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圣母轻声问道:“害了沁澜师姐和墨阳师兄的人,就是今日假扮千言,又自爆身亡的黄仙仙,或者是说前辈口中的纪尧,对不对?”
青蛟大王脸上浮现出痛苦和愤怒交织的神色,咬牙道:“对,就是他,就是纪尧!沁澜好心救了他,他却将他们姐弟二人骗去浮玉宗,设下万蛊灭魂阵,害得她魂飞魄散,还用她的壳炼成法宝,墨阳也不见了……他该死!他该死!我真没用,为什么没救出他们,为什么纪尧没死,为什么……”
或许是又想起了沁澜惨死的往事,青蛟大王痛苦地抱住头,口中哀鸣嘶吼不绝,眼看着又要陷入疯狂之中。
程圣母赶紧转移话题:“墨阳师兄还活着对不对?前辈您摸摸这龟甲,能感受到其中的生机吗?”
青蛟大王依言摸了摸龟甲,感觉到内里蕴含着熟悉的生机,连忙点头:“对对!墨阳还活着,他还活着!”
程圣母看着青蛟大王,恳求道:“那前辈能不能帮我找到墨阳师兄,我们带他回缥缈山?沁澜师姐肯定也想跟他一起回去。”
青蛟大王忙不迭地点头:“好!我去找墨阳,带他一起回缥缈山。只要是沁澜的心愿,无论什么事我都会替她完成!”
程圣母感激道:“多谢前辈!”
他又转头看向解千言和舟雨,满是歉意地开口:“对不起,千言,舟雨,以前我不想回去,才一直瞒着你们,累得你们四处奔波帮我打听消息,这次更是险些害死你们,真的很对不起。我灵府受伤的事情也不能怪千言,是我自己非要跟着你们才出事的,你们为我做了这么多,早就不欠我什么了,以后的事就让我自己解决吧。”
舟雨有些无措地看看解千言,又看看程圣母,嗫嚅着不知道如何作答,解千言却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继续找缥缈山。
之前找缥缈山,一方面是为了程泽,一方面是为了迦昙所说的六界归位之事,如今程泽自己想通了,又寻到青蛟大王这个帮手,就算没有自己帮忙,他们应该也能回去。
再则,此番舟雨被抓,后来又受了重伤,实在让他心有余悸,若继续找下去,或许还会遭遇这样的危险,这让他忍不住萌生退意。
舟雨见解千言似乎想顺着程圣母的话,跟他分道扬镳,心中着急,忍不住碰了碰解千言的手,巴巴望着他,露出满是祈求的可怜表情。
解千言自是一眼就能看懂她的意思,也很了解自家师妹骨子里善良又仗义的性情,轻叹一声,摸摸她的头,对程圣母道:“你别这样说,我们想去缥缈山,也并非全是为了你,你不用自责道歉。还有这纪尧,为何以黄仙仙的身份接近我们,又为何对舟雨下手,他背后又是否还有别人,这些事我们也要查清楚才行。此外,我们这次能逃出美玉宫,多亏了沁澜姑娘相助,帮她也是理所应当,你实在没必要把我们往外推。”
程圣母听了他的话,也没有再多推辞,只真心诚意地道谢:“谢谢,谢谢你们,舟雨,千言,能遇到你们这样的朋友,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舟雨被夸得有些飘飘然,笑嘻嘻凑到程圣母身旁,凑过去就想舔舔他的手以示亲近,结果嘴还没张开就被解千言一把拎走,笑说一句不必客气,挥手示意程圣母快回树上蹲着去,伤员们需要休息了。
程圣母连根狐狸毛都没摸着,有些惋惜地回了门口大树上,望着天上月亮发了会儿呆,渐渐睡着了。
灯影婆娑,夜色静谧,洞中的三个伤员也怀着各不相同的心情歇下。
他们都睡着后,一抹几不可见的灰影从程圣母的衣襟内悄悄探出,顺着他的衣摆没入无边的夜色中。
*
矗立于群山之巅的巍峨殿宇中忽然闯入一抹灰色的影子,顺着白玉地砖一路飞向殿后的湖泊,被一个面容冷峻的青年修士抓入手中。
这青年修士面容苍白,气息不稳,似是受了重伤,抓到这点真灵后脸色更是难看,一挥手将灰影投入面前的碧湖中。
光滑如镜的湖面忽然光影闪动不休,将真灵死前见到的最后几幕场景投影出来。
青年修士静静看着湖中投影,看着怒气滔天神情疯狂的青蛟大王,嘴角扯出一个轻蔑的笑。
第54章 .麻烦上门
四人挤在破山洞里养了三天伤, 解千言就有些受不了,打发程泽出去探探情况,尽快找地方搬走。
他之所以受不了, 不是嫌弃这里条件太差,而是招架不住舟雨异乎寻常的缠人劲儿。
就像所有在外面受了大委屈的小孩一样,舟雨连失而复得的蛋师妹都不爱搭理,只一心一意黏着解千言不放, 他打坐的时候要躺腿上, 缠脖子上, 趴头上, 他休息的时候要挂他胳膊上,蹲肩膀上,窝到他怀里, 他画个符, 她也要贡献半个身子给他当镇纸,得亏他们早就辟谷了,否则解千言如厕她都能眼也不眨地盯着。
