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日相见,祝令舟不禁微微动容,兴许是母子间的血脉相连,永远斩不断,也理不干净。
祝忘卿好像太久没见他们两兄弟,连他们的样貌特征也忘了,当母亲的她一点也不称职,居然问:“你们两个谁是玄知。”
祝玄知懒得理。
祝令舟则是不知如何作答,因为他眼下的身份是祝玄知。
陶长老见两位公子都没开口的意思,出来指了一下木兮枝那边:“站在木姑娘身边的是大公子,站在我身边的是二公子。”
其实祝忘卿并不是忘了他们的样貌特征,也忘不了,之所以问,无非是想证实一件事——他们是不是故意互换身份,假扮对方。
祝忘卿只一眼就能看出他们谁是祝玄知,谁是祝令舟。
因为她是蓬莱圣女,能感应到朱雀的存在,当年也是祝忘卿施法将朱雀封印在祝玄知魂中。
云中家主和祝忘卿都知道祝玄知体内有朱雀,但只有她能在靠近祝玄知时感应到朱雀,这便是专属于蓬莱纯正血脉的特殊之处。
祝忘卿莞尔一笑,没拆穿他们,踱步走到祝玄知面前。
跟云中家主不太一样,祝忘卿较为偏爱祝玄知这个儿子,不过很少有人知道,她这么多年来都在蓬莱,也没专门去见过他。
因此在众人的眼里,祝忘卿是哪个儿子都没放心上。
她没看祝玄知,看的是他身边的木兮枝,笑道:“木姑娘是吧,我是玄……令舟的母亲。”
木兮枝学陶长老那样称呼她:“琴川木兮枝,见过圣女。”
祝忘卿打量木兮枝几眼,轻念她的名字:“木兮枝、木兮枝,你父亲母亲可是琴川家主木千澈和曾是扶风弟子的水弦月?”
见祝忘卿提及自己的父母,木兮枝眨了下眼:“是。”
站在上方的扶风家主听到“曾是扶风弟子的水弦月”这句话,表情微妙,扶风长老级别的人几乎都还记得修炼天才水弦月。
若不是水弦月要嫁琴川家主木千澈,留在扶风修炼,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上,到时连他这个当家主的看见也得礼让三分。
扶风家主依旧没掺合进她们的谈话,不发一言,明哲保身。
祝忘卿自来熟地牵起木兮枝的手,言笑晏晏:“难怪我瞧你面熟,原来是弦月姐姐的女儿,我以前跟弦月姐姐的关系可好了。”
木兮枝被祝忘卿牵住的那一刻,想的是她的手也太柔软了吧,真的跟十几岁的小姑娘一样嫩。
跟在祝忘卿身后的侍童早已习惯自家主人这番作态了。
祝玄知握住木兮枝,将她的手从祝忘卿掌心里抽出来。在她们有反应前,他戴上面具,学着祝令舟的语气唤道:“母亲。”
数步之远的祝令舟抬头。
祝玄知很了解他,祝令舟既无怨,是会称祝忘卿为母亲的。
祝忘卿夸张地捂住唇,又夸张地红了眼眶,落下几滴眼泪,梨花带雨的美艳模样秒杀当今的妙龄少女:“你还愿意唤我母亲?”
他们十几年不见,祝忘卿期间又对两个儿子不闻不问,还愿意唤她一声母亲确实很难得。
木兮枝贴心地递上帕子。
祝忘卿纤手一抬,接过她的帕子擦泪:“谢谢绾绾,我记得你的小名是绾绾,没错吧。”
“是绾绾没错。”
木兮枝感觉祝忘卿的性格跟两兄弟都不太像,而照云中家主的性格,很难与她相处下来……也不知他们当初是如何成婚生子的。
陶长老看见祝忘卿破天荒地落泪,无端有强烈的不适。
他趁他们不注意,想放出一只火蝶回云中告知云中家主,祝忘卿离开蓬莱来找两位公子了。
可隐身的火蝶没能成功地飞离扶风大殿,祝忘卿状若无意地挥了挥长袖,杀了那只火蝶。
祝忘卿斜眼,似风情万种地瞥过陶长老,他不再有小动作。
在场的人,只有修为跟他们处于同等高度,或强于他们的修士才能看见陶长老放出火蝶,最后火蝶被祝忘卿轻轻松松地杀了。
扶风家主眼观鼻鼻观心,道:“圣女难得来扶风一趟,不若在此住下几天?让扶风好好地招待一番,尽一下地主之谊。”
祝忘卿神情天真,像是不太好意思打扰扶风:“真的么?”
“这是自然。”
她笑:“那太好了。”
陶长老想死的心都有了,以前祝忘卿同云中家主成婚后一不高兴就净折腾他,她给出的理由是谁叫他是云中家主的亲信。
祝忘卿不管他在想什么,可怜巴巴看向木兮枝和祝玄知,眼尾还有哭过的红:“绾绾、令舟,你们可不可以陪我到扶风逛逛?”
扶风家主为表心意道:“要不要我派弟子陪你们去?”
