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这才明白，为什么天灾之后，韩旭东的下属依旧如此服从命令。因为那些不服从的人，已经再也没有作乱的机会了。

　　徐景用异能帮九尾狐清理了身上的血迹，想到两人之前的话题，开口宽慰道：“别太担心这边的事了。邪恶帝国必将由于其自身的邪恶，而走向自我毁灭。”

　　这将是一种结构性的毁灭。

　　有限的物资与无限的欲望纠缠着，不断冲击着匮乏的心灵和苍白的现实。

　　这个邪恶的所在，终将死于邪恶的争斗。

　　齐悦看向徐景，不忍地开口：“但在此之前，会有无数弱者，因此而付出生命的代价。”

　　就宛如一只巨兽的脚掌踏在土地上时，泛起的滚滚尘埃。

　　微小，但又珍贵。

　　她发觉自己此前好似误解了徐景的为人，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我还以为您会想帮他们。”

　　毕竟，在医院门口的时候，徐景看起来愤慨又不忍。

　　徐景叹了口气：“我年轻的时候去支边，在那些现代化进程相对比较慢的地方，看到了许多在城里人看来匪夷所思的事情。我那时就明白了，你永远帮不了所有人，永远不可能凭借几个人的力量，改变一种根深蒂固的社会结构。”

　　她说：“这个安全区建立得并不久，可是它已经孕育出了属于它自己的秩序。你有能力，或许可以打破一个旧世界。可是，难道你能永远待在这里，看着它一点点变好吗？如果不行的话，那么，它很快就会被顽强的惯性带回到过去。财帛动人心，权力也是一样。享受过那种权力的人，很难完全戒断它。他们会想方设法，增加握在手里的权力，即便会伤害他人，即便会自取灭亡。”

　　齐悦想起了胡勇，那天在车上，他歇斯底里地嚎哭，说：“传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是什么样子！求求你们让京城救救我们吧，给我们一条活路啊！我们什么都不要了，把我们连油带人，都接收了吧！”

　　接收？

　　齐悦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既是嘲笑胡勇，也是嘲笑曾经有那么一瞬间竟然为此而动容的她自己。

　　他是不是想着，名义上被京城接收，以便获取京城的援助物资，然后再架空或者同化京城派来的人。这样一来，他们不但可以继续过现在这种玩弄权力的日子，还有源源不断的资助可以用。

　　徐景回到了袭击发生前两人讨论的话题：“你刚刚问我，能不能用晶核做交换，让他们把治疗系异能者借给我们，去救医院里那些人。”

　　“我的答案是不能。”徐景摇了摇头，像一个终于不得不向学生揭露这个世界残忍本质的老师，“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除非瘟疫永远消失，或者他们人人都佩备上薰草粒。否则，一旦下一波感染到来，这些人还是会被扔进那样的医院，被送到隔壁的火葬场。”

　　在权力过分集中的地方，当生存资源只能保护有限的人的时候，那些不拥有权力的人，会被毫不犹豫地轻易放弃。

　　齐悦一直以为，徐景是一个菩萨心肠的医生。

　　她在韩默还是婴儿的时候，就为了一个难得的进修机会，打了回奶针，出国学习。

　　她一次又一次地支边，付出了多年的青春。

　　她不辞辛苦地提取雨水中的有益物质，为了给异形咬伤的患者解毒，甚至不惜累坏了自己的身体。

　　可是今天，她说，即便是救死扶伤，也要权衡利弊，她不愿意在一个看不到希望的地方，白白费尽力气。

　　齐悦知道她说的没错，即使徐景不能或者不愿拯救这个地方的平民，也不能抹杀她一次又一次扶倾济弱的事实。

　　齐悦没有什么要反驳的理由，她只是觉得太残忍了。

　　她仿佛又回到了落霞小区那个乱哄哄的楼道，看到顾教授倒在一滩鲜血里的情形。

　　太难了，也太残忍了，而这一次，远比南城面临的境况严峻得多，她们看不到希望。

　　九尾狐嘤嘤地叫着，催促齐悦继续投喂晶核。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不穷不达的中间阶层，只能量力而行。

