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芸见状无奈摇头,退后几步以免撞到文音,舟雨和锦年则很是无语,对一个修为尽失的疯子动手,实在没意思。
但有人却不打算放过这只疯狐狸。
苏芸退到密室门口时,借着衣摆的遮挡,按下了墙上一处机关。
哐当一声巨响,玄铁制成的栅栏落下,将密室唯一的出口封死,苏芸衣袖轻扬,一蓬细如毫毛的光芒从栅栏间隙飞了进来。
舟雨拉着锦年就地一滚,躲到多宝架后面,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飞来的光芒,但失了修为又理智全无的文音却避无可避,光芒瞬间没入她胸腔额头腹部,处处皆是要害,文音立时毙命,甚至都没能挣扎一下。
苏芸见舟雨她们躲开了偷袭,只犹豫了一瞬间便转身逃走,她不知道这玄铁栅栏能困她们多久,必须抓紧时间逃命,她相信只要不动舟雨的东西,以她的性格,想来不至于满世界追杀她。
舟雨可没想那么多,这人刚对自己下杀手就要跑,她怎么能干看着,手中的小解再次被她当飞刀用,想也不想便扔了出去。
小解果然不愧是有灵智的神兵,砍瓜切菜般削断玄铁栏杆,拐了个弯追上苏芸,毫不留情地从她胸腔穿过。
苏芸也跟文晖死前差不多的表情,呆滞中带着点震惊,更多的是恐惧,想回头再看一眼那个被他们当成废物养了十几年的小狐狸,脖子却转不动了,她扑倒在地,死不瞑目。
小解一击即中,干净利落解决掉苏芸后,立马掉头飞了回来,顺带削断剩下的几根玄铁栏杆,分外乖觉地扎进地髓灵泉中给自己洗了个澡,这才屁颠屁颠回到舟雨手中,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锦年整只鸟都不好了,呆呆看着这支长得很可爱的簪子,嘴里只剩两个字:“卧槽!”
舟雨收好小解,走到文音身边探了探她的脉搏,发现她已经死了,可就算死了,她的眼睛也紧盯着怀中的小物件,四爪并用抱住鲛纱帐幔,似乎还在因为无法带走这些东西而不甘心。
原本只打算偷偷上山放好妖界石就走,结果却直接或间接地杀了三位长老,舟雨的心情很复杂,默默在文音的尸体旁出神了片刻,被锦年唤醒。
“舟雨,你犯不上为这种人难过,他们动手害你之前就该有早晚要遭报应的觉悟,一切都是咎由自取罢了。你要是实在难受的话,就把他们葬了吧,恩怨尽归尘土,以后你自有大好的时光,再也不用跟太华山狐族扯上关系了。”
舟雨长长吐出一口气,打起精神道:“你说得对,我们走吧!”
两人在后山寻了处风景不错的地方,将文音、文晖、苏芸三人葬在一处,算是彻底了断了跟狐族的恩怨。
舟雨将晏曦留下的东西,大到护山结界的阵眼罗盘,小到密室中的竹蜻蜓,但凡能带走的尽数带走,至于逃走的狐族,他们想回来便回来,她懒得去管,反正她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东西收拾完毕,舟雨跟锦年两人赶往山顶鹤停湖。
此后一路顺利,她们在湖底找到了清微真人地图中标识的祭台,反复比对过祭台上类似于阴阳双鱼纹的阵法图案后,这才郑重其事地将妖界石放上去。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舟雨猜测可能是要另外几枚界石都归位了才行,她们反复确认过好多次,肯定没放错地方。
锦年提议:“要不我在这里守着,万一有什么变故也好及时通知你们,你去找解千言吧。”
舟雨确实想去找解千言,但让锦年一个人守在这里她也不放心,踌躇片刻后,她还是坚定摇头:“我不能走,放好妖界石是我们两个的任务,我怎么能丢下你自己跑了,我们一起守着。”
锦年赶她走:“哎呀你是不是信不过本大人呢?我瞧你俩那难舍难分的模样,还是早点去找他吧,免得某人患了相思病。”
舟雨却像牛皮糖似的吊在锦年胳膊上,笑嘻嘻道:“那就让师兄多想我两天吧,我现在要陪着我家锦年大人!锦年大人这么厉害,今天要不是你的话,我肯定骂不过长老们,我得好好抱锦年大人的大腿才行!”