“不用了,谢谢。”祝忘卿拒绝得干脆利落,眼睛还看着他们,满脸期待,叫人不忍拒绝。
祝玄知有点装不下去了,唇角微弯,却直接回:“不去。”
祝忘卿:“……”
陶长老心甚慰,大公子他还是有未来家主之风的,不拘泥于亲情的束缚,该拒绝就拒绝。
一旁的祝令舟不太忍心见到祝忘卿被拒绝,犹豫片刻,主动站出来,对她道:“母亲,如果您实在想,我也可以陪您去的。”
祝忘卿对他的兴致倒是不怎么高:“那你也来吧。”
木兮枝得知祝忘卿跟她母亲水弦月关系不错,想从祝忘卿口中问些有关水弦月的事,觉得这是个机会,于是她道:“我可以。”
在木兮枝答应祝忘卿后,祝玄知看了眼她,木兮枝装没看到,不料祝玄知对祝忘卿松口了:“好,我也可以陪您去。”
祝忘卿得偿所愿:“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就去?”
陶长老放心不下他们。
他道:“我也去。”
祝忘卿似笑非笑,语气还是好的,说的话却粗俗:“滚。”
*
有祝忘卿在,陶长老肯定不能跟来,所以出来的一行人共五个,祝忘卿和木兮枝他们几个。
扶风繁华昌盛,长街上商铺林立,到处有表演,人声鼎沸。
祝忘卿和木兮枝各手持一串冰糖葫芦,其他人不要,所以祝忘卿只买了两串,一路上牵着木兮枝,仿佛她们才是两母女。
祝令舟沉浸在第一次陪自己母亲逛街的心绪里,百感交集,甚至有点舍不得这样的光景。
祝玄知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祝忘卿牵住木兮枝的那只手上。
木兮枝浑然不知,始终关注着祝玄知的祝忘卿却留意到了,她眸色微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圣女,您说您跟我母亲以前关系很好,我想听您说说她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木兮枝咬下一颗冰糖葫芦,含糊不清地说。
她很少主动问木千澈有关母亲的事,怕他忆起往昔会伤心。
问祝忘卿可以。
祝忘卿轻轻地给木兮枝整理了下脸颊碎发:“叫什么圣女,生分了啊,以后叫我祝姨吧。”
木兮枝看着祝忘卿这张好像只比她大几岁的脸,不太能叫得出祝姨这个词,但她还是叫了,罕见的乖巧:“好的,祝姨。”
祝忘卿满意了。
她一满意就会让别人也如意,跟木兮枝说了不少水弦月的事情,当身后两个儿子不存在。
途经一家楼阁时,祝忘卿忽然停下来,叫侍童带祝玄知和祝令舟到前面的酒楼等,说她们要进楼阁里看看,他们不方便跟进来。
侍童很了解祝忘卿,一看楼阁便知里面有什么东西。
可祝玄知、祝令舟二人不了解祝忘卿,也没来过这种地方,听她说他们不方便进去,便以为里面可能是售卖女儿家东西的店铺。
虽说祝玄知很不喜欢祝忘卿的自作主张,但不想撕破脸皮,露出他不是祝令舟的破绽,还是跟侍童去前面的酒楼等她们。
木兮枝被祝忘卿带进楼阁,刚往里走几步就有人迎上来了。
全是容貌俊秀的男子,木兮枝睁大眼,瞬间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祝忘卿将她的讶异尽收眼底,笑了笑问:“他们看着如何?”
木兮枝很少对人的长相品头论足,只道:“还不错。”
祝忘卿拉她到里面,一楼中间搭有戏台,男子在上面表演琴棋书画,供台下的女子观赏。
不低俗,反而十分高雅,木兮枝对上面的下棋感兴趣,祝忘卿给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我要去办点事,绾绾你就在这等我。”
“好。”
秉承着观棋不语的道德,木兮枝全程是拧着眉头看黄衣男子和蓝衣男子下棋的。等他们结束,她就跳上去:“我跟你来一回。”
木兮枝直接坐下。
台下的女客和周围的男子都是熟知楼阁规矩的,见年纪一看就不大的少女上台挑战下棋从来不输的头牌,纷纷凑过去看。
这里的活动都是为了取悦女客而举办的,也不是没有过女客想要和他们下棋互动,规矩是女客赢了,那么男子今晚便会属于她。
“小姑娘你真要下棋?”
有人问。
“对啊,我不下棋上来干嘛。”木兮枝知道此处是干什么的,但不知有别的规矩,单纯想赢那个蓝衣男子,跟他下一盘棋而已。
男子看清木兮枝的脸,心跳略加速,欣然同意,让她选棋。
“姑娘有请。”
木兮枝模样俏丽,发间的饰品都是纯木所制,却又不失生机,仿佛那些木头还活着一样,加上她那身淡青色齐胸襦裙更灵动了。
此时此刻,酒楼那一边,祝玄知百无聊赖地转着杯子。
侍童看着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位公子,踌躇着要不要告诉他们,祝忘卿带木姑娘去的地方是做什么的,但有主人在应该不会出事。
算了,还是瞒着吧。
有几个女子从他们身边经过:“你见过麒麟楼的头牌么?他长得好,棋艺还精湛,我有银子也不能做他入幕之宾,可惜。”
头牌,入幕之宾。
祝玄知拦下她们,指向麒麟楼,倚着栏杆,笑问:“你们说的麒麟楼可是这个麒麟楼?”
*
木兮枝下棋赢了。
麒麟楼的主事跟她说赢者有奖励,请木兮枝到楼上房间等,她一开始想等祝忘卿回来再去领奖励的,可他们说会帮她转告。
木兮枝是三阶修士,倒不怕麒麟楼的人心怀不轨,骗她,因为他们都是普通人,她动动手指头就能控制住他们,所以上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