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第二天一早, 便有人来分发统一的弟子服。
月白的衣袍,轻如羽毛一般,银色腰封宛若水银, 柔柔地卡在腰上,竟无半分的束缚之感。
下面缀着的流苏配饰,简单大方, 贵气十足, 倒很符合神宫一贯的作风。
绵绵对着镜子骚包地转了两圈, 又十分地利索地将一头乌发绑了起来。
额前的碎发也弄出蓬松的弧度,过往的钗环首饰全都取下, 只留脖子上的那枚用红线穿拢的琉璃珠。
说来也奇怪, 自打戴上这珠子之后,她就真的没做过那种奇怪的梦了。
“难不成……真的可以辟邪?”
正嘀咕着呢, 窗棂被风声吹动, 几片葳蕤花瓣飘然而落, 少年人瘦削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进来,乌黑瞳仁流露几分温和:“怎么这么慢?还没穿好?”
虞绵绵眼眸定住, 目光流露出惊艳。
只见他还是那身湖青色的装扮,不止衣衫是仙气飘飘, 连发带和鞋履都是浅淡的颜色,衬得那张恣睢孤傲的脸极是清冷出尘。
仿佛风流意气的少年侠客,止不住地让人春心萌动。
绵绵不禁有些脸热, 她从窗子里探过身子, 表情憨憨地去戳他腰间悬挂的剑柄,嘴里故意嘟囔:“你打扮成这样, 太招人注目了,万一被人神宫的人盯上怎么办?”
手沿着剑柄往上, 又挑起了他的下巴,仿佛狎昵的姿态。
其实是在给他挠痒痒。
谢妄一把将她的手扯下来,也不生气,只道:“难不成你们仙门中人如此肤浅,会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看?”
他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幽深的眼窝笼罩戏谑之意,莫名让人心跳加速。
内心慌乱的少女赶紧把手抽回来,嘴里支吾道:“那倒不是,只是提醒你小心点,千万别被神宫的人注意到了!”
话说完没多久,沈君遥同样收拾整齐,风流倜傥地出现在两人面前:“走吧,今日要在大殿记录名册,我跟你们一道儿去。”
满脸憨气的少女一听,立马化身小白花善解人意道:“不用的君遥哥哥,你的眼睛还没痊愈,就不要到处乱走了,我让阿福陪我。”
关切的话语,听得一旁的少年魔物不由冷哼。
而沈君遥却微微一笑:“不用担心,正好,我也有事想要查清楚。”
他说完侧目,朦胧视线里,一座巨大的神女雕像屹立云巅,周围云气笼罩,散发淡淡神光。
只是与玄天观中的足金雕像不同,此神女像古拙破碎,历经风雨,乃是三百年前的最虔诚的信徒一点一点雕琢而成,其中封印着神女的真魂,落在神宫的中心,镇压无数妖魔。
按理……不该有邪魔逃出来才是。
想到在金陵城兴风作浪的血滴子,沈君遥心中不免疑虑。
只是他并没有表露,而是款款转身:“走吧。”
*
所谓记录名册,就是将自己的名字写在造册上,以供长老点名。
没错,在正式选拔神女之前,还要有为期三个月的试炼,不止要剑术符咒样样精通,还要学会祈福的祷词,舞步,和独有的体态,这其中的每一步都不能出错。
对于那些天之骄子来说,自然什么都能学得会,可对原主虞绾来说可就惨啦。
因为她实在是半点天分都没有,是个名副其实的草包。
上到神宫长老们,下到排不上号的外门弟子,都敢指着她说三道四,冷眼讥讽。
虞绾自然憋着一口气,只是不管她怎么努力,没天分就是没天分,最后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什么都没学成,反而被人当成笑柄。
她变得更加阴郁,扭曲,背地里开始整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幺蛾子。
当时男主沈君遥听到一些风声,提醒过她几次,可每次她都是表情无辜地答应,背地里依然散布谣言,挑弄是非。
最后不但惨遭退婚,还在试炼之后遭到反派谢妄的反杀,彻底噶了。
想到悲惨的结局,虞绵绵难免有些心悸。
“各位既已点名在册,之后的三月里便是我神宫弟子,需时时恪守我神宫规矩,不可私自比斗暗箭伤人,不可擅闯禁地亵渎神像,更不可修炼邪术走邪魔外道!”
神宫大殿之上,一道威严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抬头,只见一面相冷肃,眼神锐利的老者手拿权杖立于琉璃阶上,如同金刚怒目罗汉降世。
正是神宫几位长老中最有威严的一个——南宫长老南宫固。
光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个古板固执的老头儿。
事实上,此人不光固执,还格外迂腐冷酷,不仅日日将神宫规矩放在嘴边,奉为圭臬,还时不时地鞭挞她们,一点小错都要拎出来重罚。
弄得弟子们战战兢兢,折磨得很。
虞绵绵回想着原主曾经受过的摧残,冷不丁地打了个激灵。
而这时,一道目光倏地落在她的头顶。
“我神宫规矩森严,任何人若胆敢犯禁,老夫定以宫规论处,望尔等牢记于心,切莫当成儿戏。”
话音落地,大殿里连窃窃私语的声音都没有了,只有身穿道袍跑进来听热闹的纪尘风抱着宽松的袖子嚼舌:“看见了吗?这就是那南宫老儿,是修真界有名的铁疙瘩,虞姑娘,你可不要犯到他手里,否则,可就惨啦!”
虞绵绵只得苦哈哈:“我知道了纪道长,劳烦你特意过来提醒我,我一定会认真听训,努力修炼的。”
只可惜,她空有雄心壮志,在修炼上却是一窍不通,恍若榆木脑袋。
就连最简单的御剑飞行都做不到。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居然摔了个屁股蹲儿。
气得教授此道的神宫弟子面色阴沉,暴跳如雷:“虞绾!御剑飞行的诀窍你可有记住?怎么脑子这么笨?!”
