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像倒放一样,一直倒放到有人发现周渡修炼红莲功法时,一群人才悚然一惊。
柳叁远也停住了,然后留影石放映起来:
“你!你居然在此动用邪功!”
话外音才传出来,紧接着灵气邪气震荡,仿佛贯穿了整个村落,但有个年轻人要去追时,却被盘腿而坐的周渡抓住手臂。
所有人都面露震惊。
这正是修炼红莲功法的周渡,可是他在运功时,村落明明还有许多人,老老少少,竟都在他身边,或远或近地围观着,为何,他们不怕吗?
裘刀感觉到,师兄与莲花村的联系可能比他们所知还要紧密,甚至,有性命相交。
“他刚刚看到你了,一定会将此事传闻出去!”
周渡沉默。
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邪功在萦绕,他却依然平和清正,仿佛这功法对他来说只是寻常功法。
“那我们也不能伤人性命。”
那年轻人垂着头,低声:“我只是想叫他回来,看看能不能解释。”
穆轻衣看着都想扶额。她那个时候真是太天真了。居然觉得邪功对她们不是个事,对此界修士也不是。
周渡:“罢了,反正我也要死了,随他去传,又能如何呢?宗门还能得一个惩奸除恶的声名,何乐而不为呢?”
柳叁远咬牙,果然,师兄根本就没想着为自己正名!
那年轻人面容普通,好似泱泱众生中再平凡不过的一个,可是看见周渡这样的元婴修士,也不畏惧,也不讨好,只说:
“若是我们真能让你大道得成就好了,天上地下,没有你周渡到不了的地方。”
周渡:“可那些地方也只有我到得了,我去了,还有你们,还有轻衣,还有许许多多人,我们保护轻衣,不就是为这个吗?”
本体能去,他们才能去。
年轻人沉默了。
周渡却松开那年轻人,然后环顾一周:“他已经离开了,我恐事生变故,只能不得已让你们回来了。”
穆轻衣默默地琢磨这块待会儿怎么解释。
然后让众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周渡伸出手,那些村民便由远及近,化作一道白影回到了周渡手中,而周渡还为他们锁好了门窗,布下了结界,才起身离开。
所以他们根本不是被献祭,而是被周渡“收”走了?!
怎么可能,他们从未见过此等功法!
但游子期可以确定,观那些村民表情,他们被如此安置已不是第一回 ,而且,他们连在修炼邪功的周渡都不害怕:
“难道莲花村的村民,并非是人?”
“绝不可能,你我都是修者,难道看不出来他们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是凡人无疑吗!”
游子期转向洛衡。
他是这么多人中唯一一个化神期修士,或许知道。洛衡只是说:“此等术法,我只听闻,若是人可分.身,便可轻易收回,但旁人分出神魂乃是为修炼,分出一个村落,我闻所未闻。”
柳叁远也哑声:“这绝不可能是师兄分神所为。只要找到师兄是如何办到的,或许这冤屈就能.......”
穆轻衣出声:“太难了。”
刚刚洛衡差点就说出了马甲的运行原理,她差点都想动手了,但竟然很平静,因为猜到他们也不会这么觉得。
英明还是英明在她没有四下无人就忽略了马甲和马甲的界限,基本行为还是像个人的。
“这只能证明村民不害怕师兄,不怨恨师兄,可是却实打实录下,师兄修炼了红莲功法,而且,还没有避讳村民。”
柳叁远:“这不是正证明师兄不会害他们吗!”
“可此界修士不会信,他们会说是师兄蒙蔽百姓,而且最后百姓也确实消失在师兄手中。”
这下好了,她本来打算明天搜魂看看能不能让村民回来,现在秘密也被揭开了。
周渡已经死了,那村民怎么办呢?
裘刀这时候出声,是嘶哑的:“师兄既然决意赴死,赴死时,绝不会让无辜百姓也同他一道殉道,他绝对是将百姓安置在一绝对安全的住所中,只要找到......”
他咬咬牙:“就能证明师兄没有屠村。”
但是修炼红莲功法,却是抛不开了。
游子期一向不信赖他们,此刻却说了句公道话:“有没有可能,周渡就是因为不想让他们在他死后,被红莲功法所害,才自己动手保存村民,然后留待其他人来查看。既然他是想将此事交给义愤不平的修士,那......”
“挖坟掘墓。”穆轻衣顿了顿,低低出声:“炼化墟府。”
游子期默默赞同:“只有对邪修恨之入骨的人,才有可能找到村民并保护他们。”
柳叁远瞳孔震动:“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师姐,师兄尸骨未寒!”
万起:“师兄甚至没有留下一方墓地......”