解千言试图拿出男女有别的那一套劝她收敛点,结果刚皱个眉,她就泫然欲泣地举着尾巴哼唧:“我尾巴好疼啊,要师兄抱着才能好。”
解千言立时就哑了火, 拿她没办法,默许她黏着, 结果她变本加厉,变成人身了也要往他身上扑, 臊得解千言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想骂舍不得骂,想躲又躲不开, 还要承受青蛟大王和程泽炯炯有神的四道目光,让他恨不得徒手挖个山道逃走。
实在没办法,只能尽快找个像样的住处,分开住,门一关,大家都清静自在了。
程泽今天是开朗人设,笑嘻嘻地出门,乐呵呵地回家,人还没走到山洞口,笑声已经传了进来:“哎呀,出事了出事了!我跟你们说呀,外面闹得可厉害啦!”
听他笑得这么开心,解千言还以为是天上掉灵石了,诧异道:“怎么了?”
程开朗笑道:“三天前黄仙仙自爆,美玉宫中不少宾客被波及,受伤不轻,那商知羽也不知所踪,或许是打听到青蛟前辈这几日都没现身,以为岛上无老虎,天衍宗趁火打劫,纠集了游仙阁、归海宗、赤心岛的人,一起上门来讨说法,扬言若是浮玉岛不将商知羽交出来,他们就要不客气啦!”
解千言这才想起商知羽这号人,按说以他当时痴痴呆呆的状态,该是凶多吉少了,如今天衍宗却说是失踪,倒是怪哉。
这帮人是来找浮玉岛要人,三人便齐齐看向青蛟大王,等他发话。
青蛟大王今天状态不错,竟难得将程开朗的话听进去了,甚至摸着下巴略微想了想才答道:“他们要说法的话,那就把浮玉岛给他们吧,反正我也不想要了。”
刚脱贫的三人闻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异口同声道:“那怎么行!”
趴在解千言头上的编小辫玩的舟雨,情急之下扯断他好几根头发,气道:“商知羽那坏蛋跟黄仙仙合伙算计我们,怎么能倒赔钱给他们!青椒大王你要是这样的话,我至少三天不想理你了!”
解千言更是不可能乐见商家和天衍宗当着自己的面捡便宜,再则,若是想找墨阳,找回缥缈山的办法,也不可能光靠他们四个去打探消息收集情报,为何要将现成的浮玉岛拱手送人呢?故而他也顺着舟雨的话点点头。
程开朗也是一副心疼得倒抽凉气的表情:“青蛟前辈想扔灵石玩的话,还不如扔给我们这些受害者呀!”
青蛟大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丧丧的气息,听他们这么说,也就从善如流地应道:“好吧,那不给他们,给你们好了,这浮玉岛岛主,呃,不如就让舟雨姑娘来做吧,你帮我带回我跟沁澜的定情信物,就当是谢礼了。”
他转眼又看到眼巴巴望着自己的程开朗,想着也不能亏待小舅子,又道:“程泽若是有兴趣的话,二岛主之位就给你了。”
说完又想到还有个解千言,索性雨露均沾,见者有份,挥挥手道:“三岛主就是解小兄弟了,以后浮玉岛就由你们做主。”
忽然一个岛砸在三人头上,将他们都砸懵了,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解千言有些头疼地开口:“青蛟前辈,您要不再考虑一下?浮玉岛的血玉灵矿可是极负盛名,每年进账不菲,就这么给我们,是不是太……”
青蛟大王沉默了片刻,眼圈忽然红了,一开口声音竟有些哽咽:“可是沁澜就死在这里,浮玉宗的人抓了她,就在矿山那边,她的血被放干,流进了矿脉中,沾了神兽血的玉石成了血玉灵矿……”
高大俊美的男人一脸悲痛,差点哭出来,让本想再劝两句的三人陷入沉默,恨不得不立马去帮他炸了那矿山,迟了一时半刻都是他们的罪过。
舟雨却想起埋葬在美玉宫最底下的六百六十五个姑娘,提议道:“不如把财物分给被蓝螯害死的那些姑娘的家人吧,沁澜肯定也想补偿她们。”
沁澜两个字就是青蛟大王的情绪开关,他闻言立马点头:“好好!沁澜最心善,她肯定会这么做的,好……”
见他同意,舟雨也开心起来,盘算着这该是多大一笔功德,那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
最近他们师父也不知道是不是生了蛋师妹体虚,宛如坐月子般,轻易不现身,也不督促他们挣功德,但舟雨自认为做了数不清的好事,什么拯救奚氏全族,唤醒疯狂青椒,为六百多少女沉冤昭雪,就她这样的表现,菩萨下凡了都得来磕两个,攒下来的功德大概都够飞升两回了吧!
