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太明白学者的世界。

　　“反正，就是这么一写，也不一定会有人去实践。我们上一届的师兄还写了《灭绝龙族的12种方法的可行性分析》，提出了十二种离谱至极的方法，龙族现在还在冥龙大陆守着它们的宝藏呼呼大睡，结果反而是这篇论文拿到了上一届的优秀论文。”师兄已经见怪不怪了。

　　安格尔好学地提问：“那……有关于光明神的论文吗？”

　　师兄震惊地看着安格尔，放低了声音，问：“你是想推翻你的老板，翻身当主人吗？这可要不得。关于光明神冕下的论文，在光明大陆可是禁忌。”

　　安格尔的心情有些微妙，他是见过光明学院的这些学者是如何做研究的，他们有的人倾尽一生，只做一个研究课题，努力钻研，即便失去生命也在所不惜。

　　这样看来，林芙也是为了消灭黑暗神而努力吗？安格尔看向趴在桌上半死不活的林芙。

　　“神明是无法被消灭的。”安格尔说了和克莱德一样的话，他接过师兄手里的报告，翻了几页后发现林芙的用心，还附上了许多束缚神明的高级魔法阵，但都不大可行。

　　林芙从双臂间抬起头，下巴垫着桌子，眼皮耷拉着，“喔，我知道。”

　　“但可以让祂接近灭亡。”安格尔的一句话，让林芙挺直了腰杆。

　　林芙沉下脸色，“什么意思？”

　　安格尔抬起头，看向挂在天边的月亮，月亮边缘的血色正在向内蔓延。

　　“他的时日不多了。”安格尔说。

　　另外一边，克莱德正在收拾茶杯，眼前的视线突然一暗，茶杯跌落在地板上，破碎成数块碎片。

　　回收文案。

第35章

　　他们谈话的时候，并没有避忌林芙。毕竟她都已经写出了要消灭黑暗神的报告了，还有谁会怀疑她的信仰？

　　“艾莱娅献祭了自己的灵魂，诅咒黑暗神在人间轮回，要他每一世都尝尽痛苦而亡，直到他的命定之人出现，以最重要之物交换，方能得到解脱。”安格尔说起这段记忆的时候，头脑无比清晰，仿佛他就是为此而来的。

　　林芙被他所说的话砸晕了脑袋，呆坐在座位上，愣愣地望着安格尔。

　　师兄没有注意到林芙的状态，而是顺着安格尔的话去想，“如果他的命定之人不换会怎么样？”

　　安格尔给师兄解惑：“每轮回一世，诅咒的印记就会变得更深，当咒文爬到脸上，神明就会被诅咒之力侵蚀，日渐虚弱，最后陷入永远的沉睡。”

　　这就意味着，如果无法解开诅咒，世界上就再也不会有黑暗神了。

　　师兄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神后居然这么狠，小声嘀咕：“什么仇什么怨，会做到这个地步……”

　　安格尔抬起手，看向自己的掌心，“如果我不能在期限之日将她带回，她的灵魂就会从此消散。这是她诅咒神明的惩罚。”

　　林芙的脑子嗡嗡作响，不停回荡着安格尔的话。

　　“高兴坏了？不用写论文就能消灭黑暗神了，恭喜，恭喜。”师兄伸出五指在林芙面前挥了挥，试图让林芙回过神，“如果克莱德教授知道这件事，你的开题报告就能通过了，而且得赶紧写，不然黑暗神就要沉睡了，这篇论文就发不了了。”

　　林芙听到师兄的话，终于反应过来，突然站起身，目光定定地看向安格尔，“如何确定祂的命定之人？”

　　安格尔没想到林芙对于消灭黑暗神一事这样执着，不愧是学者。

　　“你得去问施咒者。”

　　他的意思是让林芙去问艾莱娅。

　　林芙咬着下唇，她已经确定，苏琳娜就是转世的艾莱娅，但是她不确定苏琳娜是否还有前世的记忆。

　　而且，她不能让安格尔在这个时候把苏琳娜带回去，不然她就无法知道克莱德的命定之人是谁了。

　　“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吃饭了，师妹你去不？”师兄收拾好桌面上的东西，跟安格尔准备往外走。

　　教学楼都没人了，只剩下他们这间教研室还亮着灯，其他人早就去吃饭休息了。

　　林芙摆了摆手，表示想要一个人静静。

　　教研室里只剩下她自己。

　　晚风从窗户吹进来，将她桌上的书翻开，书页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林芙目光落在半空中。

　　她现在应该把这个诅咒告诉克莱德，但是她还没有找到命定之人是谁，如果……克莱德为了解咒，强迫命定之人做交换，对于命定之人来说，会不会不公？

　　如果，她知道了克莱德的命定之人是谁，她会如何呢？

　　林芙根本无法客观公正地去判断。

　　她宁愿自己受到良心的谴责，也不愿意让克莱德手染鲜血。

　　林芙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卑劣的小人，为了自己爱的人，可以不知廉耻地向他人索取他最重要之物。

