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楼摇摇头:“我一直觉得,没有做过坏事的无辜之人,是应该被保护的,我既然生而为灵,便应以守护苍生为己任。”
长空幽幽道:“那你爱护一下我们妖族呗,御妖宗抓了不知多少妖族奴役,还是说,你口中的苍生,其实只有人类?”
良久,斩楼都没有说话,她对自己有史以来的信念产生了怀疑。
“对了。”
她忽然问夏娃,“巧克力是什么?”
夏娃还存有很多巧克力,她伸手进去小熊肚子掏啊掏,掏了两颗巧克力球,给了斩楼跟长空各一颗,不得不说,这玩意儿外表看起来真的挺像粪球,但却是斩楼从未品尝过的味道,她犹豫地看了夏娃一眼,换来夏娃一个没好气的眼神:“你瞅啥?”
“要是能保证一千颗粪球里有一颗巧克力,那我还是挺愿意去找的。”斩楼品,细品,“怪好吃的。”
夏娃当场给了她一脚,可惜斩楼身手灵敏,硬是来了个倒挂金钩,没从树上掉下去。
贼的事儿,第二天一早便被人发现了,村里人都想不明白,就那么浅一条河……那都不能称之为河,顶多算一长水坑,平时不让小孩去水边玩的大人,都没管过自家小孩去淌水,怎么就能把一大活人给淹死?
真是见了鬼了!
死的这贼是村里出了名的混子,一把年纪了还回家靠老娘老爹养,到处偷鸡摸狗,就没有谁家没给他沾上过,最不要脸的是,他连小孩子的糖都抢!
找上门呢,他家那俩老的就哭诉管不住,别人又能有什么办法?报到官府,官府更不管。
妖魔横生都不管的官府,能管你小偷小摸?属实是想得太美。
但混子淹死了,俩老的就不柔弱了,他们仿佛天塌了一般,抓着脚脖子呼天抢地,非说自己儿子是给人害了,又要报官又要里正主持公道。
然后就有人发现混子大腿上那被狗咬了的痕迹,在水里泡的都胀了。
村里养狗的人家不少,但这俩老的不敢赖,现在儿子没了,他俩老了以后可咋办?
要不说龙生龙凤生凤,混子的老爹娘也不是啥好东西,这俩老的一合计,嘿,还就赖上之前那死了那女人的家了!
这家没男人,又有钱,屋子还宽敞,不像他们家住的破草房,不是阴天下雨都漏水!
于是一口咬死说是人家老黄狗咬的,证据是昨晚儿子出门前跟他俩说,要去那家提亲。
这话说出来,等于把无耻两个字给印在脸上,但这脸皮厚的人确实是活得好,而且两个老的不知道是是,虽说他俩是想赖上去骗吃骗喝占便宜,但还真猜对了,混子大腿上那一口,真真儿是老黄狗咬的。
死了男人的这家姓刘,昨晚有人翻墙进来,一家人都知道,只是两个老的动弹不得,两个小的又太小,仅剩的两个女人,一个是寡妇一个未出阁,甭管贼是想偷点啥,传出去她们家的名声就别想要了。
这也是为何斩楼等人一直不见她家亮灯。
刘家人为人厚道,看混子死了,腿上又有那么个口子,便知昨晚的贼就是这人,混子家俩老的要讹人,她们自己便先心虚起来。
长空不由得感慨:“脸皮厚可真好。”
夏娃:“……好就好呗,你看我干嘛?”
长空:“……”
两人面面相觑,斩楼却忍不住为刘家人挂心,正这要真被讹上,以后是别想有好日子过了,干脆把那俩老的一并淹死得了。
这事儿一时之间难以善了,刘家的叔伯兄弟见状,再次动了心思,跑来跟老两口说话。
这个说:叔啊,那混子都死了,他家那俩老的还敢这样欺负你们,不就是看我兄弟没了么?
那个说:婶啊,这家里没个男人不行啊,嫂子以后肯定要再嫁,妹子也还没出门子,小侄儿要长大还得好些年,你看咱村里,没男人的家,哪个不受欺负?
总之是好话歹话说尽,软硬兼施威逼利诱,就是想老两口松嘴,让同宗的刘姓人住进来,有那以退为进的,直接说:叔啊婶啊你们放心,我不是贪你们家的房子,兄弟死了我心里也难受,不能让他的媳妇孩子遭人欺负。但我一个大男人呢,搬进来不好看,人家会说闲话,所以我让我媳妇跟娃也一起住过来,等混子家不闹事了再搬走,
于情于理似乎都说得过去,他们在家里说的话,夏娃三人听得一清二楚。
不仅如此,夏娃还嘲讽斩楼:“看啊,这就是你要守护的普通人的普通幸福。”
斩楼却不傻:“怎么就这么费事?”
