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的右边有一块一米高的立牌,下面是直直的细杆,上面是正方形的黑框,黑框里面有两排黑字。
第一排写的是:“共神烛”。
第二排写的是:“点烛一次10000原币,每人每周限点一次。点烛后请擦拭干净烛台。”
真能……骗钱啊。
骗人打工,还要别人给他钱。
赛乐刚刚想傻子才干这种事呢,转头看见那个立牌后面还有一个更高的立牌,上面滚动了至少上百个名字,最顶上写的是:“排队名单”。
……真是个邪门的地方。
神父站在圈内,慢慢转过来,这才正眼看费程:“没有圣教,有多少人愿意成为你的伙伴呢?费先生,这么多年来,是你有求于我的多,还是我有求于你的多呢?”
“是因为他们信仰圣教,所以才愿意跟你合作。钱很重要,但这个游戏的规则不是这样。信仰是无法被钱收买的。”
“你在安新市呼风唤雨,但也有人不卖你的账。在这个国家,即使是总统,也有人不会买账。”
“如果不是圣教愿意谈和,当初的战争不会结束得这样快。我们有很多愿意殉教的教徒,你觉得圣教保留到现在,是因为总统网开一面,还是因为有那么多的人,宁可失去一切,也要为教义献身呢?”
很显然,这个问题课本上没有说。
赛乐略微回忆了一下。历史讲的是教皇被捕,从此之后圣教重改,社会稳定又繁茂。如今来看,这个完美的故事似乎缺少了一个重要的点——既然圣教有抢夺权力的历史,为什么总统还要让圣教保留这么高的地位,继续吸纳成千上万的教徒呢?
唯一的一个可能,条件不允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圣教的力量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孱弱,他们完成的是制衡,而非打败。
完全抢走消灭虫子的代价是摧毁这个田地上70%的作物,那么这块田地抢回来还有什么用呢?如果合作,允许这片土地上的虫子跟作物共存,人类和虫子都可以从中获得收益。
教皇可以被打败,教徒呢?那些过去的历史,从小被信仰灌输的子民,不也是这个国家的一员吗?
更甚至于……掌握这个国家权力的一部分人,也是这一份信仰的共享者。
赛乐突然背后一凉。
他被费程带进了一个大秘密。
神父真正提供的是一个利益共同体。
费程在原地站着,脸上的怒气起起伏伏,最终全都化了干净,这是赛乐第一次看见他低头。
物理上的低头。
费程朝着神父鞠躬:“抱歉,神父。是我的问题。是我太心急了,您也知道,海恩科技为了这件事付出了多少的心血,如果有什么我能够为您做的,请您尽管开口。”
神父慈悲的眼神没有改变。
赛乐在这时又发现一个问题——他的眼睛和眼眶骨,乃至眉毛之间的肌肉牵扯,一直保持在同样的弧度。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脑子里面突然降临。
他做的拉皮手术让他永久地保持了这样的神态。
费程继续敞开心扉:“只要您开口,只要我能够做到,我一定不会拒绝。海恩科技将永远记得您的帮助。”
神父终于走出了那一个点烛台专用的金色圆圈,他走到费程的面前,原来他竟然比费程还要高,伸出手,轻而易举就能够摸到他的脑袋。
摸脑袋的意味是从上到下的。
即便是上级,这样的姿态也很冒犯,因为它代表了非利益关系的臣服,对于信徒来讲,这样的抚慰算得上恩赐,可对于费程……
赛乐偷偷看了一眼费程的表情。
他低下头,似乎在尽量地表达虔诚,腰弯得太下去,没有人能够看清楚他的表情。
神父拍完脑袋,收回手,说:“费先生,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圣教
的发展当然重要,不过,我这里出来的都是很好的孩子。”
现在赛乐读懂了。
很好的孩子,所以得加钱。
费程也读懂了,非常上道地抬起头:“我说了,只要您开口。”
神父话锋一转:“你要人的频率太高了,这样不行,我上次才送过去一批,如果太过于频繁,这件事情很可能引起别人的怀疑,现在的记者见缝插针,没有事都能够生出一堆事来,为了流量不择手段,如果他们曝光,我会面临很大的麻烦。”
费程:“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情,海恩科技不会袖手旁观的。我们会有专业的公关团队处理这样的问题。请您放心。无论付出多少钱,我们都不会让您和圣教沾染上不好的名声。谁来都是一样。”
两个人就钱和安全的问题交谈许久,赛乐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当一根合格的蜡烛,燃烧耐心到很晚的时间,费程终于和神父结束交谈。
成交的价格是个天价。
神父留在这里稍微有一些屈才,因为很少有人能够从费程嘴里掏出来这么大一块肉,还能够让费程表演一番感激涕零的。
费程表演完毕,神父在他的胸前画十字架,闭上眼,说:“神会赐福你的。”
睁开眼,他走到了赛乐面前,突如其来的被关注,赛乐有一点手足无措,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神父没有任何表情,跟着他的脚步往前,到一个合适的距离停下,闭上眼,也在赛乐的胸前画十字。
