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避开苏望的目的，齐悦的召唤是在西北五号安全区进行的。
羭山山神出现时的情状，与此前的任何一位山神都不同。
不过转瞬之间，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
齐悦回头看去，韩默他们仿佛变成了一尊尊蜡像，静静地立在原地。
空气中安静得连风吹过的声音都没有，周遭只有齐悦一人是活动着的。
她看向羭山山神的方向。
只见祂悬浮于空，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宛如一尊沉默的塑像，却仍能让人感到一种威严与慈悲交织的感觉。
祂像一座深沉的山，又宛如肃穆的深海，让人忍不住顶礼膜拜。
如果说前几位山神身上还或多或少地保留着些原始社会的野性，那么羭山山神给人的感觉，就是神性。
齐悦迟疑了。
都说神爱世人，可是山海诸神是因为人类的缘故，才被上神流放到山海界的。
那么，祂们还会爱世人吗？
南二山神显然不会，那这位与众不同的神灵呢？
齐悦不知道，但还是想试一试。
她向前了一步。
羭山山神睁开了眼睛。
祂的眼睛深不见底，仿佛跨越了无数的时光。
对视的一刹那，齐悦放弃了召唤前的打算，没有请求进入山海界，而是恭敬地开口，决定更好地利用这次机会：“冒昧打扰山神，在下有一问题，想向您请教。”
“哦？一个问题？”
这是千百年来，第一次有人召唤羭山山神至人间界。
在山海界还未变成琉璃世界时，山海神灵们常常集会宴饮。
那时，羭山山神常常听前几位山神讲起人间界的事。
祂们说，人族贪婪无比，一旦可以借到神力，就会不住地进攻、扩张和索取。
他们甚至狂妄到把借来神力一事视作理所应当，把神力当作他们自己的本领。
以至于最后，往往死于自己的狂妄和野心。
后来，山神们将召唤条件改为生命力，就更没有人能坚持到召唤羭山山神的这一天了。
因此，这么些年来，祂从未想过，自己会有重回人间界的一天。
祂从前常常听山神们说，人族往往会让山神帮他们攻城略地，杀人夺宝。
可是眼前这个女子，却只想问一个问题？
祂缓缓开口，诱惑齐悦：“人类，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事，譬如进行一场战斗，杀死你的劲敌，可你却只要我回答一个问题，你这是不相信我的能力吗？”
齐悦看向羭山山神的眼睛：“正是因为信任您的能力，才想请您为我答疑解惑。”
“是吗？”山神点了点头，“也罢，一个问题算什么？我许你三个问题。”
第52章
齐悦听祂这么说，心中不由升起一阵意料之外的欣喜。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生怕自己不慎问错了问题。
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后，齐悦握紧拳头，抬头看向羭山山神，一字一顿地问出了第一个、也是她原本想问的那一个问题：“敢问山神，这外魔带来的连环灾难，可有办法结束？”
山神看了眼打眼底流露出深深期待的齐悦，复又望向黝黑的天空。
祂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嘴唇微动，吐露出了声音悠远的神示：“人类破坏了星球屏障，引来了虎视眈眈的外魔。外魔想要直接入侵，却被上神拦了回去。”
“那一战，上神与外魔两败俱伤。外魔暂时无法再进入星球内部，只能使出别的手段，灭杀星球上的生物，削弱星球本源的生命力。”
“受伤的上神无法阻拦外魔的行动，祂选择了用自身血肉净化邪毒，并将神眷赐予你们。”
“有了神眷，人族就拥有了自救和存活的能力。而战胜外魔的契机，却在于上神数千年前与山海诸神订立的约定。”
“持有《图鉴》的人类，在依次请来所有神灵进入一次人间界后，便可以不受限制地使用祭品请求神降。”
说到这，祂看了一眼齐悦：“这样的话，你就可以请来所有的山海神灵，让祂们与受伤的外魔一战。此战胜算不小，只是你要知道，山海神灵是因人族而被放逐，祂们未必愿意为人族而战。如何说服祂们，是你要解决的一个大问题。”
齐悦想要追问，山神却打断了她：“不要问我该怎么做，我不会帮一个人族对付我的同类。”
于是她只好偃旗息鼓。
顿了顿，齐悦提出了第二个问题：“敢问山神，现如今，人类是否还能够进入山海界？”
山神这次倒是毫不犹豫地回答了：“可以。自从山海界与人间界分离之后，就总有天赋异禀之人跨越界碑，误入山海界。”
祂扫视了一圈，点头道：“尔等身负神眷，能进入山海界的几率，比寻常人大得多。”
“那我们可以将山海界中的东西，带到人间界吗？”
山神笑了笑：“这是你的第三个问题吗？”
齐悦被祂这么一问，不由升起了一丝迟疑——能不能将东西带出来，到时候只要试一试就好，现在首要的问题应该是怎么进去才对！
于是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赧然说道：“对不起，我的第三个问题是，人类怎样才能进入山海界。或者说，界碑在哪里？”
山神顿了顿，好似有些怅然：“界碑啊！那场变故之后，山海界与人间界之间，已经没有完整的界碑了。”
“啊？这——”难道这才是苏望家族二百年来没有再进入过山海界的原因，齐悦有些疑惑，“那我们怎么进去呢？”
山神说：“眼下，山海界与人间界之间唯一的通道，就是你手中的《图鉴》。”
“可是它是单箭头的啊！”
山神摇了摇头：“并非如此，每一次神降，都伴随着一次界门的开启。只要被你请来的那位山神愿意，祂就可以带着人类进入山海界。”