　　即便她用自己的所有财富，所有资源去确保命定之人这辈子能够安度此生，恐怕也比不上他人的最重要之物。

　　从此，她就要欠上别人一个还不完的债了……

　　她真的可以度过自己良心的拷问吗？

　　林芙只要想想后果，就觉得喘不过气。

　　“林芙……你在吗？”出现在门口的克莱德让林芙从自己的思绪里走了出来。

　　林芙抬起头看去，只见克莱德双眼无神，落不到实处，单手扶着门框，朝教研室内“看”过来。

　　“老师？！”林芙发现了克莱德的不对劲，连忙跑过去扶住了克莱德。

　　克莱德握住林芙的手，心情终于安定下来。

　　“没事。”他甚至还反过来安慰林芙。

　　林芙的鼻子酸酸的，她当然知道作为大魔导师的克莱德不会连自己的眼睛都治不好，恐怕是因为诅咒的力量，他无能为力。

　　“是因为诅咒吗？”林芙伸手，取下了克莱德的眼镜，她才看到，那双美丽的眼睛失去了光彩。

　　林芙可以理解神后为什么要诅咒神明，一个人在被仇恨蒙蔽双眼的时候，她不会管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无辜的人，她只想拉着所有人堕入黑暗。

　　可是，可是……

　　“没关系，我会找到解咒的方法。”克莱德听出了林芙声音的颤抖，抬起手想要安抚她。

　　林芙握着他的手背，将脸颊贴上他的掌心。

　　“只要你没事就好。”克莱德原本还没有联想到自己的诅咒，怕自己出事之后，下一个出事的人会是林芙，所以才急匆匆地找过来，等确认了林芙无恙后，才肯定了是诅咒的原因。

　　他每一世都如此，先是失去视觉，然后是无法开口说话，无法听到，在黑暗和寂静无声的世界里悲惨死去。

　　林芙的喉咙里像是哽了一块石头，她已经不能再犹豫了。

　　“老师，我会帮您。”林芙将克莱德扶到自己的位置，然后从桌上的木盒里拿出克莱德送给她的魔杖。

　　上次使用过之后，魔杖的魔法能量一抽而空。

　　林芙将魔杖放到克莱德的手里，“老师，我能借用一点您的魔力吗？”

　　克莱德当然不会拒绝她，将自己的魔力传输到魔杖里储存好，还提醒她：“不要再用上次的占卜魔法了。”

　　并不是谁都能这样好运气，得到命运的馈赠，若那次不是他在场，林芙一个小猫咪，她能做什么，万一迷失在过去该怎么办？

　　林芙用力地点点头，又想到克莱德现在看不见，哽咽着说：“好。”

　　克莱德将储存好魔法能量的魔杖还给林芙。

　　“你想用什么魔法？”

　　林芙抿了抿唇，她看着克莱德的眼睛，心里更加难过了。

　　“我在古籍曾经看到过一个魔法，我想试试。”

　　克莱德侧头去听林芙说话的声音，“好。”

　　虽然他现在看不见，但是他还有能力控制周边的危险。

　　林芙握着魔杖，在空中挥舞，低声吟唱了一段咒语。

　　光芒自魔杖的顶端落在林芙的左眼，在咒语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时候，光芒落到了克莱德的左眼上。

　　克莱德意识到林芙在做什么，正要阻止，却被人轻轻托起了下巴，唇角落下了一个温柔的吻。

　　林芙睁开眼睛，看到克莱德右眼还是墨绿色，而左眼已经变成了和她一样的琥珀色。

　　在克莱德的眼里，林芙正好相反。

　　“这个魔法，叫做……以眼还眼。”是禁术。

　　没有哪个傻子会把自己好好的眼睛换给一个瞎子。

　　但林芙这个小傻瓜会。

　　克莱德一只眼睛恢复了清明，他紧皱着眉头，正要换回来，却被林芙按住了手背。

　　“老师，就一天。我明天就和您换回来。”林芙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克莱德看出她要离开，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你去哪里？”

　　没想到他也有这样的时候。

　　或许是因为身体的原因，他不想和她有一刻的分离。

　　林芙背对着克莱德，“我去吃饭。”

　　她撒谎了，她要去找人算账。

　　不过，克莱德对她的谎言更多，她只是偶尔一次而已。林芙理直气壮。

　　克莱德松开攥着她衣角的手，“嗯。”

　　吃饭，不能和他一起吗？他心里这么想，却没有阻止她的离开。

　　若是要这样卑微地恳求她留下，他便也不是他了。

　　但当他目送林芙离开，整个教研室只余他一人时，克莱德又想，他好像后悔了，他应该和她一起去。

　　这边，林芙心情复杂，根本吃不下饭，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找苏琳娜。

　　而苏琳娜仿佛早就预料到她会来找自己，光明神殿都没有人拦她，反而还有人领着林芙去找圣女。

　　林芙便确定了，苏琳娜一定还有前世的记忆。

　　“你终于来了。”苏琳娜站在光明神像前，背对着神像，正对着林芙。

　　与往常她见到林芙时的热情不同，她的表情淡淡的，只是看到林芙的眼睛变成异色时，表情像是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说了句“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