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她!三狮!”
“三狮!”
“三狮!”
章驰的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
她不能够再让他出脚了——也许他“无心之失”,但臭味会干扰她的敏锐程度,大脑将臭味列为比环境中其他异常更危险的存在,提前报警,她会为了不被这些臭气迎面击来失去躲避和进攻的机会。
她要尽量避开三狮的每一次进攻,又不能够一拳将他打翻在地——她要尽力控制自己拳头的力道,不至于将人打得一蹶不振,又能够推动这个“庞然大物”。
她不能让一场拳赛结束得太快——观众不喜欢,老板也不喜欢。
在人群的鼓动声中,三狮骂了一句粗口,埋头直往对角线冲——章驰刚刚才拉开的距离,他身体前倾,双手很明显的抱举动作,只要慢上一步,章驰就会被他举到天上。
这个人动了杀意。
他的体重和身高,抱摔她这样体型的人,只来上一次,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动弹,他太清楚自己的优势了,没人能够在滞空的时候找到着力点,只要被他摔上一次,他就可以利用体重优势踩踏,连续抱摔——
黑拳,毫无章法的黑拳。
只要能赢,什么招式都可以有的黑拳。
“摔!摔她!”
“三狮!”
“三狮!”
“wooooooo——!”
几个围在最前排的“粉丝”叫得大声,好像他们已经见证过无数次相同的场景,呼嚎声嗡嗡在耳边,吊顶的灯好像也被音波吓到似的,就在这时候晃了一下,章驰只感觉眼睛一晃,人就窜到了她身前不到三十厘米的距离。
挺快的。
但没有她快。
三狮眼睁睁地看着快要被自己碰到衣角的女人蹲了下来,他扑了个空,人窜进了他的怀里,头顶着他的腹部。
疯了。
傻子。
自投罗网。
一抹冷笑自动浮上了他的唇角,他闪电般地收回手,手臂交叉在身前交叠,如果没有意外,他桎梏住她的身体,只需要抬脚,膝盖击中她柔软的腹部,脏器可以在瞬间破裂,她的头撤不回来,顶不死,他可以再拴住她的脖子。
她必死无疑。
但——
三狮瞪大眼睛。
风快速地从他耳后穿过,冰凉的风带走他不断爬升的体温,他的脊背在一瞬间,好像老鼠见了猫,生物遗传的本能,战栗,发寒,带动着大脑持续不断地响起警报。
他甚至不知道在警报什么。
双脚接近离地,脚趾尖跃跃欲试要从地上起来,他明明被一股浩瀚庞大的此生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力量顶到了半空,但那股力量一直在跟他的身体前后拉扯,每当他要被抬起来的时候,力量就会不知何故地回收一点,他的脚坠落在地,摩擦阻力增大,下一刻,连半秒都没有,他就又会被顶得毫无还手之力地后退。
看上去不是她顶飞了他。
而是他自己在后退。
为什么?
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思考没有进行太久,“咔嚓”一声响,他感觉到右膝剧痛,被千斤重的锤子从空中荡着砸过来似的,猝不及防,他忍不住尖叫了一声,跪倒在地。
观众席叫喊的声音在这一刻停了。
温热的身体从他的胸口逃离,他看见了一双很冷淡的眼睛,微皱的眉头,灯光很亮,与眼珠子的光相映。
古怪。至今为止,他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在场上露出过这样的眼神,所有上场的拳手,要么恐惧,要么充满防备,要么不可一世——觉得自己把任何一个人踩在脚下。但这双眼睛里没有。
她并不畏惧,并不骄傲,不像是上台来打拳,反而像是走在路上,计划出门买包烟,买瓶酒,买张披萨,从容,淡定。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这个不算合理的猜想从三狮的心头冒了出来,很快,占据了其他正在进行联合的神经网络,将他目前为止见到的不可思议的事情串联在了一起——她力气大到可怕,她之前躲掉的进攻不是巧合,不是运气,她就是能够做到这一切,轻而易举,因为她有计划。
也许在上台之前,也许在上台之后,她做出的行动都有了计划之中的回应。
她计划撞他到对角线的尽头,顺便踢断他的腿。
他站不起来了。
冷汗从三狮的额头上不断地流下来,滑过他黝黑短租的脖子,断断续续地钻进了胸口,他双手颤颤巍巍撑住地面,低头看向右腿。
有轻微的扭曲,只有他自己看得出来。
腿断了。
膝盖往下一点。
他的小腿。
“嗬啊——”他叫了出来。
章驰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身位。
——她要防止被三狮过长的手臂偷袭到背后。
虽然她肯定能挣脱。
当她不想在钻进满是汗水的,滑腻腻又坚硬的胸肌和腹肌之中。
“打啊,站起来,打她啊!没吃饭吗?!”
