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霜急得转圈,叫道:“重烛回来!蛮蛮鸟,你们别打了!”
蛮蛮鸟不管不顾,重烛怕伤到暮霜,只好避开那一座石台,将它引到了崖顶,暮霜看不见他,急忙攀住藤蔓往上爬。
刚爬上山顶,正好看到小黑蛇弓起身躯,朝蛮蛮鸟面门弹射出去,黑蛇顺着蛮蛮鸟的翎羽游走,紧紧缠绕住大鸟脆弱的颈项。
蛮蛮鸟被绞缠得翻出白眼,从暮霜头顶翻滚下去,掉落山崖,在下落之时,猛然振开双翅,用力扇动数下,跌跌撞撞地腾空而起,冲上高空。
暮霜被它翅下狂风卷得站立不稳,在山顶上咕噜噜滚了一圈。
巨大的妖鸟在天空中胡乱冲撞,凄厉的鸟鸣声响彻整个山林。
山林中试炼的修士全都仰起头来,往天空望去,惊讶道:“这么快已经有人登上山顶开始猎杀蛮蛮鸟了吗?”
“估计是四大宗门的弟子,这种厉害的凶禽,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有人敢去的。”
此时,四大宗门的弟子也在互相传递讯息,结果消息传来传去,竟都说自己还没到山顶。
暮霜晕头转向地爬起来,抚了抚额头上乱飞的碎发,扬目张望一圈。
这山顶之上是一座巨大的平台,平台地面刻有一些繁复的法阵,此时那法阵光芒一闪,一束金光凭地而生,忽然从地面飞射出去,化作一条绷紧的锁链。
锁链的尽头,束缚在蛮蛮鸟的腿上。
难怪蛮蛮鸟飞来飞去,却始终只能在这座山头上空盘旋。
这座法阵为的是将妖兽束缚在一定区域内,好方便修士试炼围猎,法阵有束妖之力,对暮霜来说倒没什么影响。
上头的一蛇一鸟打得热烈,早就听不见她的喊话了,暮霜也不再白费力气,趁着法阵完全浮现之际,仔细观察着整座法阵的灵力流动。
她毕竟曾在天庭任职过三百年,悬圃园中多是灵植仙草,难免会滋生一些损害灵植的害虫,莳花仙门平日里接触最多的,便是各种法阵。
她们必须要熟练运用各种风雨阴阳之阵,用以养护灵植,避免虫害。
悬圃园中的小虫子对灵气最为敏锐,它们会集中攻击法阵最薄弱之处,一旦攻破防护法阵,就会钻入灵植里面大快朵颐。
暮霜和悬圃院中的虫害斗智斗勇三百年,也算学到一点微末本事,能凭借法阵的灵力流动,快速找出一座法阵最为薄弱的地方。
她以前找到法阵薄弱之处,是为额外注意加固它,防止虫害。现在想要找到法阵最薄弱之处,是为破坏它。
先前她还是猫身时,便是看出了那名金丹符修的符阵最弱之处,才能挠破那一张符纸。
山顶上空,蛮蛮鸟和重烛的蛇影还在缠斗,重烛没打算杀它,当然他现在魔力虚弱,一时半会儿确实也杀不了它。
奈何这蠢鸟对他敌意甚大,妖兽有自己界限分明的领地,即便蛮蛮鸟是被人囚禁在这山头之上,却依然将这里视为了自己的领地。
它把暮霜当做了比自己弱小的鸟族,所以允许她踏入自己的地盘,但却不能接受一条蛇侵入它的地盘之中,死活想要将他驱逐出去。
重烛当然不肯丢下暮霜离开,只能继续与蛮蛮鸟周旋缠斗。
山林中的修士眼见着蛮蛮鸟发狂,却始终看不出与它缠斗的对手是谁,便有人生出了一点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心思,蠢蠢欲动地想要登上山顶查看。
山顶之上,暮霜一边躲避随着蛮蛮鸟来回扑腾而摇来晃去的锁链,一边紧密关注着法阵当中每一丝灵力的细微流动。
终于,在踏至法阵西南坤位时,找到了这一座法阵的薄弱之处。
暮霜在储物袋里摸索了一阵,她从花家带出来的防御法器,基本都被小黑蛇给破坏尽了,现下只从储物袋中抓出一把木剑,这把木剑是司墨当初送给她的,出自来剑宗的一名剑修。
木剑上的剑铭破碎,内里的剑气早已流泻干净,但能承载住锋锐剑气的木头,自然不是凡品。
暮霜眼下也没有别的趁手的武器了,只得双手握住这把木剑,将灵力都渡入剑中,用力往下刺去。
木剑剑尖与法阵激烈碰撞到一起,罡风拂得暮霜衣发狂舞,脚跟抵挡不住往后滑去,身上被飞溅的碎石划出道道伤口,双手快要握不稳剑。
重烛一直留意着下方的动静,看到此景,立即抛下蛮蛮鸟,往下遁来,“阿霜!”