如此说定了,四位新旧岛主便开始商量如何应对眼前的危机,能打的解千言和青蛟大王都伤得不轻,直接动手恐怕不行。
解千言问程开朗:“你可打听到来岛上找事的都有哪些人?”
程开朗得意极了,摆开说书的架势就给讲上了:“领头的是商家家主商明曜,也就是那商知羽的老爹,应该是有金仙修为,还有归海宗宗主之女卓欣楠,游仙阁长老暮云,赤心岛岛主苏羡,绫玉仙子萧绫玉,这几个人都是地仙修为,他们带着一大帮狗腿子,将浮玉岛问事堂给堵了,声称青蛟前辈若今日不亲自去给个说法,就要对浮玉岛不客气呢。”
听到商明曜这个名字时,解千言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随后便若无其事地继续问:“浮玉岛如今还有哪些人在?”
程开朗略微琢磨了一下才道:“我只看到三个管事的出面,问事堂的马长老、管矿场的乌长老和管商铺的鲍长老,乌长老和鲍长老都跟锯嘴葫芦似的不搭腔,马长老又是个结巴,翻来覆去就跟那些人说蓝螯和青蛟前辈都不知所踪,他做不了主。”
解千言大致了解了情况,转头又问青蛟大王:“青蛟前辈觉得此事如何处理为好?”
他纯粹就是出于尊重前辈才问一问,果不其然,青蛟摆出忧郁脸,摇头道:“这些事从前都是蓝螯在管,以后就你们来管,我不知道怎么处理,你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解千言点头道:“那待会儿还要劳烦前辈跟我们一起走一趟了。”
他又将行动计划如此这般地分说一番,收拾妥当后,四人分作两路,出发前往浮玉岛问事堂。
*
问事堂中,一位身着织金黑袍,面容冷峻,神色倨傲的修士高坐上首,仗着修为最高,肆无忌惮地释放威压,压得问事堂中修为不到人仙境界的普通弟子们个个匍匐在地,冷汗岑岑却不敢吱声。
此人看上去三十来岁,相貌俊朗,气质略有些阴沉,跟商知羽极像,正是商家家主,天衍宗长老商明曜。
商明曜的下首,两男两女分坐两边,同样面色冷峻的白发年轻男子是游仙阁长老暮云,一脸看好戏的戏谑模样,忍不住东张西望的锦衣公子是赤心岛岛主苏羡,面容秀美,神色淡然的女修是归海宗宗主之女卓欣楠,另一位容色倾城的美人自然是萧绫玉了。
面对这群来者不善的前辈高人们,瘦高黑面的乌长老和圆润白胖的鲍长老跟两只鹌鹑似的缩在角落,恨不得没人看见自己,心里求爷爷告奶奶地呼唤着他们也从没见过面的岛主青蛟大王。
而身为问事堂主事的马长老就没办法缩起来了,点头哈腰地说着车轱辘话:“商、商、商前辈,我们岛、岛主,真、真的不在,小人也、也不知道,不知道怎么、怎么联系他……”
等了这老半天,商明曜的火气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大,被这结巴马长老给烦得不行,一掌拍在桌上,震碎了茶盏,也将马长老给震飞了出去。
马长老安详地闭上眼,恨不得就此飞出浮玉岛,远离这种大场面,完全没有半点挣扎的意思。
可惜马长老未能如愿,一个坚实有力的臂膀将他揽住,轻轻放回了地上。
“你谁啊?家里长辈没教过你,不能随便跑到别人地盘上打人吗?”
饱含怒气的清亮女声伴随着金仙大能的威压扫过整座问事堂,逼得商明曜收敛气势,解救了被压得快要尿裤子的问事堂弟子们,也引得堂上端坐的几人纷纷侧目。
只见一位容貌绝艳,气质出尘的红裙少女昂首走在前方,她美眸含怒,毫不露怯地瞪着上首的商明曜,而少女身后跟着的青发俊美青年,周身威势惊人,锋利得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直直刺向商明曜。
马长老惊疑不定地问道:“您是大、大、大王吗?”