“神会赐福你的。”
睁开眼睛,神父说:“你们可以离开了。”
费程没有动,他尤为担心自己的事情到底能否办妥,或者,在这么漫长的对话中,是否有关键的信息被长篇大论稀释,于是重新强调道:“莫尔博士需要资质很好的胚胎。”
神父说:“放心。他们只是穷,不是身体有病。北区的穷人没有卑劣到哪里去,费先生,你不能够用物质的眼光去看待他们。”
突然,他顿住,慈悲的眼神依旧,声音却隐隐有咬牙切齿的味:“说起来,我最近刚好遇见两个身体素质很好的孩子,一个哥哥,一个妹妹。他们一定会是很好的胚胎。”
胚胎两个字就更咬牙切齿了。
第282章 王不见王15
告别神父,已经是晚上8点。
北区的夜比南区深邃更多,这里的霓虹灯牌依旧闪烁,但时代的发展稍微将它们遗留,很多东西都是十来年前的款式。就在这十年当中,不知道怎么的,鸿沟越来越大。把一个在南区喝醉酒的醉鬼转移到北区,第二天醒过来可能会惊呼穿越。
人行天桥架在狭窄的两栋高楼之间,上面有人正在发酒疯,瓶子往天桥下面扔,生怕砸不中人。
警察在这里的功能越近于零,这个醉鬼在这里无法无天地往桥下扔了有三五个酒瓶子,马上,他们的车就要经过桥下。
在瓶子刷的砸下来之前,司机一个旋转飘逸,躲过了这一场早有预料的袭击。
费程没有在这里逗留,脸上的表情有一些烦躁,但没有更多的情绪,如果现在坐在车里面的是费林飞的话,说不准已经叫人去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抓出来狂扁一通了。
很奇怪的是,残忍的大人物总是在小人物面前拥有良好的名声,小人物会把大人物的疏离和不计较当做是友善,拥有那种他竟然会平等对待我的荣誉感——而在大人物看来,他们只是不值得费心。
人不会跟苍蝇计较,就好像有权有势的人很少跟底层人计较,因为赢了输了都会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当然,费林飞除外。
费程比费林飞聪明太多。他知道自己的愤怒也是很值钱的东西,在不需要展现威风的场合,他懒得为这一份愤怒出一口气。
赛乐安静地从各种角度尝试解读费程,这是他目前的老板,费程能够带他来这种地方,说明对他的信任已经上了一个台阶,这是一件好事。
但是卷进更大的麻烦,就意味着更大的危险。
费程:“听说你是从北区出来的?”
声音出现得突然,赛乐愣了一下,他看向司机。
司机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的路。
赛乐又看向右边的后视镜,费程在座位上盯他的后脑勺。
不清楚费程是什么意思,赛乐老实回答道:“是。我是从北区出来的。”
费程看向窗外破破烂烂的平楼:“你很有本事。”
赛乐心头一跳。
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了。
如果他只是一个刚入职的新鸟,也许他会被这个话感动,认为领导对他高看一眼。
但费程不是这样的人。
他很少纯粹地夸奖某一个人。他说很多话都带着别样的目的。
等沉默到已经不太合适的地步,赛乐开口:“都是公司的资助。”
费程按住眉毛,很恍然的样子:“你是公司资助的贫困生?”
赛乐:“是的。”
费程看向窗外,车正在驶过北区最混乱丑陋的街道之一,流浪汉在街道两侧昏昏欲睡,地上是酒瓶子和被打散的垃圾,有很多人在抽烟、喝酒,勾肩搭背或哭或笑。
“你没有像其他穷人一样堕落。”
这句话赛乐更不知道怎么接。
因为他暂时还不想要跟老板有任何的冲突。
费程说:“世界只会留机会给你这样上进的人。不努力就会被淘汰,如果每个人都能够活得很好,那那些好吃懒做的人就是在偷窃其他人创造的果实。”
“在街上躺着,等工作去找他们吗?”
贫穷是一个圆圈。因为贫穷,所以没有办法上好的学校,住很差的街区,吃很差的食物,没有好的学历,找很差的工作,被开除,断掉生活来源,流落街头,没有信誉担保,没有工作证明,没有房子租——于是更找不到工作。一个轮回。
只要其中一个环节出问题,就可以成为一个流浪汉。
赛乐说:“当然,他们是最懒惰的人。政府就不应该给这些人福利救济。”
费程对他的回答很满意,他甚至生出来一种心心相惜的欣赏:“你说得很对。缴那么多税,养这些社会的蛀虫。政府压榨我们这些真正为社会做出贡献的人。提高税点?议会那帮人真是疯了。”
赛乐明白了。
费程在发牢骚。
因为最近沸沸扬扬的提高富人收入所得税率的新闻。
多日来的混乱终于得到了所诉对象的让步,这件在很久之前就一直在提的事情突然搬了出来,体现出来转移支付,平均社会财富的决心。
有钱人们纷纷寒心,许多富豪都被爆料正准备移居他国。
当助理最不好的地
方就在这里,明明你过得比老板惨多了,还得每天装出来与老板同仇敌忾的样子。赛乐正在思考要怎么回复的时候,费程又发言了:“从北区出来,就得珍惜现在的生活。”
赛乐后背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