“那我们还能回来吗？山海界与人间界的时空流速是一样的吗？被带进山海界的人类，可不可以生活在那里，远离现世的天灾与纷扰，不再回到人间界？”
山神轻轻抬起了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人类，你的三个问题已经问完了。剩下的答案，就留给你自己去发现吧。”
话音刚落，羭山山神便不见了踪影。
刚才祂现身时，一片绚烂的霞光随之出现，照亮了半片天空。
此刻，山神回了山海界，齐悦他们居住的小院也重新归于黑暗。
久违的光明，再一次失去了它的踪迹。
齐悦伸出手，想抓住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留下，心中不由浮起一阵怅然若失的感慨。
这时院中其他人已经陆续恢复了意识。
徐景按了按太阳穴，何进警惕地向四下打量，吴业疑惑地挠了挠脑袋，崔平打了个哈欠。
韩默则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齐悦跟前，拉住她的手，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怎么样？这次的山神没有伤害你吧？”
齐悦摇了摇头：“没有。你们刚刚是怎么了？”
韩默想了想道：“刚才我看到天边出现了一片霞光，整个院子都亮堂了起来，正想走近几步观察，却仿佛失去了意识。现在的感觉就像是沉沉睡了一觉，有一点困。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崔平此时已经哈欠连天，他摆着手道：“不行了不行了，我得先睡一觉，我上楼去了，你们大家慢慢聊啊。”
他说完就眯着眼睛往屋里去，上台阶的时候还绊了一跤。
“悦悦，我们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要去山海界吗？是失败了吗？”徐景的语气也有些疲惫，与崔平不同的是，她对此时不是置身于山海界内这件事，感到十分遗憾。
“不是失败了。”齐悦解释道，“我问了下山神进入山海界的事，祂说每次召唤时，界门都会打开，可以让山神带我们进去，而且异能者进去的概率会比普通人更高一些。”
徐景听了这话，一边拭了拭打哈欠时流出的泪水，一边难掩兴奋地说：“那是不是下次召唤时我们就能进去了？”
齐悦“嗯”了一声：“理论上是的。西次二山山神的召唤条件并不难，我们只要再找只大公鸡就可以了。”
他们正要商议接下来的打算，却听到有汽车向这边驶来。
胡勇在院中人的注视下从副驾驶座下来，捋了捋他那油腻而稀少的头发，腆着脸说道：“各位，刚才这边好像有霞光出现，我们区长本来正在院里打太极，突然就好像被定住了一样，睡了一觉，回过神来就说这边有神迹出现，让我来看看。几位知道刚刚是怎么了吗？”
何进摆出一副大老粗的憨厚模样，挠了挠后脑勺：“不知道啊，我们正说呢，刚才好像突然变亮了一下，我还以为是闪电呢！”
胡勇回想方才那转瞬即逝的霞光，拍了下何进的肩膀，“哎呀我的老哥，闪电哪有那样的哪！彩虹似的，就跟神话里文曲星下凡的情景一样。”
何进老好人般地笑了笑：“你说是就是呗，那你找到是谁家生出来文曲星了吗？”
“哎呀，我就这么一形容，没说真有文曲星下凡哪！现在这条件，谁这么想不开生孩子啊？不过神迹的事可是真的，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我们区长说的。他说是神迹，那就肯定错不了。我们区长可神了，天灾发生到现在，他做的判断，还没有错过呢！”
齐悦与韩默对视了一眼——这马区长，看来是有点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在身上啊！
那边胡勇见打探不出什么，也不再纠缠，开始完成马区长交给他的第二个任务。
胡勇擦了把汗，开口道：“诸位来了五号安全区这么久，我们也没有好好地尽一尽地主之谊，实在是失礼！”
何进笑着跟他打太极：“哪里哪里，那天的烧烤就很不错嘛！”
胡勇免不得谦虚几句，然后才说出了真正的意图：“我们区长想着，诸位千里迢迢地过来这边，给我们送来了这么多物资，他要是不出面接待一下，未免太过失礼了，所以让我请诸位去他家里做客，大家一起吃顿饭热闹一下！诸位意下如何呀？”
何进摆了摆手，不假思索地拒绝道：“不用费心了，何必为了我们耽误马区长的时间？”
这饭听起来可不容易吃，怕是名为宴客，实为试探。
胡勇一把攀住了他的肩膀：“哎呦我的老哥呀，你这不就糊涂了吗？你们要换物资，找谁都比不上找正主来得方便呀！再说了，老哥就当给兄弟我一个面子，兄弟为了摆平刘区长那事，可是急得瘦了几斤呢！”
何进看了眼胡勇的啤酒肚，嗤笑了一声。
胡勇也不恼，依旧在旁劝着，看起来是请不到人不罢休。
齐悦与韩默背着胡勇商量，这马区长不知道是何底细，保险起见，齐悦还是不要跟去了，以免有关《图鉴》和山神的秘密被他发现。
至于其他人，倒是可以去赴一赴宴，也好趁此机会见识下那个马区长，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商量好后，韩默不动声色地递给吴业一个眼神。
吴业接收到眼神，适时插话道：“依我看，咱们就去吃顿饭呗！马区长那边的饭肯定好吃，就当是解解馋了！”
胡勇眼见有望完成任务，忙不叠说道：“您放心，我出来的时候，马区长那边已经在杀牛宰羊了，这顿饭肯定丰盛。”
齐悦闻言，皱了皱眉头，故作娇气地开口：“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我吃素，见不得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