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气势汹汹地抽剑转身。
纪尘风直接傻眼,赶忙将她拦住:“不是,你去哪?”
南宫叶冷眼瞧他:“去找那妖女打一架,不就是血吗,我就算浑身的骨头再碎一遍,也把她的血给你们取来。”
“你、你这简直就是去送死!”
“那也总比畏畏缩缩苟且偷生强!”
纪尘风小白脸一噎,努力心平气和:“你死了,那你爹呢?你爹现在还中了那妖女的邪术呢!”
“是啊,南宫师姐,你别冲动!”
虞绵绵也过来拉她,生怕她一气之下真的去找薛宝珠那女人打架。
拉扯到最后,纪尘风一咬牙:“罢了,我去!不就是一滴血吗,凭本散人的聪明才智,还怕弄不到吗?”
*
是夜,墨色浓稠,整个苍穹犹如倒悬的银河,倾泻下无边凉意。
黑暗静静蚕食着屋脊的轮廓,整个神宫都黯然萧索。
而天女殿不为人知的某处却夜夜灯火辉煌。
火光噼啪炸响,摇晃的光影洒在殿内跪坐的人影上。
当初心怀激动的男子此时正披头散发,眼底满含青痕,锦衣的袖口沾满了墨迹,周围更是散乱的铺满了同一个女子的画像。
窸唰,窸唰。
他双目近乎失魂,拿着画笔的手一刻不停地在画纸上落笔。
纤白的皮肤,动人的眉眼,还透着一丝拘谨和腼腆,寥寥几笔,少女天真的笑容便被轻松勾勒。
只是,没多久他的画笔便被一股力量给掷开。
带着怒意的声音再次响起:“本天女让你画我如今的模样,不是让你画之前的人,以前的薛宝珠已经死了,你到底还要执拗到什么时候?”
男子望着眼前被恶意毁坏的画像,瞳孔不易察觉地抖了抖。
他弓着脊背垂下眼眸,声音艰涩道:“在下画技不精,画不出天女想要的模样。”
“画不出?哼,我看你压根就不想画吧?”
薛珩抿唇不言,这几日,他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时昏时醒,不知不觉便已画了这么多画,可她依旧不满意。
仿佛,就只是为了折磨自己。
想到这儿,他狠狠闭眼:“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我?”
“放过你?”飘在上方的声音陡然掠近,下一刻,下巴便被猛然抬起。
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颊在眼前放大,天真且残忍道:“我为什么要放过你?阿兄之前可有放过我?”
亲昵的称呼,薛珩顿时目露痛色:“你说过,我们两不相欠。”
“是啊,可谁让阿兄又救了我呢?就是因为你救了我,才让我遭受后面的一切!我被神宫的人欺凌,还被困神像三百年,日日饱受折磨!我不过是让你给我画像,你便这般不肯吗?”
薛宝珠娇嫩的小脸扭曲起来,散发浅淡光晕的瞳孔尤其漂亮,像外邦商人进贡来的波斯猫,神秘,迷人,又透着危险。
说完这话之后,她又晃然换了副模样。
流窜电光的发丝如瀑般倾垂,鬓边缀着娇艳欲滴的牡丹花球,淡粉的颜色,挂着清新的露珠,半透明的罗衣包裹着那具纯洁无暇的身躯。
翘起的脚尖白皙粉嫩,宛若蚌壳里的珠光,蛊惑人心的美。
这极具冲击的一幕,惊得薛珩立刻闭上了眼,颤抖的手猛然抓紧了膝盖。
“你、你自重!”
耳旁传来咯咯的笑声,仿佛恶作剧的小女孩儿,冰凉的手抚摸他的脸:“阿兄何必害羞,你以为我把你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我的心意难道你不知道吗?”
薛珩闭着眼睛一语不发,可颤抖的嘴唇和急促的呼吸已经出卖了他的紧张。
而就在他心若擂鼓不知如何应对的时候,殿门外忽然传来声音:“天女,方才地牢内传来异动,怕是有什么人闯进去了!”
薛宝珠立刻眯起眼眸:“异动?知道了,本天女这便来。”
说完摇身一变,恢复了平日里的装扮,而后对着跪在地上的男子款款说道:“等我回来,再与阿兄秉烛夜谈。”
人影一走,浑身僵硬的薛珩立刻瘫软在地。
他紧张眼眸流露心惊胆颤,但更多的是痛苦和迷惘。
为什么?整整十年的兄妹之情,到最后竟然换来这样的结果?
“孽缘,果真是孽缘……”
薛珩俊逸的面庞被痛苦吞噬,他蜷缩在地上,颤巍巍拿起那张笑容甜美的画像,紧紧地攥成一团。
而就在他沉浸在伤感中难以自拔时,忽然,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空无一物的殿内, 陡然出现散发金芒的传送法阵。
接着,身穿道服晕头转向的纪尘风便凭空现身,猛地摔了进来。
薛珩睁大眼睛:“纪道长, 你为何在此……”
身姿狼狈的纪道长立马爬起来:“嘘,小点声,我是偷偷用法阵传送过来的。”
说完, 立刻挤着眉眼寒暄笑道:“多日不见, 薛公子在此处可好?”