穆轻衣:“既然是他确保安全的地方,要么就在他金丹内,要么就在他墟府之中,师弟,我此前下手时的确没有想到。”
她轻声:“师兄让我动手,竟是希望我将他墟府打开。”
那是一个修士命脉所在。即使是死后也难焚毁,除非真正挫骨扬灰。没有人想到查到最后会是这个结果。
这样对师兄,和看着寒烬遗体被焚毁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游子期和穆轻衣都如此认为,他们想反对却反对无门,最后裘刀握着刀说:“师妹,我们还什么证据都没有,你就要去打开师兄遗骨的墟府,你真的要如此做吗?”
你不怕有朝一日,会后悔吗!
可是穆轻衣只是沉默。
游子期也说:“穆道友此前不是说遗骨已化灰洒入崖下么?只要利用旧日法器找到一点,炼化就......”
他看到其他人表情,说不下去了。
穆轻衣沉默很久。
“我相信这是师兄想让我们做的。”她抬起头,看着空空如也的留影石:“师兄背负骂名,就是希望有人开墟府,让此地的百姓回来。”
她转头:“这是师兄的遗愿。”
裘刀仍然不肯去,他咬紧牙关:“既然是保护百姓,为什么他不肯告诉旁人,告知你我他把他们安置在那个地方,为什么不肯换一种方式......!”
呜呜风声萧索而凄清。
穆轻衣:“因为他已是邪修了。”
“他怎么能用往日情谊去赌,你们会相信他的话,救出百姓,而不怀疑他们也是他的同党呢?他也无法保证,他死后,世事如旧。”
在周渡心里,修炼红莲功法的周渡,已经是穆轻衣眼中的该杀叛徒,是师弟师妹在他临死时,也不会来看他一眼的,众叛亲离之人了。
他无法用往日做赌。
柳叁远却咬牙,含泪怒声:“可当初,师兄死之时,是你告诉他我们没有来,是你说,他们不会想见到如今的你,师兄才信了!”
他们当时被拦在外侧,根本无法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兄殒命!
多日宿恨,终于喊出来,气氛霎时间变得凝滞了。
穆轻衣当然不能说我就是为了故意让你们记住才这么说的,所以只能说:
“我以为告知他已无挂碍,他会走得安心些。”
柳叁远颤抖一下,脸色发白,摇摇欲坠。
他视线模糊地想起他离开宗门那日,躲也似的不肯走山门,之后才有人告诉他说,他走之后,师兄在山门站了很久很久。
明明只是告个别,为何都不敢上前呢?
柳叁远泪如雨下。
穆轻衣:“是我想错了。他或许是你们的师兄,放心不下你们归处,所以知道你们一心为正道,不会因为他的事有所牵绊,会感到欣慰。”
她沉默一瞬,“可他也是周渡。”
他也想知道。他走之时,有没有人愿送一送他。
她当时说,万起他们没有来,他听到时,是会松了口气,真应了那句,“那就好”呢,还是会有些遗憾。
想,他此生还是没做成不负师友的周渡呢?
他们再也不会知道了。
第29章 我从不曾后悔过
裘刀他们不愿接受,也不愿离开。
穆轻衣实在是困了,加上她还得想想怎么把东西放进墟府当中,正琢磨着自己怎么找个借口,或者让马甲给自己找个借口,裘刀先说:“夜间寒凉,师妹先回去吧。”
穆轻衣对上裘刀的视线,忽然想起他以为自己也是药人这件事,福至心灵,刚颔首。
游子期在身后开口说:“邪修一事虽已真相大白,却有一事想请道友为我解惑。”
万起根本不想听游子期说话:“游子期,又是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游子期转头看着万起。
“应该是你们应当问问你们这位前少宗主,想做什么,你们所说中蛊一事,我不甚了解,不便多说。
可是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道,才能让一个元婴修士临死之时,藏匿一村之人,仍然说,所以我们才要保护穆轻衣,所以我们必须让她活着?”
游子期又转头看向那女修的背影。
她的衣着并不华丽,可是身上搭着的丝帛绸缎,皆是上好物件,所用的法器,也是天级以上。
一个元婴期修士能被她杀死已经是耗尽所有情谊,她居然还能安然无恙。
难不成她还真让这群人信了她的鬼话安然无恙,如此在意周渡蒙冤受死这件事,却连怨恨几句都要被阻止?
在游子期看来,她的道如此并不是理由。
因为就算是无情道,也是道法规则下的无情大道,并非不分青红皂白,而是垂爱世人。
所有人都在她目光中,又所有人都不在,唯有这样,才能成就看似无情却有情的无情大道。
可是周渡保护村民是为心中公义,穆轻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