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剩下祝玄知和祝令舟,祝玄知原本也是想回自己房间的,祝令舟喊住了他,还在周围布下防偷听的阵法:“执归。”
祝玄知还有事没做完,该演的戏还是要演的,少不得跟祝令舟演,他转眼换上一副寻常弟弟的态度:“大哥是有话想和我说?”
祝令舟:“是。”
他踌躇道:“你到底想何时跟我换回身份,我担心父亲母亲会看出端倪,若父亲知道此事,必定会雷霆大怒,重罚于你。”
祝玄知唇角微勾:“大哥为什么认定他会重罚于我?如果被他发现,你说是你的主意不就行了,想必他也舍不得责罚大哥你。”
祝令舟倒是没想到这层,也没想到他会让自己顶罪。
“也不是不可以,但我看木姑娘对你一片真心,你昏迷那几日都是她在照顾你,你何不告知她你真实身份,坦诚相待。”
祝玄知无声无息地踩死种在青石板旁边的一株花:“这是我的事,大哥就不必操心了。”
木兮枝那一片真心可不是给他的,她只认祝令舟这个人。
在还没试够木兮枝的喜欢之前,祝玄知是不会将祝令舟的身份还给他,大不了冒险杀了他。
毕竟祝令舟对祝玄知来说跟陌生人没区别,因为云中家主的区别对待,他自小便对亲情这一词没任何的向往、期待、渴望。
倒是木兮枝对祝令舟那种不顾生死的喜欢勾起了他的好奇。
祝玄知想要。
他想要尝尝这种感情。
祝令舟不知祝玄知为何坚持用这个身份来跟木兮枝相处:“执归,你喜不喜欢木姑娘?”
祝玄知被问得微怔。
他当然不喜欢木兮枝,祝玄知自私阴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可以踩着别人尸体,想要感受她的喜欢,却不愿付出半分真心。
他知道自己是这样的性子,也是这样认为的,但祝玄知并不觉得有什么错,善恶观在他这里不存在,道德观念也无法约束他。
祝令舟打小要什么,云中家主都会想尽办法去弄来给他。
然而,祝玄知不是。
他要什么,除了靠自己得到,没人会替他取来。
久而久之,祝玄知便学会了靠人不如靠己,想要什么,取也好,抢也罢,最终能得到就好。
人活在世,为何要在乎旁人的痛不痛苦,他不痛苦即可,旁人的死活亦是如此,祝玄知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完成想完成的事。
可这些事,他是不可能告诉祝令舟的:“你问这个作甚?”
祝令舟苦口婆心:“倘若木姑娘喜欢你,你也喜欢她,你们两情相悦,日后应当成婚结为道侣,到那时你不得用你自己身份?”
陌生的道侣二字令祝玄知有些恍惚,他从未想过日后会和木兮枝成为体魂相融的道侣,不知为何,听起来并不怎么排斥。
祝玄知不自觉地掐了下掌心:“此事,我自有分寸。”
祝令舟轻叹一声,继续劝:“执归,希望你能够想清楚,木姑娘喜欢的是你,又不是云中大公子这个身份,你就算告诉她……”
却见祝玄知脸色微变,完全敛了笑:“你不要再说了。”
“你不会是怕木姑娘会介意你在云中的地位?即使父亲不那么疼爱你,你终究也是我们云中二公子。”祝令舟误解成别的意思。
祝玄眉眼间闪过阴郁。
他又道:“况且,我相信木姑娘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你又何必担心她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祝玄知掐掌心掐出了血,却重新扬起笑,跟往骨头外披上一层绮丽的虚假皮囊神似,不过难以被察觉,他还是那句我自有分寸。
祝令舟知道祝玄知心意已决,仍道:“你好好考虑一下。”
说罢,他也回房了。
祝玄知面无表情地在院中站了很久很久才离开,青石板道边上的花草无一幸免,全死了。
*
戌时一刻,扶风的用饭时间,弟子准时来院子给他们送饭。
院子目前只有九人住着,木兮枝和她大哥师兄师姐,还有祝玄知、陶长老、云中几个弟子。
扶风贴心地给他们准备了两桌饭菜,一桌琴川,一桌云中。
木兮枝照旧跟祝玄知坐一桌,她和祝忘卿出去逛街后回来洗了个澡,身上衣裙也换了,一条鲜艳的五彩裙,看得出她心情不错。
祝忘卿没和他们一起用饭,说是不饿,逛街累了,要休息,还用甜甜的语调叫其他人没事不要去打扰她,否则后果自负。
其实木兮枝也不饿,但听说今晚有解暑甜汤就出来了。
喝完一小碗解暑甜汤,她没立刻走,桌上的饭菜太香了,多少吃点才对得起自己的肚子。
吃到一半,祝令舟的玉箸被旁边的弟子弄掉了,他没责怪对方,柔声询问侍奉在侧的扶风弟子可不可以给拿一双新的玉箸过来。
木兮枝闻声转头看一眼。
但她看一眼后就移不开了,若不是用琴川法宝验过“祝令舟”的真身,木兮枝怕会误认“祝玄知”才是祝令舟,从此保护错人。
因为这个“祝玄知”性格跟原著里描述的男主祝令舟太像了,她转念一想,原著里的弟弟擅长演戏,说不定是他演出来的性格。