“演的吧!”
“我草,打假赛!怪不得赔率这么高。”
“打假赛!”
“站起来,打她!你装什么?!继续打啊。”
这群观众好像喜欢对于任何比赛中出现的曲折波动都冠以“假赛”的名头。
三狮抱住腿,单脚先立起来,现在,直立状态,那一条小腿已经红肿起来。他在地上踩了两下,身体摇摇晃晃,章驰皱了皱眉。
她没有把控好力度。
踢断了。
观众的咒骂声不断。
终于,有人发现了三狮腿部的扭曲状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骂声没有消失——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个被他们拥簇过的“偶像”是什么原因无法再保持迅猛的攻势,他们只知道再不把那个叫红兔的E级选手干掉,他们投进去的钱就捞不回来了。
三狮头一次感到后悔。
他没有在上场前打营养剂。
不然他不会疼得走不动路。他还可以把这场拳赛打完——开场还没有十分钟,丢了他的脸。
章驰扑到了三狮的身上,按住他不让人起身——越快结束,这个人越快得到急救,上场不允许
认输,否则老板会生气,这个人拖着一条断腿,也会跟她纠缠到底。
巨大的肉山就这样往后一倒,章驰象征性地打了他肩膀和脸颊几拳——这次的力度就控制得很好,鼻青脸肿,但没有伤到什么要害,看上去挺像那么回事。
观众才看不出来内伤外伤,他们就只能看见淤青、红肿、血。
最后一拳,章驰打在了三狮的鼻子。
黏膜破了,滚滚的血从上唇流到下唇,再停停走走地越过下巴,抵达脖子连接锁骨的窝坑。
人群安静了一下。
三狮就这么躺在地上,失了力,他也许可以翻身,但他就是没动,两个眼睛对着锃亮的吊顶灯,一副人都要快要去了的表情——看起来不像装的。
章驰怀疑了一下自己。
接着,她肯定这个人是装的。
老板不拿他的命当命。
他得把自己的命当命——他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赢了。没有必要。
裁判跑了过来。
一秒。
两秒。
三秒。
半分钟。
人没站起来。
裁判举起了章驰的右手。
人群没有欢呼声。
咒骂声还在继续。
看起来大家都还是买三狮的比较多。
有人对着三狮吐口水,保安从出入负二层的口子赶了过来,把那名闹事的“粉丝”抬了出去,即使被抬在半空中,那个人也没有停止辱骂,不堪入耳的词语,一波接着一波在赛场回荡,直到人被保安举着扔了出去,“哎哟”一声之后,再没回响。
保安走回来,跟工作人员一起上台将三狮给抬了下来。
章驰跳下擂台,人群依然出现了很小一波的欢呼声——这就是赌徒的世界,没见过这个红兔,不知道她的本事,但这么高的赔率,蠢蠢欲动。
万一赢了呢?
开始有人喊:“红兔!”
“红兔!”
“红兔!”
喊的人不多,有两个还被旁边输红眼的人揍了。
在欢呼和咒骂声中,章驰捡起了自己的外套,遗留在禁入线内的一只鞋,穿着那一只鞋,她一高一低地往刚才扔过鞋子的位置走,在已经散掉一半的人群中捡回了自己已经被踩得扁扁的另一只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