他们明明没有贴着额头,无法神识交流,但暮霜还是隐约听到了重烛的喊声,她咬了咬牙,迎着罡风紧紧盯着地面上那一道微弱的法阵铭文,收紧手指,将全身的灵力都渡入剑中。
剑尖上有锋芒一闪而逝,剑下的法阵铭文倏然破碎,木剑穿破法阵,刺入了坚硬的岩石之中。
狂风顿止,暮霜跪坐到地上,看着地面法阵的铭文线条从这柄木剑周围开始迅速地黯淡下去,那一根紧锁住蛮蛮鸟的灵力锁链寸寸断裂,散做碎星。
半空的蛮蛮鸟愣了一下,晃了晃爪子,狂喜地长啸一声,振翅冲上云霄,身影逐渐远去。
暮霜仰头看着蛮蛮鸟重获自由的身影,不由笑出声来,随即又因牵扯到脸上被碎石划出的伤口,而疼得哼唧一声。
一道细长的影子落下来,落在她的发髻上,小黑蛇尾巴迅速缠绕上发髻,蛇身蜿蜒地趴伏在发上,脑袋从她额头上方垂下来,贴伏在她眉心。
看上去就像是一枚乌黑的蛇形发饰。
重烛的神识波动传递过来,气极道:“你看看你,伤成这样,你还笑得出来。”
暮霜额上一片冰凉,抬手摸了摸额上的小蛇脑袋,担忧道,“是因为我变大了吗?怎么感觉你一下变这么小了?还是你跟蛮蛮鸟打的时候受伤了?”
“我没事。”重烛吐舌舔了下她的指尖的伤口,“疼不疼?”
“不疼,只是一点皮外伤而已。”暮霜毁了这个缚妖的法阵,放蛮蛮鸟自由,心情很是畅快,双眼亮晶晶的,一直含着笑意,这点痛算不得什么。
重烛冷哼道:“你救了它,它却抛下你不管了。”这种胆敢辜负她的禽兽,他以后捉住它,一定要拔光它的毛!
他的话音方落,头顶上一片阴影罩来,飞远的蛮蛮鸟重新俯冲回来,降落到山顶上。
暮霜立即捂住额头上的小黑蛇,对蛮蛮鸟,亦是对被她按在手心下的重烛道:“你们不能再打架了。”
蛮蛮鸟从喉咙里咕咕叫了两声,勉强接受了那条黏在她身上的小蛇,垂下半边翅膀,示意她爬上自己后背。
山林之中原本已有数道流光朝山顶聚来,见着蛮蛮鸟去而复返,那些修士忌惮它的妖力,便又降落下去,停留在树梢顶上。
暮霜见此情景,没有犹豫,她拔了一下木剑,没能拔动,只能遗憾地将它留在这里,起身爬上蛮蛮鸟的后背。
蛮蛮鸟重新腾空,飞离了这座山岳。
片刻后,数道流光落到山顶来,化作人影。
众人一眼便看见了插在岩石当中的那柄木剑,走进细看一眼,其中一人问道:“是你们来剑宗的剑?”
被问的剑修走上前来,仔细看了看剑柄上半损的剑铭,脸色微微一变。
这好像是他的剑。
他为了赚点外快,在外搞了一个咻咻打剑的小业务,运运人送送货什么的,用于业务的木剑都是取自来剑宗后山的紫竹林,他常年在紫竹林里练剑,那紫竹中亦蕴含了他的剑气。
紫竹生长得快,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用于运人运货的木剑,一般都是一次性耗品,完 成一项任务,剑气耗尽后,木剑就会自行崩毁。
但赠予朋友的木剑却是千年以上的紫竹所炼成,可以反复使用,耗尽了剑气可以随时来找他补充。
这把剑,是他赠给司墨的。
原本打算做好准备,来猎杀这只蛮蛮鸟的宗门修士瞧着他的神情,有些不满道:“不是说你们来剑宗此次的目标是中峰的夔牛吗?怎么又跑来跟我们抢蛮蛮鸟?”
祁阳闻言,装傻道:“的确是这样啊,我们来剑宗的弟子都在中峰那边,在下是因为追一头飞鼠才会跑来这边的,这把剑也不是我来剑宗的,世上用剑的修士多了去,连那魔头用的都是剑,也不能见着一把剑就说是咱们来剑宗的嘛。”
那人一指木剑剑铭,“这剑铭明显衍生自你们来剑宗的宗门图腾,又是紫竹所炼,你还说不是?”
