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灵儿垂下脑袋:“我知道,我爹娘的死跟她有关系,可她也是被盯上的可怜人,当年阴差阳错,她才不过六岁,纵然有罪,可也陪伴了兄长十年,是生是死,总该找回来,让兄长决断。”
此言一出,虞绵绵不知该是愤怒还是悲哀了,原著里薛灵儿的人设便是温柔善良,娴静温顺,自打行医之后更是心怀悲悯,可她竟然如此替别人着想。
薛宝珠可是鸠占鹊巢,想要杀她的坏女人呐!
她气鼓鼓:“我也不知道那个女人去哪了,兴许是被作茧自缚,被邪物杀死了也说不定。”
“那你之后可还见过她,知道她出现在什么地方?”
哼,她当然知道,当初就是那个女人给了她一棍子,叫她白白受了那么多罪。
可她并不想说。
就在虞绵绵绞尽脑汁想要劝她别为那祸害费心思的时候,一道人影冷不丁走了过来,是薛珩。
他面色带着些许沉色,但并未表露什么情绪,只道:“灵儿。”
“阿兄?”薛灵儿有些忐忑地走过去,一只温柔的手便落在了她头上,“灵儿,不要胡思乱想。”
没多久,宴席散去,热闹的气氛荡然无存,只剩萧索。
寂寥的院落里,薛珩立在那里怔怔出神,阳光洒落在他的眉梢儿,却照不透他满腹的心事。
他触摸着空荡荡的金色鸟笼,心里百般滋味挤在一处,尽是苦涩。
这十年来发生的一切,竟都是错的……
他眼尾发红,在无人看见的落寞处将满心痛楚压在心底,心想,就这样吧,无须再去想了,就当从未有过这么个人。
他狠狠闭上眼睛,像是将心头腐坏的部分毫不留恋地剜去。
痛到深处,心也跟着麻木。
这时,一道深褐色的衣角忽然闪进来,匆匆道:“公子。”
来人压低声音,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男子听完,惆怅的脸庞骤然惊颤一下:“你说什么?”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河边的林子里静得出奇, 连蛐蛐的叫声都听不到。
凄冷的月亮挂在树梢儿,将人间的沧桑反复咀嚼,再吐出一圈黯淡银白, 聊以慰藉。
不远处,冷落了几日的茅草屋重新亮起,紧接着一道充满曲折腔调的女声幽幽传来。
像是话本子里自怨自怜的哀吟, 凄凄婉婉, 辗转动人, 又透着一股渗人的冷。
幽风卷着门帘,打散了满室流光, 一袭荔色罗裙的少女正坐在蒙尘的铜镜前, 一下一下梳拢油亮的乌发。
她手腕空空荡荡,雪白的肌肤透红, 原先透着病气的脸庞仿佛焕发了新生, 每一根纤毛都美得惊人, 仿佛画里走出来的妖物,诡异得让人发毛。
没多久, 一旁的门帘子被人拨开,消失多日的刘妈妈端着一碗腥膻难闻的药走了进来:“小姐, 把这碗药喝了,你身上能好得快些。”
不久之前,从老家赶回来的刘妈妈听闻城中变故, 一时惊诧, 赶紧跑到山里来寻,跑得脚都要烂了, 才终于在林子尽头处找到了昏迷不醒的薛二小姐。
一碗药下去,方才将她救醒。
只是, 苏醒之后的二小姐好像跟之前不一样了。
“小姐,别再伤心了。”刘妈妈满是皱纹的脸流露担忧,这么些年,她无儿无女,早已将小姐当成了自己的亲女,见她惨遭变故,一时说不出的心酸。
薛宝珠则缓缓扭头看向她:“刘妈妈,我没有伤心,我只是觉得做了一个梦。”
少女的眼神笼罩雾气,如窗外的夜色般幽深,平静。
她把药碗拿过来,却并没有喝,反而扯着唇角,轻声开口:“刘妈妈,你之前讲的画皮妖的故事,再给我讲一遍吧。”
“小姐……”刘妈妈一张老脸仰着,看着眼前流露笑容的少女,莫名有些发毛,总觉得说不出的古怪。
她强装镇定上前:“小姐,还是先把药喝了吧,晚上听这种故事会做噩梦的,等明日老奴再讲给你听。”
“不,我现在就要听。”少女空洞的眼神定定看过来。
刘妈妈的手哆嗦了一下:“小姐……”
薛宝珠缓缓站起来,白皙的脸庞流露出少女的天真气,可随即便赫然抬手打翻了药碗。
黑色黏稠的汤药洒在地上,冒出难闻的黑气,刘妈妈脸色大变,被逼得步步后退。
“原来,你才是要害我的那个。”低沉的声音似拉紧的弦。
“不!老奴没有要害小姐!那是我的……”
噗嗤一声,娇嫩的手猛地穿透她的胸口,刘妈妈满是皱纹的脸飞速变化,下垂的眼角吊起,干瘪的皮肤肉眼可见地充盈饱满,像剥去紫衣的葡萄,露出盈盈的果肉。
——这是完完全全另一副皮囊。
那双妖艳的美人眸不敢置信地淌出眼泪,喉中艰涩道:“那是我的……心头血,我、我喂养小姐十年,虽非生母,亦有恩情,你为何要……”
少女的脸上丝毫没有动容,反而带着刻骨的冷:“尔等妖物,有什么资格与我谈恩情?”
她空洞洞地说完,眼皮倏然眨了一下,像是陡然从噩梦中惊醒。
下一刻,紧闭的木门被人一脚踢开,温润多情的男子映着冰冷的剑光满脸震惊地闯进来。
“你、你果然是妖孽!”
