微知道父亲不喜,甚至是厌恶他这个样子,今晚本不准备过来的,想来开解怀了孩子,容易冲动行事的水寒玉才来的。
素来会在父亲面前护着他的水寒玉今夜却撇开眼不再看他。
水寒玉恨他这个弟弟,恨水寒微不帮她,不帮她的夫君,让她腹中孩子一出生就没父亲。
水寒微看了水寒玉一会,然后明白了她的意思,转身离开。
插曲就此过去,接风宴继续,扶风家主可能是受到水寒微的影响,没坐多久便找借口离席了。
接风宴结束时已经很晚,木兮枝等人随扶风弟子去扶风供客人休息的院子,他们安排妥当,每个房间都准备了沐浴的水和衣服。
木兮枝舒舒服服泡了个澡,穿好衣裙就想溜去祝玄知房间。
出门前,她还谨慎地观察外面,确定没人才出门,怕别人误会。倘若木兮枝跟他们明说,他们一样会认为她对祝玄知关心过度。
就在木兮枝走到院子的时候,遇上了祝令舟:“木姑娘?”
出师不利。
木兮枝:“二公子。”
祝令舟见她换过衣裙,清楚她是沐浴过了,顺口问:“时辰不早了,木姑娘出院子有事?”
“没事,我就是睡不着,出来坐坐。”木兮枝迈向祝玄知房间的脚一拐,走向院中秋千坐下了,“二公子你呢?为什么出来?”
祝令舟道:“我也是睡不着,觉得房间闷,想出来坐坐。”
“……”木兮枝讪笑着,只好挪了挪位置,给他坐另一半秋千,她不能独占,虽说自己的本意也不想留在这里:“那你坐吧。”
祝令舟坐下了,中间空出一个人的位置:“谢谢木姑娘。”
“不客气。”
纯坐着太尴尬,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木兮枝性子还算开朗,只要不讨厌对方,跟谁都聊得来几句,所以气氛蛮融洽。
她没看见的是祝玄知房间的窗不知何时被半拉开,露出一道缝隙,他就站在里面看着“相谈甚欢”的他们,看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