没想到他只这么一指,那木剑忽然寸寸崩断,一下碎成了齑粉。
什么剑铭,什么紫竹,被山顶的风一扬,什么都不剩下了。
祁阳往后退了一步,摊开手道:“我可没碰,是你碰的。”
那人:“……”
第25章
祁阳死不承认, 其他人拿他也没办法,况且猎场里的妖兽本来就是来让人围猎试炼的,只要实力足够, 人人都可以降服猎杀。
这种划分区域猎物的行为, 本就是宗门弟子之间私下里不成文的约定,上不得台面。
蛮蛮鸟如今已经离开了这座山峰, 若还有志于它, 与其在这里浪费唇舌, 还不如早点追上去, 想办法重新夺回猎物好一些。
山顶上的众修士很快散去, 祁阳确认了身边再无旁人后,才躲到一处隐蔽的地方,捞起腰间通讯玉珏, 送出一道讯息。
收到祁阳的传讯时,司墨正试图动用自己的一切人脉寻找花娘子,他找到了家族隐藏在魔修地界里的暗桩,要求掌事派人去苍山一带寻找。
那掌事摸了摸鼻子,为难道:“公子,咱们刚在苍山伏击过魔修,撤离时好不容易清理干净痕迹,现下那里到处都是魔修,此时再派人去,岂不是自曝身份。”
司墨惊讶道:“那场伏击是爷爷安排的?”
掌事摇头道:“主导之人是天山派和周氏,咱们只是顺手帮忙,您知道的, 现如今仙门各派联手对魔,有什么行动, 大家都得出出力。”
魔头实力深不可测,正道与魔修正面对上的几次大战都没讨到好处,最近几年才有意避其锋芒,偃旗息鼓着力于培养新生力量,但这并不妨碍潜伏在魔界的有志之士们逮着机会搞搞暗杀。
正魔两道虽不曾有大战,但其他小的争斗却层出不穷,正道往魔界安插暗桩,魔道亦有魔修渗透入各大宗门挑拨离间。
掌事劝说道:“公子,家主是一时在气头上才会将你赶出家门,他现在早就气消了,您回去服个软认个错,这事儿也就过去了,您身份尊贵,怎可跑来魔界地域以身犯险,还是早些回去吧。”
司墨板着面孔,一脸肃然道:“不行,找不到我那位朋友,我绝不可能回去。”
掌事无奈道:“那要不您给属下说说您要找的那位朋友,是个什么身份,有什么特征,我叫人寻找着,找着了我一定传讯给您,您就先回去。”
司墨想了想,叫人送上笔墨来,画了一幅画像。
他提笔刚描出个型,管事已大惊失色,“公子的朋友是个女子?”
司墨运笔流畅,掀了下眼皮,边画边问道:“怎么,有难处?”
管事干咳两声,表情复杂道:“这位姑娘不会又是哪家的夫人吧?”
司墨这才收笔思索了片刻,如果直说她是魔头的妻子,怕是会给花娘子带来不小的麻烦,但若隐瞒,司墨又担心他们找不到人,遂折中道:“她说她是一个魔修的妻子,那魔修脾气很差,实力很强,你们找人的时候当心一些。”
管事一时无语,我的大公子诶,你这么快就忘了,你是为什么会被扫地出门的吗!
他心中也不禁为家主感到无奈,问道:“难不成那魔修也爱虐打自己妻子,公子才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想要救娘子脱离苦海?”
司墨拍了拍管事的肩膀,“你家公子的确是个热心肠的好人,见不得美人受难,不过这回和以前不太一样。”
他说着,腼腆地笑了笑,眸中有春水波动,“花娘子很好,我就是单纯很喜欢她。”
管事:“……”这回家主怕是真的要打断他的腿了。
当然,公子要是回家后,被打断腿,这些都跟他没有关系,但要是在魔界这边出了情况,那他就难辞其咎了。
管事还没放弃劝说他回去,苦口婆心道:“公子,咱们蕲州司氏在修真界中还有些威望地位,公子就算行事不羁些,他人也会看在家主的面子上,不敢对公子怎么样,但是魔修残暴不仁,可不认这些,前段时日照业城有一只九尾狐,与公子有个差不多的爱好,就叫那魔头剥了皮挂到了城楼上,现在狐皮都快风干了呢。”
要不是那狐狸还杀人挖心来吃,管事都禁不住怀疑,是不是他们家公子在照业城里犯的案。
司墨将毫笔往桌上一拍,对他竟然拿自己和那只九尾狐相提并论十分愤慨,怒道:“什么叫差不多的爱好?我跟那等残忍嗜杀的畜牲能一样?”
“不一样,当然不一样。”管事连连摆手,“属下也是怕公子吃了魔修的亏。”
“你别管,我知道分寸。”司墨重新提笔,画好了画像交给管事,腰间的通讯玉珏忽然闪了一闪,他挥袖遣退管事,拂开玉珏。
好友的质问从另一端劈头盖脸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