那混子家不也没个年轻男人?刘家好歹还有六口人呢,就能被俩老的讹上?这同宗的刘姓人要真想帮忙,干嘛不去把混子家里人打一顿?打服了不就成了?
说那么多屁话,还不是想要人家房子。
把斩楼气得呀,恨不得把这些姓刘的还有混子一家全扔水里,可惜夏娃不许她出手。
“为什么?”斩楼不明白,“这次我想帮的是刘家姑娘,难道也不可以?”
夏娃看她:“帮她干嘛?帮她守住家里房子,以后嫁人时能多点嫁妆,养男人跟儿子时手头也好宽裕点儿?”
斩楼:“……你说的都是没影的事儿!”
长空:“还是有的,若非她大哥死了不到半个月,媒婆已经上门了。”
斩楼真的不明白,难道一个家没有个男人,真就垮了?真就人人都能欺负?难道就因为这样,刘家便得接受个同宗的兄弟进来?她们又不是没手没脚,怎么就得靠男人才不受欺负呢?
与斩楼一样想不明白的还有刘家姑娘。
大哥死了,整个家一下就散了,平日看着和气的人,也一下子就露出了真面目。有想住进来霸占她家房子的,有想娶她占便宜的,还有的直接想过继……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昨天晚上,混子甚至敢翻墙进来偷东西,然后对她起了异心!
以前大哥还在时,这些事情都从没发生过。
刘家姑娘百思不得其解,她看着镜子中映衬出的自己,身形不算高,也不算胖,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可哥哥也没有很高大啊,所以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呢?
第二天一早,混子家俩老的又来闹,哭啊叫啊的,把刘家两个孩子吓够呛。
因为大哥死了,嫂子悲痛不已,精力不足,无法同时照顾两个孩子,刘姑娘便将小侄女抱到了自己屋里,孩子温暖的小身体,让她悲伤的情绪缓解了些许。
嫂子人好,不让她出去,说她是没出门子的,被赖上不好,被人瞧见说嘴也不好。
理智上刘姑娘知道嫂子说得对,大家都是这样的,村子里是这样,北延国是这样,哪哪儿都是这样,可是她心里就是不得劲儿,好像有口气哽着,吐不出来咽不下去,难受得要命。
小侄女依偎在她怀里,小半个月,原本胖嘟嘟的小女孩儿就瘦了一大圈,家里的变故让她不敢大声说话,也不敢笑或是闹,只有当外头砰砰响的声音越来越大时,嫂子尖锐中难掩疲惫的说话声传来时,小侄女才憋着两泡眼泪问刘姑娘:“姑姑,为什么我们不能自己保护自己呀,我不想让别人住到家里来。”
刘姑娘心里那口气,好像一下就被戳破了,她感觉自己的魂儿都随着小侄女的话飞了起来。
我们为什么不能自己保护自己呀?我们是没有手还是没有脚?是因为个子不够高,还是力气不够大?
如果个子没有人家高,力气没有人家大,那就活该被欺负,活该认命吗?
听见嫂子的声音里都带了哭腔,估计是情绪快要崩溃了,刘姑娘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柔声跟小侄女说:“你乖,姑姑跟你玩个游戏好不好,看谁能在被子里憋气时间久,谁先露头谁就输了哦。”
小丫头一听,还含着眼泪呢,就立马点头。
刘姑娘将小侄女抱上床,走到堂屋,早上嫂子说这些天苦了孩子,准备包饺子,剁馅儿的菜刀正放在砧板上。
当看到刘姑娘提着菜刀从屋子里冲出来时,夏娃一下乐了,斩楼也惊讶不已。
刘姑娘一出屋子,看见嫂子被混子家俩老的扒拉着,旁边所谓会帮她家的同宗叔伯兄弟光嘴上说话,手却动都不动,明摆着是想逼屋子里的老两口表态,答应他们中的某家住进来,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她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操着菜刀就冲了上去!
混子长得人高马大,他家老头也不矮,说来也奇怪,从个头上来说,刘姑娘肯定不如混子爹高,也不如混子爹力气大,但当她提刀追过去时,原本扒拉嫂子的老头,居然吓得转身就跑!
原来就算力气大个子高,也怕刀。
刘姑娘又看向混子娘,老婆子嗷一声撒开手,四周开始出现让她放下刀好好说的声音,还有人直接说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干这种事,说出去不好听。
不好听?
不好听怎么了?
“不好听你们就忍着!”刘姑娘攥着菜刀气势磅礴,她狠狠地瞪着周围的人,“不是想住我家来吗?行啊!住啊!有本事住了你就别睡觉,不然半夜一家子脖子被砍断,别怪旁人!”