　　这世间，本来就有很多事情是勉强不来的。

　　“呲——”地一声从外面传来，又有人来了。

第51章

　　门外传来了说话声，是韩默他们回来了。

　　院子里，韩默盯着墙面上的焦黑与弹痕，眼神一暗，没有作声。

　　何进与那个保安队长攀谈起来，吴业则不管不顾地进门招呼起来：“来来来，吃羊肉串了！”

　　崔平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竟然有羊肉串！好久没吃肉了！”

　　吴业嘿嘿一笑：“羊肉串算什么？还有小姐呢！”

　　说着，他回头喊了一声：“小默，快把羊肉串拿出来！”

　　崔平却呆在了原地：“小姐？！！！是我想的那个小姐吗？！”

　　吴业贼兮兮地一笑，攀住崔平的肩膀：“你想的是哪个啊？话说，外面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外面的人也在问这个问题。

　　送韩默他们回来的胡勇，一下车就被蝮虫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又看到了眼熟的保安，不由拉着保安队长，问他怎么会在这里。

　　等保安队长解释过后，胡勇霎时变了脸色，又是后怕又是生气，当即就要回去与马区长商议。

　　他对着韩默保证：“您二位放心，我们肯定给几位一个交代。”

　　说完，胡勇就颠颠地晃着肥乎乎的身体跑回了车上。

　　保安们加快了清理庭院的速度，很快也完工离开了。

　　鹿蜀甩了甩脖子，蝮虫盘在院中，二者都紧紧盯着院门的方向，忠实地履行守卫的指责。

　　韩默在吴业的催促下，取出了打包的羊肉串，又拿出一个烤肉的电烤炉。

　　吴业兴致勃勃地插电加热，韩默与何进则问起了刚才突袭的事。

　　崔平三下五除二地说完，看向何进：“叔，你们今天去哪了啊？怎么拿回来这么多羊肉串，吴哥说那边还有小姐，是真的吗？”

　　何进抬手，赏了他一记爆栗：“什么话都敢学是吧？”

　　崔平揉了揉脑袋，眼里依然是想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好奇。

　　吴业一边将羊肉串递给徐景，一边啧啧开口：“你们是没见到，那地方，好家伙，那叫一个纸醉金迷！整个一末世夜总会，吃的、喝的、玩的，甚至陪酒的，应有尽有。”

　　他呵呵了两声：“昨天胡勇说起老婆儿子的时候，哭得那么难过，我还觉得他好歹有点真心，结果到了那里，他玩得比谁都痛快，真是疯了！”

　　齐悦耸了耸肩：“这时候就不害怕感染瘟疫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吴业递给齐悦一盘羊肉串，“治疗系异能者就在旁边等着呢，谁要不舒服，随时有人给治。”

　　齐悦将盘子给了馋得望眼欲穿的崔平：“我不吃。”

　　吴业还想再劝，韩默揽着齐悦上了楼：“她斋戒呢，我留了一些，回头再吃。”

　　一进屋，韩默就取了几个果盘出来给齐悦。

　　然后把沾着汗味和烧烤味的T恤丢进脏衣篓，快速冲了个澡。

　　齐悦一边吃哈密瓜，一边看向正在擦头发的韩默：“这天气也太费衣服了，我感觉我的衣服都越洗越薄了。”

　　韩默放下毛巾，过来一起吃瓜：“没事，当时不是从产业园囤了不少布料嘛。”

　　一说到这，齐悦就觉得好笑：“除夕的时候，我从联排别墅拿床单被褥，你当时还很瞧不起我。”

　　韩默“嗯”了一声：“我不如你有远见。”

　　齐悦夸张地点了点头，接受了他的赞美，随即又问道：“像京城、南城这样的大城市，瘟疫被控制住后，是不是就可以恢复生产了？”