锦年被她逗乐,想着妖界石毕竟是关系到六界苍生的大事,马虎不得,谈情说爱以后有的是时间,遂不再赶她,两人并肩坐在湖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瞎侃,竟是难得的轻松惬意。
可惜这种惬意只持续了不到半天时间,舟雨的手腕忽然发烫,是血契有动静了。
刚以神识探入腕间血契,对面“灵兽”气急败坏的叫嚷声就差点炸了她的耳朵。
“你们这群疯子,脑子被驴踢了的家伙,想死的话自己把脑袋塞粪坑里不行吗,非得拉上本尊,给本尊等着,总有一日本尊要让天上下冥河水,给你们这些家伙好好洗洗脑子!”
舟雨嘶了一声,干笑道:“仙女姐姐,有话好好说,这是怎么了啊?”
“怎么了?那个红衣服的疯女人把山给炸了!艹她个祖师奶奶的,本尊还是个蛋啊,怎么能在我面前炸了!炸了就炸了,还把本尊往臭水沟里扔!啊——”
接着又是一阵咕嘟咕嘟的声音,对面的仙女似乎落了水,而舟雨听到红衣女人把山给炸了,整个人也快炸了,缥缈山可是清微真人的本体啊!
“仙女姐姐?仙女姐姐?你怎么样了?那个红衣服的仙女怎么样了?你们还好吗?”
咕嘟声持续了许久,“灵兽”不说话,将舟雨急得抓心挠肝,生怕她也跟着炸了,幸好两人之间的血契一直没断,证明“灵兽”还活着。
终于,“灵兽”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还能怎么样,山都炸成了一粒粒的土坷垃,小白脸也炸得魂飞魄散了,山灵哪还有活路?她将本尊往冥河一扔就不见了,哼!这破石台子是什么,长得奇奇怪怪的,是要我躺上去吗……”
对面还在碎碎念,舟雨已经听不进去,她满脑子都是“炸成了土坷垃”“山灵还能有活路吗”,一想到那位嘴里骂骂咧咧个没完,心中却满怀大义的长辈就这么没了,她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般喘不过气。
锦年见她脸色苍白泪水涟涟,赶紧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是谁出事了吗?”
舟雨哽咽道:“是清微前辈,清微前辈引爆缥缈山,跟景惜时同归于尽了。”
锦年惊讶地啊了一声,眼圈也跟着发红,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舟雨,清微真人对她来说只是相识不久的前辈,却算是舟雨的姨母,她的亲长几乎尽数殒命于这场浩劫,实在叫人不忍。
舟雨强打起精神,叮嘱对面的“灵兽”:“仙女姐姐,你是不是在冥河尽头,有没有看到一处刻着阴阳双鱼纹的祭台?”
“灵兽”懒懒道:“有啊,是要本尊躺在上面对吧,放心吧,本尊已经躺好了。”
“好,辛苦仙女姐姐了,有什么变故一定要及时跟我联系。”
“灵兽”很是傲娇地哼了一声,掐断了跟舟雨的联系。
舟雨没精打采地望着湖面发呆,心情差到极点,短短几天时间内,不断地跟亲人重逢又失去他们,她好像又变成了太华山中孤独的小狐狸,身边亲近的人都留不住。
“舟雨,你还有师兄,还有我、我家公子、程泽、青蛟前辈、奚少主,我们都是你的朋友,会一直陪着你的,别太难过了。”
锦年难得如此温柔,舟雨侧头对她笑笑,用力点头。
是啊,她还有师兄,还有这么多朋友,她才不是孤独的小狐狸。
第124章 .渡尽劫波
舟雨和锦年一路顺利, 程泽和青蛟大王就不怎么顺利了,不顺利的缘故,主要在于程泽, 或者说,在程作精身上。
两人还没赶到禺山,程健忘就已经是过去式了,他现在是个彻头彻尾的作精。
为了赶时间, 青蛟大王任劳任怨, 驮着他一路风驰电掣, 然而飞到中途时, 背上的人忽然大声喊停。
“怎么了?我不累啊,你这小鸡崽子一般的体型,我驮十个都没问题。”
青蛟大王十分善良地换位思考, 以为小舅子担心累着自己。
“姐夫啊, 你不觉得太阳太大了,飞得越高晒得越慌吗?啊我的头好疼,肯定是晕蛟了,得下去歇息一会儿。”
青蛟大王试图以理服人:“禺山路远,不能耽搁时间啊,万一误了大事怎么办?何况我们才飞了半日而已, 这太阳也不过刚露头,哪里晒了?”
