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驰一脚踩上他另一只脚的足跟,原地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尖叫。
“叫你的人放下枪。”章驰脚下用力,“不然我打断你的腿,拆掉你的胳膊,把你的肚子掏个洞。”
无论从语气还是内容上,这句话都不像是在开玩笑——她真的曾经给蚕的肚子掏了个洞。
一个全副武装的仿生人尚且如此,更何况他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费林飞痛到发木的小腿竟然还能够神经反射的发抖,带动着他喉咙打颤:“放下枪,放下枪……都他妈的给老子放下枪!”
赛乐手心出汗,那把枪就跟黏在手掌中央一样,如果放下枪,他们根本就没有制衡这个女人的手段了,她挟持了费林飞,可以发号施令他们做任何事情。
费林飞:“放下枪!”
司机放下了枪。
赛乐的枪跃跃欲试要从半空下降,他的手腕已经呈现出往下弯折的趋势,不过这个动作太慢了,手腕弯了,脚才开始下沉,身体本来可以同一时间调动的器官分成了不同的时序,经过了大概十秒,他腿才呈现出彻底的弯折,身体在小幅度的移动中反而将章驰对得更准,枪口缓缓下沉到湿濡的地面。
这个姿势的机动性很强,只要他想,下一秒就可以把枪从地上掏出来。
他在放枪的过程一直在用眼神进行瞄准。
“你再耍小动作,我先把你老板的手卸掉。”
章驰左手勒住费林飞的脖子,右手拉开长到脚踝的银灰色裙摆,从大腿的位置取出来一个被绑好的刀把,一秒钟不到,空空如也的刀把上凝结出来一条三角棱柱状的冰刃。
她拿刀扎穿了费林飞的手。
像一串烧烤,从掌心肉最厚的地方穿过,保证无论怎样翻面,都不会随随便便掉下去。
“啊——!”费林飞脖子向天上仰起,额头青筋暴起,“把枪放下,你是个傻逼吗,听不懂人话,赛乐,给老子把枪放下!”
赛乐放下枪。
双手向上举起,缓缓从地上起身。
章驰:“白鸦,出来。”
这句话的声量比刚才更大,因为它需要确保能够传输到车子里面。
白鸦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从一开始被费林飞抓到,到后面看见曾经被他放鸽子的雇主被绑上车,再到现在,本来该是人质的前雇主反手绑架了这个赫赫有名的王八蛋。
无论哪一个人,他都惹不起。
一个可以用拳头把他“就地正法”,一个可以让别人用拳头把他“就地正法”——把他扭送警察,或者找杀手一枪崩掉。
还是后者更危险。
他在安新市的势力太大了,就算他死掉,还会有别人出手把他抓住。
他根本惹不起费林飞。
白鸦迟疑了。
屁股陷在座位里面,跟粘了强力胶似的。
八风不动。
章驰没有听见身后传来白鸦的动静。
连身体试探性移动带来的摩擦音都没有。
章驰:“谢谢你帮忙,白鸦,如果不是你,我还没有办法抓住他呢。”
费林飞愣了一下,接着,诧异而愤怒的吼声。
“你们是一伙的?!”
泰迈尔和赛乐的视线在同一时间聚焦到了后排车座。
白鸦:“……”
尼玛!
好阴险!
太阴险了!
一滴汗水从白鸦的头上滴了下来,大脑疯狂运转后得出结论——刚才还剩下的两条路现在毫无悬念被堵死一条。
他唯一的选择是,出来,成为她的帮手,同伙。
费林飞不会相信他的清白。
除了跟她绑在一起,他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以活命了。
白鸦从车里走了出来。
可能由于环境过于的安静,他的走路声在这里显得格外的响亮,“啪嗒”“啪嗒”,间鸣着费林飞因为疼痛发出来的喘息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汗水流得更多了。
明明这样冷的夜,从后背上,有一滴接一滴的汗水顺着脊梁骨的凹陷下落。
章驰冲着赛乐抬了抬下巴:“把他的枪拿过来。”
白鸦走过去,用僵硬的肢体捡起了赛乐放在地上的枪。
湿漉漉的,沾着水和泥土,沙子般的颗粒感,附着在加了防滑条的枪把上,硌得掌心生疼。
章驰:“很好。去拿司机的枪。”
费林飞终于忍受不住:“你想做什么?!”
章驰没有回答他。
恐惧在黑暗和静谧中滋生。
费林飞:“别杀我。”
章驰没有说话。
费林飞颤抖着声音,像在向神祷告的信徒,语气卑微和祈求:“别杀我。”
“啪嗒”“啪嗒”——
踩着湿润的泥土和枯草,白鸦走到了司机跟前,他低着头,不敢看司机的眼神,就这样蹲下来,捡起另一把枪。
现在他手里有了两把枪。
两把已经上膛的枪。
虽然没有开枪,但好像已经在掌心开始发烫,带着杀死过什么东西的余温,带动着他的身体发热,呼吸急促。
白鸦:“我、我拿到了。”
“很好。”
章驰一手掐住费林飞的脖子,一手拖着费林飞的腰,把人斜着往后拉拽,贴着黑色轿车的外壳,一直挪动到汽车后备箱的左侧。
从这个角度,她可以看见所有人。
“枪拿给我。”
白鸦走了过来,递过司机的枪给章驰。
这把枪更干净。
司机站着的地方地面更干燥。
疼痛将费林飞的神经绑架,他已经没有余力去思考更多的问题,他只想要知道最重要的问题的答案。
“你想做什么?”
章驰没有回答他,她将刀把重新插回大腿的简易底座,接过枪抬头,来回扫视泰迈尔和赛乐的脸,最后,看向白鸦。
“太多了,杀掉一个吧。”
她的语气相当轻描淡写,好像点餐的时候跟服务生说要茶还是要纯净水。
赛乐和泰迈尔在瞬间变色。
泰迈尔:“我去你@#¥%¥#@#%¥#¥@#¥#@¥……”
不堪入耳的脏话接二连三崩了出来。
面对生死的时候,他连形象和老板都不能顾及了。
章驰:“朝他开枪。”
白鸦:“我、我不会……我不敢……”
话没有说完,司机扑向了白鸦。
“砰。”
血溅了白鸦满脸。
司机倒了下去。
两只眼睛睁大,左胸口的位置开了一个大洞,鲜红的血还在往外涌动,像坏了的水闸,他努力捂紧自己的胸膛。
于事无补。
一只能被浪花冲上岸边的鱼,本来就受了严重的伤。
血越流越多,打湿了他站着那片本来干燥的地,他身体弹动,呜咽两声,咽了气。
章驰:“枪开得很准。”
白鸦双手举着枪,跌跌撞撞地后退。
“不、不关我的事,我、我没有想开枪的,我没有想开枪的……都是你自己朝我扑上来的……我没想过朝你开枪的……”
人已经死了,他说的这些,别人也听不到。
他说给谁听,谁又会来当他的法官呢?
鲜血和尸体给本来就诡谲的夜色添加了更难解的谜团。
费林飞:“别杀我……别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不敢杀我,你绝对不敢杀我……”
“我可以给你钱,我可以给你很多钱,你想要多少钱?一百万,一千万?一个亿?十个亿,十个亿好不好?”费林飞嗓子哑到极致,牙齿上下打颤,“我给你十个亿,你放掉我,我给你十个亿,十个亿,好不好?”
章驰:“十个亿?听上去是个很好的交易。”
费林飞绝望的眼神突然被点亮,他不停地点头:“你放了我,我给你。我马上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