　　韩默想了想：“理论上可以，但是电力不足，没有办法进行大规模机械化生产，只能靠人力。”

　　齐悦转了转眼珠，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你记不记得，昨天胡勇说了一句'把我们连油带人都接收了吧'？”

　　韩默不置可否：“他打他的小算盘呢。”

　　“但是石油是真实存在的啊！”齐悦以手支颐，畅想起来，“京城本来就很想要燃油啊，要是接收了这边，不比现在这么一趟趟地换要方便？胡勇想骗京城的物资，只想来个名义上的接收。那京城也可以一不做二不休，一锅端了他们，自己掌控这个安全区。而且京城派人接收的话，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乱来，那些可怜人也能多点活路。”

　　“谁知道呢？说不定京城觉得这么换换就挺好的，省事。”

　　齐悦撇了撇嘴：“反正苏望肯定会动心的，他不是就想要政绩吗？”

　　“他动心，然后被赶出中枢、发配到这么个地方来？”

　　“大哥，这可是石油哪！要是能割据一方，掌握重要战略物资，那就是妥妥的节度使、诸侯王啊！你看这边的领导过得多爽！而且我觉得，苏望这个天灾后才从政的新人，就算被派到这边，也不够格当一把手吧？”

　　韩默知道齐悦只是想找个人说话，并不是真的想问他的意见，但还是附和道：“那回京后问问他的想法，请他报告下这边的事。”

　　齐悦点了点头，把吃完的果盘递给韩默处理。

　　看着鲜艳的盘子，她突然起了玩兴，凑近韩默耳边，一字一顿地开口：“哥哥，今天的宴请好不好玩哪？”

　　韩默看了她一眼，如实说道：“不好玩，乌烟瘴气的，特别闹，根本没法谈事。”

　　齐悦“哦”了一声，坐了回去：“我看胡勇早上的模样，还以为有什么大场面呢！”

　　韩默被她逗笑了，捏了捏齐悦的脸：“你这还遗憾上了？他可是要带你男朋友去那种地方啊。”

　　齐悦眨了眨眼睛：“我相信你啊。”

　　韩默“呵呵”了两声。

　　齐悦才不怵他，“略略略”地做起了鬼脸：“哼，寡王！”

　　韩默耸了耸肩：无所谓，寡就寡了，反正他又不是没有女朋友。

　　他另起了一个话题：“跟胡勇说好了，明天去取牛羊，羭山山神的祭品凑够了。”

　　这是华山山神出现的第九十三天，齐悦已经茹素多时。

　　眼下祭品齐备，只等斋戒百日的要求达成后，就可以召唤这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山神了。

　　明明已经期盼了这么久，可等这一天终于要来临时，齐悦却有些迷茫。

　　她没话找话地问道：“拿什么跟他换的？”

　　“丧尸晶核。我们暂时没透露异形晶核的事，拿丧尸晶核换了些牛羊，还有下面那个电烤炉。”韩默嗤笑了一声，“他们还以为遇到傻子了呢，觉得我们拿有市无价的晶核换这种东西，是纯纯的大冤种。一个一个地，恨不得追着我们换。等明天消息传出去，咱们还能再收点牛羊。”

　　“那还挺好的，我们多换些牲畜，等气温再回落点，何叔叔就可以继续他的养殖大业了。”说到这，齐悦起了疑惑，“这么高的气温，他们怎么搞养殖的？再说了，这还有瘟疫在呢！”

　　“还能怎么搞？拿空调给养殖场的圈舍降温，让治疗系异能者们给牲畜治病。”

　　“这——”齐悦表示真是长见识了，“好家伙，费这么大劲，图什么呢？”

　　韩默揉了揉她的头发：“图一口吃的，图一个享受，图一种凌驾于人上的优越感。”

　　这些人对于享受的追求，最终促成了召唤条件的达成。

　　一周后，齐悦在庭院里准备了烛火、一百只毛色纯净的牲畜、一百块美玉、一百块珪和一百块璧，再加上从胡勇那里换来的一百瓶好酒，开始了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