“阿兄……”一行眼泪情不自禁滑落,少女颤巍巍走过来,像以前无数次呼唤的那样,“我不是妖孽……”
“闭嘴!我不是你阿兄!你不要、再这么叫我!”
男子憎恶的目光掺杂痛楚,利剑一般刺穿了她的心。
薛宝珠的表情陡然黯淡灰败,像个破碎的布娃娃,摇晃着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来:“阿兄,为什么到头来什么都不属于我?为什么老天一定要这么折磨我?早知如此,我宁愿从未入薛府,也从未见过你……”
薛珩眼皮抖了抖,心头涌上密密麻麻的痛。
十年朝夕相伴,他捧在心尖上宠爱的人,竟是个招来祸患的妖孽,怪他心软愚蠢,怪他醒悟太晚……
他狠狠闭眼,硬起心肠道:“你十年前便受蛊惑,十年后又欲杀灵儿,我不会再容你。”
说罢剑尖挑起,微微发抖。
薛宝珠满是哀意的眼角染上笑意,眼泪无声滚落:“阿兄想杀我?好啊,杀了我……我们便再不相欠。”
说完,手握剑刃,猛地戳了下去。
鲜红血珠止不住地喷涌而出,犹如绽开的血色陀罗,烙在颤抖的手背上,映出一张刺痛震惊的脸。
*
薛府之内,灯火辉煌,几个身穿弟子服的开阳宗弟子急速地从屋顶掠下。
“师兄,方才神宫的人来信,说了一番狗屁不通的话!还拿几块灵石打发我们!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为首弟子义愤填膺,气得脸都涨红。
另一人也道:“没错,明明是他们将邪祟放出,害得我们给他们擦屁股,结果他们不过嘴皮子上敷衍我们几句,连面都不露,什么高高在上的神宫,我看就是想骑在我们头上耍威风罢了!”
年轻弟子们个个脸红脖子粗,要知道神宫凌驾于众仙门之上,如此行事已不是一天两天。
“师弟,慎言。”沈君遥面容温和,并无怒色,“斩妖除魔本就是我等之职,岂能如此计较。”
“那也是他们太过分!”
几人正恼怒着,一道寡淡的人影却直接推门迈了进来,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沈君遥莫名僵了僵,装作淡定道:“你们先回去,此事莫要再提。”
等几人面色不郁地离开,平稳端坐的沈仙君这才起身,温润脸庞溢出一丝亲昵的欢喜,往前探了几步,翠松般卓然立在那儿。
“这么晚了,贤弟怎么还没睡?”
冷楚音仰头,她一袭雪衫镀了月色,眉目都是清浅的,红缨般的发带束紧发丝,衬得整个人一丝不苟的稳重。
可她的年纪分明比他还要小些。
沈君遥打心底里喜欢这位刚结识的小贤弟,说话间的语气都透着丝丝笑意,即使看不到,也下意识寻着她的方向。
冷楚音不怎么自在地别开脸,道:“我来,是想问沈兄之后如何打算,是继续在这里养伤,还是……”
“啊,我打算过些日子就带绵绵回开阳宗,她这一路吃了不少苦,也难得磨炼出了心性,只不过资质稍稍愚钝了些,我想着若能带她回去助她修炼灵根,就算不及你我,以后也能自保无虞。”
冷楚音闻罢拨动清凌凌的眼珠儿,用寡淡的声腔儿道:“沈兄思虑周全,所言甚是。”
沈君遥笑了,又忐忑地“看”她:“就是方才师弟所言,贤弟不要往心里去。”
蓦的,冷楚音寡淡的眼眸扫过他的脸:“我又不是神宫之人,为何要往心里去?”
“啊……也是,是我说错话了。”年轻的男子冲她陪笑,莫名的有些傻气,这种毫无芥蒂的信任,让冷楚音心中微动。
心想,难不成他眼睛看不见,脑子也变蠢了?这么多的破绽,竟然一点都不怀疑自己。
不过,就算他再傻,过些时日也该察觉了,她不能再留下。
“贤弟,我有话要跟你说。”不等她开口,面容温润的男子便倾身靠向她,白色的裹眼纱笼在眉眼间,更添几分俊雅。
“我想等伤好之后,你或许可以跟我们一同回开阳宗,我知道你是散修,四海为家惯了,但妖魔横行,你一人在外总归是危险……不知你意下如何?”
男子温柔的声腔,带着几分忐忑和期待,冷楚音一时恍惚,竟产生了几分犹豫和挣扎。
可最终,她只泠泠道:“沈兄,其实我这次过来,是和来跟你辞行的。”
男子眉心一动,很是诧异:“你要走?”
当晚,化身散修剑客的冷楚音便背着剑独自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年轻的剑君坐在窗棂下,定定吹着冷风,许久未曾转身。
第二天得知消息的虞绵绵便化身小白花娇滴滴地安慰:“君遥哥哥,你不要失落,兴许冷公子只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办,你们两个那么有缘,说不定很快就会见到啦!”
天真无邪的少女,好像天生就有将郁闷一扫而空的本领,沈君遥失笑:“我知道,修仙人四海为家,早该将离别看淡,我只是……总觉得不该让他就这么走了。”
他心里空落落的,又剥不开那团迷雾,可拥有上帝视角的虞绵绵却一点都不带慌的。
按照作者设置的狗血剧情,女主在血滴子伏诛之后便跟男主分道扬镳,而后重返神宫,摇身一变成了神宫圣主。
等两人再次相遇,便是更为刺激的拉扯和试探。
想想就叫人激动得很哪!
只是可怜了男主,才刚跟女主有些进展,便被迫分开,这就是身为纸片人的无奈哪。
她兀自唉声叹气,不料下一刻一道幽幽的冷声贴过来:“人走了,你不该高兴的吗,待在这里叹气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