程作精默了默, 幽幽道:“很快就会晒了,再不济也给我把伞挡一挡吧, 仙界石就我这一颗, 晒化了可就全完了。”
哪个修士撑着伞飞啊?何况还是个大男人!路边随便那颗石头也不会被晒化吧,何况还是你这颗石头精!
青蛟大王本就不擅长吐槽, 脑子里的念头翻了好几个,说出口却是:“我没伞……”
“前面有座小城,城里肯定有卖伞的,我要去买把伞。”
青蛟大王想假装没听到这个荒唐的要求,但程作精显然不会放过他,见他没打算停,立马开始干呕起来。
“哕——我头晕,想吐,肯定是中暑了,哕——”
青蛟大王一个激灵,生怕他吐自己头上,连忙调转方向朝他指的小城飞去,心惊胆战地劝道:“你再忍忍,我们这就去买伞!”
程作精立马就不吐了,指挥着青蛟大王顺利拐去某个不知名小城。
刚一进城,程作精就忘了自己是来买伞的,先拉着青蛟大王吃了馄饨、包子、杂酱面、酥山、炊饼、糖葫芦等各种小吃,接着又陷入成衣铺子乐不思蜀,买了二十来套换洗衣物,然后马不停蹄杀向杂货铺,买了一堆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唯独没买伞,他嫌弃人家的伞面太素了。
走出杂货铺时,青蛟大王俊脸黢黑,程作精视若无睹,一路奔向酒楼,打包了两桌席面说是路上吃,这一通折腾下来,太阳都快落山了,程作精索性道:“要不咱们歇一晚再走吧,晚上恐怕会下雨。”
青蛟大王抓狂:“走,现在就走,天上下刀子我都替你挡着。”
程作精白他一眼:“姐夫啊,你怎么一点耐心也没有,这样可娶不到媳妇儿的。”
青蛟大王跳脚:“我对你个臭男人那么耐心做什么!走还是不走?”
程作精:“啊,我的头好疼——”
话音刚落,他的后脑勺竟真传来一阵剧痛,然后眼一翻,彻底没了知觉。
青蛟大王收回拳头,将人抗起就走,暗自唾弃自己心慈手软,早把这家伙打晕不就行了,白白耽误一天。
直到夜色深沉时,程作精才悠悠醒来,一看自己仍旧趴在青蛟背上,温热的风劈头盖脸地吹,而他买的那一大堆吃的用的全被青蛟大王扔了,这下可真是捅了马蜂窝了。
“你、你怎么这么对我?扔我的东西,还打我,你怎么对得起我师姐!我的师姐啊,虽然你没见过我,但我可是你的亲亲小师弟啊,你看看你找的什么姐夫,竟然当街殴打小舅子,我不活了啊,我要来见你,师姐啊,沁澜师姐,你等等我——”
他顺手将眼泪鼻涕往青蛟大王的鳞片上抹,将装死的青蛟大王恶心得浑身哆嗦,终于忍无可忍地吼道:“信不信我再把你打晕一次?!”