虞绵绵摸着被摔疼的屁股,好不委屈道:“本姑娘确实愚笨,可只是资质愚笨,并不是脑子蠢,师兄能不能耐心一点啊?”
“耐心一点?我还要怎么耐心?旁人一日就能学会,你花上七日都学不会!不是脑子笨是什么?!”
疾言厉色,旁边的女弟子们都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要知道,南宫长老座下的大弟子许晏可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惹上他,她可算倒霉了。
众人等着看她的笑话,谁知却面不改色,一双玲珑的水杏眼很是无辜地眨着:“许师兄,莫要生气,南宫长老可说了,不准大声喧哗,否则就是违反宫规,你身为神宫表率,怎么能如此不以身作则?”
一番说辞,险些将男子气吐血,索性将剑一扔,黑着脸走了。
惹得一众女弟子们直接气炸:“虞绾!你看你,把许师兄气走了,谁来教我们?”
“就是,你资质平平,还如此嚣张,真以为你们不尘山还跟以前一样厉害吗?!”
面对NPC们的质疑,虞绵绵秉持着“左耳进右耳出”的态度,丝毫不放在心上。
之后在长老的课上,更是耷拉脑袋昏昏欲睡。
“所谓道亦有道,我仙门中人定要秉持正心,吸收天地正气,辨日月浊清。邪魔者,乃天生秽物,惑人心智,勾人欲望,几乎无孔不入,所以,吸纳灵力之时虚格外静心,摒除杂念……”
沧桑的声音徐徐在山谷间荡起,一众弟子盘腿而坐,正跟着那道声音缓缓吐息,只是这安静的气氛中却不合时宜地出现一道鼾声。
南宫长老赫然睁大一双虎目,准确无误盯向脸蛋驼红鼾意正浓的少女:“虞绾,你给我起来!”
浑厚的声音穿透耳膜,少女整个人一激灵,像刚刚冬眠苏醒的小动物,惊乍之下茫茫然地站了起来,而后摇摇晃晃抱手行礼:“长老,叫弟子何事?”
“你还好意思问叫你何事?”南宫固气得胡子都撅了起来,“这一百二十众中,属你天资最为愚钝,烂泥扶不上墙,但你可知我为何还留你在此?”
“弟子不知,请长老明示。”
“哼,”南宫固给了她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那是我想让你为其他弟子表率,天资不够亦可勤勉修炼,所谓勤能补拙,乃世间至理,你可有半分领悟?”
在那双满是锐利且包涵沧桑的眼神注视下,虞绵绵很想点头,说她领悟了。
可想想,自己出来做任务也就罢了,还要苦心费力应付这些比自己戏份还少的配角,实在没有必要。
于是,便昂着下巴,实话实说:“禀长老,弟子着实不懂。”
“哼,你不懂?我看你是装作不懂吧!”
南宫长老隐隐动怒,底下的女弟子纷纷幸灾乐祸,敢得罪长老,她完了。
南宫叶更是端坐一旁看好戏,连她都不敢跟她爹顶嘴,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外门弟子,竟然故意惹怒。
怕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而少女非但不怕,反而一本正经道:“回长老,弟子是真的不懂,天下大道,对我们这些没有资质的人来说实在虚无缥缈。勤能补拙确是真理,只是在修炼一道上,凡人的命数有限,很可能到最后也修炼不出个结果,反而容易走火入魔生出执念。”
“与其空空耗费几十载,不如将精力花费在自己所擅长的地方上……所以,您想拿弟子当这个表率,怕是要让您失望啦。”
少女叹息地摇头,仿佛真的是在认真回答这个问题。
只是……她这说辞着实狂妄!
“哼,你懂什么?如今妖魔横行,你身为仙门子弟,不但不思进取,反而在此大放厥词!你一番口若悬河,可最后还不是来到我神宫,想要求我大道吗?!”
被系统控制的虞绵绵:“是,弟子愚钝,弟子口不择言,请长老降罚。”
“哼,那便罚你抄宫规一百遍!明日一早交给我!”
*
松风小苑,月笼梢头,几丝微风徐徐敲响门扉。
刚刚挨罚的少女正点着一盏不停闪烁的琉璃灯,坐在窗棂底下,埋头愤笔疾书,只是写了没一会儿,手腕便酸了。
她苦巴巴地将脸蛋埋在桌子上:“早知道我就不招惹那南宫老头了,好端端的,还要抄这么多字,怕是抄一晚上都抄不完……”
她有气无力地抱怨,忽然,眼前的窗棂被一股邪风给吹开,月光洒照的少年脸庞突兀地出现,接着旁若无人翻窗而入。
虞绵绵拿着蘸墨的笔指着他:“你这人,怎么总是不从正门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贼呐!”
湖青色的衣角荡下来,身姿笔挺的少年对此恍若未闻,反而盯着她墨迹未干的字,唇角戏谑:“小姐的字还真是一如既往。”
犹如狗爬。
“南宫老儿怕是要被你气死了。”
不提这个倒还好,一提这个虞绵绵就觉得委屈:“我也不想惹他生气,可谁让他总说我,还有其他弟子,他们都说我天资愚钝,朽木不可雕,可我也不想这样啊。”
朦胧的月光洒在少女堆满愁绪的面庞上,没有了以往的狡黠灵动,反而透着几分挫败。
谢妄手指捻了捻,将她的字放回去,而后犹豫道:“你真想要提高修为?”
绵绵叹气:“谁不想呢,我也不想以后每一次都给你们拖后腿,我也想要保护君遥哥哥,保护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