第421章 第十七朵雪花(十)
平日里安静腼腆的人一旦发起疯来, 那杀伤力真不一般,饶是周围尽是些当爹当习惯了的男人,在刘姑娘手里菜刀闪耀起寒光时, 也不由得纷纷后退。
更别提怕死的混子家二老了, 他俩要是知道什么叫廉耻, 也不至于养出那么个不着调的儿子,儿子死后又舔着脸上门讹诈。
“凌娘!你这是要干什么?!”
有个中年男人仗着自己是刘家大伯, 前头又有几个儿子挡着,出声训斥,“一个姑娘家把刀提手里像什么话?快放下, 有话好好说!”
刘凌却不听他的, 好好说?来抢她家房子时怎么不知道好好说?看到她拿刀了,一下就开始讲理?
她二话不说直奔混子家俩老的砍过去,大不了就是个死, 但她要是死了,绝对要拉两个垫背的!
别看这俩老的一屁股坐地上时哭喊的可怜,真到了生死关头, 跑得比狗都快,那是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往外冲啊!
刘凌握着菜刀, 想哭又想笑,原来与人为善并不会得到幸福,她们一家在村子里从未与人红过脸, 旁人家有什么事也是能帮就帮, 可到了风雨飘摇之际, 别人只惦记她们家这块肥肉, 没人帮忙讲一句话。
谁让这是她们刘姓同宗的家事?
“我话就撂这儿了。”刘凌的手都在颤抖,她狠狠地咬了自己舌头一口, 利用疼痛逼迫自己冷静,“我哥是死了,可我还在,谁要想抢我家东西,欺负我家人,我打不过你们,那你们就最好别让自家小孩出门,总之我家里人少一根头发,我就咬你们一块肉,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就是个死。”
说完,她凶狠地抬起眼,充满怨恨的视线直勾勾盯着那个躲在人后带节奏的刘大伯,“你们要仗着有能耐把我弄死也没关系,我死了也会化作厉鬼回来报仇,谁欺负我家,我就让谁不得好死。”
村里规矩多,同宗的老人要真想把她弄死,她家里人还真不一定有办法,但是没关系,刘凌不怕了。
北延国什么都不多,就妖魔鬼怪四处横行,旁人死了能变鬼,她也一样能。
这不管不顾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宣言,成功震慑到了村里人,本来想抢刘家房子的也就同宗那几户,其它人家占不到便宜,纯粹是来凑热闹,不帮忙说话也是不想引火烧身,可谁都不想被记恨上,谁家没个宝贝儿子大金孙?
于是刘家院子里哗啦啦就去了一半的人,这都是不想再掺和的,剩下的刘姓同宗们见刘凌发疯,又开始跟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甚至说她这样以后不好找婆家云云。
“那也不牢你们费心,我把头发绞了做姑子去,也好过被人欺负。”
刘凌攥着菜刀,厉声呵斥:“滚!都给我滚!”
眼见她情绪激动,一副又要发疯的模样,刘姓同宗们朝地上啐了一口:“有你后悔的时候!”
“以后有事儿别求上我家门!”
“咱们走着瞧!”
等所有人都走了,刘凌还握着菜刀没动弹呢。
因为家里挤来这么多人,院子里被弄得乱七八糟,有那好占小便宜的,连她种在墙角的小葱都给薅得一干二净,反正人多,也不知是谁干的。
刘家女主人呆呆地一直没说话,刘凌眼眶酸涩,很有种想要痛哭的冲动,但她忍住了,眼泪是无用之物,只会凸显软弱,她再也不想躲在被子里小声啜泣,然后迎接一个又一个熟悉的悲哀黎明。
“嫂子,你把鸡窝拾掇一下,我去烧桶水。”
嫂子愣愣的,按照刘凌吩咐去了,等刘凌烧好水,就把嫂子扫出来的鸡屎全都倒进了桶里,这热水煮屎,味道别提多难闻,嫂子正要问刘凌想干啥,刘凌就吃力地提起桶往外走,还不忘在腰间别上那把菜刀。
大白天的,村里不少人都在门口唠嗑,尤其是刚才刘家那一幕,见刘凌拎着桶出来,桶里臭气熏天,又是好奇又不敢接近,怕刘凌再拿刀砍人。
刘凌一直把桶拎到混子家门口,然后一桶热气腾腾的粪水全浇了上去!
混子家穷得叮当响,迄今住的都是茅草屋,被粪水一浇那味儿就别提了,而且茅草洗不干净,屋子也没法住了!
俩老的想出来找茬,刘凌一把抄出菜刀追着他们砍,那癫狂的架势,丝毫看不出从前她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文静好姑娘。
这一出下去,估计是没人再敢去她家提亲了,谁家敢要这种一言不合就拿刀砍人的媳妇哟!
蹲在树上的斩楼听了以上奇葩言论,忍不住说:“放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