手里攥着画像的薛珩面容一僵, 赶紧将地上的画纸盖住,很是难堪模样:“我……我在此处给天女画像, 却始终无法画出她满意的样子, 纪道长,薛某画技拙劣, 恐无法担此重任, 道长可否想想办法, 让薛某离开这里?”
纪尘风:“实不相瞒,此番我正是来为公子解困的。本道长算得神宫有此一劫, 先前受她驱使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 本道长已找到能牵制她的办法,今日来此,就是想让薛公子相助一二。”
他一改之前的神棍作风, 郑重其事的模样成功让心地质朴的薛大公子信了八分, 连之前诓骗他来此之事都抛在了脑后。
“哦,道长何处须在下帮忙, 在下一定竭尽所能!”
纪尘风讪讪一笑:“其实不难,只要……”
他附耳过来, 几句说完,薛珩当即脸色爆红:“万万不可!我、我与她是兄妹,你怎能让我、让我行此引诱之举?”
怀疑的眼神,仿佛他是颠覆伦常的疯子。
纪尘风却面不改色:“什么兄妹?你俩本来就不是兄妹,再说,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之前的薛宝珠,你只管把她当成……当成一块木头!只是让你陪她喝酒,趁她喝醉的时候取那么一滴血,保准不会让她发现!”
薛珩纠结地踱步,最终一甩袖子:“不行,还是不行,我做不到。”
“薛大公子!只是喝酒,又不是让你舍身!你可要想清楚,要是不能做到,以后你可就永远被困在这里了,还有外面的其他人,都会沦为她的傀儡和玩物,整个修真界都不得安宁!到时候,妖魔肆虐,战乱又起,又是一场劫难哪!”
劫难……想到十年前薛府遭邪物侵袭时发生的惨案,心地良善的薛公子立刻便生出了迟疑。
不光是担忧这种事,还有画像里面容柔美的少女。
若她真的变成祸乱的妖女,岂不是真的……万劫不复了吗?
*
鹿鸣山,妖窟。
满地的小妖都已经倒下,唯有一只修行了千年的狼妖依然戾气未消。
巨大的身形隐藏在黑暗中,一双血瞳幽冷,哼哧的喘息让人毛骨悚然。
沈君遥冷楚音并肩而立,两人皆是衣衫染血,浑身狼狈,为擒这妖王,两人在这妖窟战了两天两夜,皆已力竭。
“圣主,此妖凶恶,又被激出了的兽性,我们想个办法,将它引到外面的结界中。”
“好。”
话音落,猛地退至洞口。
凶狠的妖兽见状立刻紧追撕咬,修行千年的妖兽化作本体,悍然扑来。
沈君遥算准时机,逼到设好的陷阱前,立刻抽身。
可谁知那狼妖狡猾,再扑进结界的前一刻竟陡然勾住了女子的腰身。
“圣主——”男子眸光霎时缩紧,不知为何,眼前的一幕放慢,脑海中的某根弦仿佛被触动,一股深深的恐惧将他的心脏绞紧。
他没有犹豫,化成虚影直直掠向跌进陷阱中的人影。
下一刻,长剑发出铮鸣,耀眼的金芒裹挟着强悍的灵流,轰然撞去。
本来还残留一口气的妖兽“嗷呜”一声,惨叫着摔在地上,砸出深深的土坑。
硕大的身躯血肉模糊,挣扎了没两下,便已咽气。
沈君遥手腕颤抖,将急急救下的女子放在地上,脸色惨白问:“你有没有事?”
被这阵仗吓到的冷楚音声音干涩:“我没事,可是……我们不是要取妖丹吗,你怎么……”
两人狩猎妖物,都是剥去妖丹再放生。
眼前这狼妖修行千年,本该留它性命,可方才那一剑,别说是命了,妖丹都已经碎成齑粉。
被那双寡淡眼眸盯着的沈仙君终于回过神,略有些无措:“我、我方才见你被困,没想那么多,抱歉……”
“算了,沈仙君不必道歉,我们取了这么多妖丹,应当也够了。”女子浅淡的声音,泠泠滚落耳畔,不知为何叫他的心头总是涌现出似曾相识的感觉。
尤其是这一路上,她偶尔看他的眼神,还有无意间流露出的亲密,都让人产生困惑。
方才,脑海里更是浮现出从未有过的画面。
“沈仙君,不走吗?”
收拾残局,将妖丹收于灵囊之中,接着准备打道回府。
只是不等转身,就看到表情呆滞的男子,垂着流血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冷楚音眼帘一颤,接着默默走上前,拿出柔软的巾帕帮他裹缠伤口。
下一刻,男子陡然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瞳孔缩紧,盯着帕子上的海棠花色,近乎失魂般怔怔地开口:“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我该叫你,阿音吗?”
克制而试探的眼神,冷楚音瞬间顿住。
原本寡淡无波的面容和伪装的浑不在意也悄然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