应该是了,琴川法宝是不可能出差错的。
木兮枝为此还旁敲侧击问过木则青,他给出的回答都是哪怕修为到达他们父亲木千澈那个高度,也会在琴川法宝下露出真身。
她总不能不相信琴川法宝,去信自ῳ*Ɩ己那虚无缥缈的直觉吧。
想这些事时,木兮枝不知不觉看了“祝玄知”片刻,坐在她旁边的祝玄知很难不发现木兮枝在看着隔壁桌的祝令舟出神。
祝玄知顺着木兮枝的视线看过去,看见的是祝令舟双手接过扶风弟子递去的新玉箸,他很有礼貌地道了一声谢,然后继续用饭。
祝令舟自幼是被人当下一任家主来教养的,仪态是极好的。
他用饭都经人悉心教导,所以吃起来细嚼慢咽,骨子里隐隐透出几分非凡夫俗子的矜贵,简单吃饭都吃出赏心悦目的样子。
木兮枝还在看祝令舟,祝玄知不知为何没了胃口,放下手中碗筷,不顾旁人,要起身回房。
“你不吃了?”木兮枝感受到祝玄知起来,这才回神。
“不吃了。”
“哦。”
*
深夜,木兮枝一回生两回熟地溜进祝玄知的房间,发现他坐在镜子前一动不动,叫他也不应。
她随他去,躺下床就翻开今天买回来的话本看,打发时间。
祝玄知望着镜子中的自己,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学祝令舟那样将散落的头发全扎起来,还情不自禁去模仿他的微表情等等。
当祝玄知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他猛地站起来,推歪镜子,再把扎起头发的丝绦扯落。
他在干什么!?
木兮枝吓一跳,连话本都不看了,朝他看去:“怎么了?”
祝玄知转过身来看她。
第48章
木兮枝对上祝玄知恍若要杀人的眼神那一刻,更觉怪异,她腕间木镯没丝毫反应,说明就算他此刻有杀意,也不是对她的。
那是对谁的?木兮枝把翘起来的二郎腿缓缓往下放,再把话本摆好,随后想探探他的口风。
谁知不过须臾,祝玄知便已经收敛好外露出来的情绪。
假如木兮枝硬是要过问,倒显得多管闲事了,左思右想,还是当作什么也没看见为好,但她还是忍不住多观察他几眼。
祝玄知前不久刚扎起的白色长发又披散开来,落在红色的衣衫上,愈发衬得他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像个会用皮囊惑人的艳妖。
他和祝令舟的样貌无疑是一样的,可又有细微的不同之处。
兴许是因为祝玄知修炼了邪术,他身上多了股祝令舟不会有、旁人又无法察觉的妖魔之气,也沾染上了专属于妖魔的秾丽面相。
他们样貌一样,面相却有细微不同,这就是所谓的“相由心生”,一般跟个人性格有关系。
可要和他们其中一个人长期日夜相处后才能找到区别。
虽说云中家主很疼爱祝令舟,有求必应,但由于他是一大家族的家主,每天能抽一点时间去看祝令舟也是他的极致偏爱了。
所以就连云中家主也没有机会长期陪伴在体弱的祝令舟身边,又因祝令舟多病且喜静,少见外人,真正接触过他的人少之又少。
他仅是名声在外罢了。
而云中家主都没时间能时时刻刻陪伴在祝令舟身边,更不可能去看祝玄知,只偶尔会打发人去探听他最近有没有闯祸乱来。
木兮枝和祝玄知日夜相处了一段时间,按理说早该找出差异。
不过她把他认成了祝令舟,即使分辨出他们的差异,也只会觉得“祝玄知”和“祝令舟”原来还有面相的细微不同,仅此而已。
譬如现在,木兮枝望着眼前的“祝令舟”,只觉得他们两兄弟的气质不一样,他还有多张面孔,除此之外,没太多感觉了。
木兮枝看了一眼他,又看一眼被他推歪的铜镜:“你……”
祝玄知无声地直视她。
好趴,跟她没半毛关系,木兮枝倒头就躺下睡觉:“我先睡了,你也早点睡,熬夜对身体不好,早睡早起才对身体好。”
本来木兮枝是想装睡,然后看祝玄知什么时候上床休息的,可等着等着,她真睡了过去,对后半夜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一无所知。
一觉睡到天蒙蒙亮,木兮枝赖床,滚来滚去也不想起身。
滚到一半,木兮枝发现内侧没人,也没残存的温度,是一晚没睡,还是他这么早就起来了?
她忙不迭睁开眼,往房间看一圈,发现祝玄知没在屋里。
这一大早的,他去哪儿了?木兮枝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赖床,麻溜地起床穿鞋出去找人。
找不到,人不在院中。
说不定他只是想一个人出去走走呢,木兮枝摊手不找了,坐到院中的秋千歇会,等人回来。
木则青习惯晨起练剑,一出门就看到优哉游哉地跷着腿躺在秋千上的木兮枝,她随手编的辫子连同绑发的丝绦快垂到地面上了。
他走过去,低头看以手遮晨光、嘴里还咬着一根草的妹妹。
“你在这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