青蛟大王老实人形象深入人心,程作精又岂会将他的威胁当回事,他继续闹:“你好狠的心啊!你肯定不是我的亲姐夫吧?是那养鸡的魔尊夺舍了你对不对?老天爷啊,我怎么这么惨,不仅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去当什么界灵,还被假姐夫打骂!师父、解师兄、奚大哥,你们快来救救我吧!这个假姐夫要逼死我啊!舟雨,你这家伙现在发达了,可不能不管我啊!师姐啊,我的沁澜师姐,你怎么走得这么早!我愿意用我的命换你的呜呜呜……”
青蛟大王脑瓜子嗡嗡嗡的,一声声的沁澜让他也想跟着“呜呜呜”起来,而程作精反复念叨着仙界孤单、一个人害怕、想念朋友和师父,饶是神经大条如青蛟大王,也终于明白这家伙在作什么。
待人嚎得嗓子哑了,勉强安静了一点,青蛟大王终于温声许诺:“你别怕,我和沁澜陪着你,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仙界的。”
也不知道程作精将这话听进去没有,但这一天最后两个时辰,他总算是老老实实跟着青蛟大王赶路,没再瞎折腾人。
两人到达禺山附近时,已经是新的一天,程作精倒是不作了,他成了个随时随地都在捧心抹泪的嘤嘤怪。
连通仙界的空间裂隙在禺山剑阁主峰的试剑崖下,剑阁乃是与奚家、南家、九瑶宫等齐名的六大顶尖势力之一,阁中金仙大能约莫二十来位,阁主陆岑的修为更是已经达到金仙圆满境界,以青蛟大王金仙中境修为,想带着修为稀烂且脑子有病的程嘤嘤潜入剑阁主峰,其难度可谓巨大。
但有九瑶宫宗淮这个前车之鉴,他们也不敢冒险直接跟毫无交情的剑阁摆明意图,因此,青蛟大王的方案是,潜入不行就硬闯,硬闯不行就投降,投降之后再尝试以理服人,不能以理服人就躺平求助,万事以保护程嘤嘤的安全为要。
青蛟大王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带着双眼红肿的程嘤嘤低调落地,准备潜入禺山下的问剑城中,但在距离城门口还有十来里地时,他们看到的却是四处奔逃的百姓、奔走维护秩序的剑阁弟子以及被飞扬尘土淹没的问剑城,两人心中同时冒出个念头:水已经混成了泥浆子,正好摸鱼。
挤进人群后,青蛟大王随便抓了个满面惊惶的中年男人打听情况。
“禺山塌了!禺山塌了!快跑啊!”
中年男人胡乱答了两句,甩开青蛟大王就跑,程嘤嘤站在哭喊奔逃的人群中抹眼泪:“怎么会这样……”
忽然又是一阵轰隆巨响从远处传来,百姓们已是惊弓之鸟,被这动静一扰,又是一片惊叫连连,许多人没头苍蝇似的狂奔起来,撞倒了不少老弱妇孺,逃命现场彻底乱成一锅粥,那十来个剑阁弟子嗓子都喊哑了也无济于事。
青蛟大王顺手扶起脚边跌倒的小孩,将人轻轻一抛,稳稳送到人群之外,又找出先前解千言给的敛息符,给自己和程嘤嘤都贴上,隐去身形后,两人非常顺利地摸进了问剑城。
城里更乱,到处都是哭喊逃命的百姓,烟尘弥漫,几乎无法分辨方向,青蛟大王只好带着程嘤嘤飞到高处,看清禺山的情形后,两人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禺山险峻,如一柄利刃插入千里平原之地,然而此时利剑被拦腰折断,只剩下一截剑柄可怜兮兮地杵在原地,倾倒的禺山吞没了半座问剑城,如此惨祸之下,禺山弟子恐怕死伤无数,难怪无力维持城中秩序。
程嘤嘤凄然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也太惨了呜呜……”
青蛟大王想到青丘的妖冢,王宫所在的山体被沙海吞没,恐怕禺山遭此劫难,也是因为试剑崖下的空间裂隙不稳之故。
但他也不过随便一猜,禺山因何坍塌并不是他们此行的重点,去仙界才是最重要的事。想到这里,青蛟大王不再耽搁,将程嘤嘤拎起往背后一甩,化为蛟龙飞向禺山残骸。
他们绕着半座禺山飞了两圈也没能从废墟中发现试剑崖遗迹,倒是救出了几个剑阁弟子。
青蛟大王焦躁得想飙脏话之时,一直呜咽个不停的程嘤嘤忽然道:“姐夫,去刚刚路过的那棵老松树旁边,就是被砸断的那棵老松。”
闻言,青蛟大王立即掉头飞了回去,两人落在断松旁边,程嘤嘤毫不顾忌地蹲下身,在黄泥山石树枝的混杂物中四处摸索,摸了半晌后忽然惊喜叫道:“就是这里了!姐夫,准备一下,我们要去仙界了!”
青蛟大王精神一振,刚要应一声,程嘤嘤已经哭唧唧道:“呜呜呜姐夫你可要保护好我,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啊,仙界太可怕了呜……”
“好好好!我发誓,我发誓一定保护好你,不会丢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