青蛟大王冷淡地点点头,维持着高冷话少的人设。
得了肯定回答的马长老和一众弟子们,个个面露喜色,如同见了老母鸡的小鸡崽子般,恨不得喳喳喳地奔过去告状。
堂中坐着的几人本就是被商明曜叫来撑场子顺便捞一把的,此时见青蛟大王竟然好端端地出现了,已经开始打起了各自的小算盘,纷纷将目光投向苦主商明曜。
商明曜此时脸色更加阴沉了,他修为不如青蛟大王,方才威压一碰,已是落了下风,想来今天是讨不了好,但心中却有不甘,眼神一转,精准地挑出了在场最软的柿子,对着舟雨就呵斥:“哪里来的黄毛丫头,口无遮拦,行止粗鄙,半点教养没有,家中没有师长的话,不如本尊教你些做人的道理。”
被骂的舟雨还没跳脚,一旁的萧绫玉却忍不住悄悄撇嘴了,呵,这老家伙骂什么不好,竟敢骂这脑子缺根经的丫头没师长,等着被气死吧。
果不其然,舟雨最讨厌别人看不起自家师兄,骂她没教养就是骂解千言失职,这可不能忍,立刻气哼哼地骂回去:“你这么喜欢给人当爹,怎么就一个儿子?是不是生不出来啊?有病的话就去南家寻个医修看看,不要舍不得灵石。”
商明曜当了多年的家主,自视甚高,确实喜欢到处给人当爹,却是第一次有人指着鼻子说他不行,这都能忍的话,他就是属乌龟的,当即气得一掌挥来,要打死这满嘴胡话的臭丫头。
青蛟大王伸手将舟雨一扯,把人拉到身后,避开商明曜的掌风,而舟雨探出脑袋继续火上浇油:“怎么恼羞成怒了?原来你真不行啊!听说你是什么商家的家主,应该也不缺灵石吧,做人别太抠了,无论如何,病也是得治的。啊,难不成你今天上门来找茬,就是想讹我们浮玉岛的灵石去治病的?”
锦衣公子苏羡率先破功,忍不住轻笑出声,萧绫玉也嘴角抽搐,立刻低下头喝茶掩饰,另外两个还算能忍,继续面无表情地竖起耳朵听这场莫名其妙的骂战。
“臭丫头,你找死——”
舟雨今天却像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继续嘲讽道:“哎呀,你看你,被我说中了就跳脚,我真是替商知羽难过啊,他不过是几天没见到人而已,他爹就心急火燎地到处讹灵石治病生新孩子,可怜哟!”
商明曜气急败坏,毫不顾忌形象地追上去打舟雨,青蛟大王却将人护得密不透风,遛狗似的引着人满院子跑,看得围观群众目瞪口呆,纷纷感叹,今天可真是长见识了,竟然看了场金仙大能演的猴戏。
闹剧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大家还看得意犹未尽的时候,门外又来了两个人。
解千言一进门就见到三个身影疾如闪电般在这小院子里你追我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明明只是叮嘱舟雨跟他们瞎扯一会儿拖延时间,还给了他们不少神行符,让他们打不过就快跑,怎么变成这样了?
第55章 .送上门的肥羊
解千言头疼地抚了抚额, 对打得只见残影的三人道:“舟雨,青蛟前辈,商家主, 咱们还是坐下来说话吧。”
商明曜早就追累了,这青蛟大王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跑得贼快,还故意在院子里绕圈, 害得他追又追不上, 碍于面子也不好认输停下。
底下坐着的那四个家伙也是没眼色的, 不知道替他解个围, 差点将他气死,这会儿有人出面劝和,他松了口气, 做出一副不屑与你们计较的模样, 眼神都懒得给这些人,一甩衣袖回上首主位坐下。
舟雨见解千言来了,乐颠颠跑过去,跟他耳语道:“这老家伙喜欢给人当爹又生不出来,被我拆穿了恼羞成怒,还好有师兄的神行符, 他追不上我们哈哈!”
解千言被逗笑,拍拍她的脑袋以示夸奖, 又拱手请跟他同来的中年修士入内。
原本端坐堂中看热闹的四人,见到走在解千言前面的中年修士, 无不心中惊诧, 纷纷起身客气地行礼,萧绫玉则出声唤道:“奚三叔, 您怎么来了?”
中年修士面容清癯,神情淡然,听到萧绫玉的声音,便笑着跟她点点头,和声道:“解公子他们遇到些麻烦,特地请我过来做个见证,反正我也是闲着,解公子的事自然不能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