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在生死一线的最后一刻,奚临会说她是他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这个“最重要”的意义,远超出她的预料,是比情爱更深的执念与信仰,里面有回忆、有期盼、有梦想,承载着他对整个世界最后的牵挂。
当初在百鸟林里,他应该是真的不想活了。
汤泉附近,离瑶持心两人不算太远的一块山石后,明夷曲腿低头而坐。
他不知来了有多久,周身盖着一层隐藏灵气的符咒,听到此处隐约想到了什么,闭目悄无声息地沉默着。
随后,雍和城主化作了一抹青烟,消失在原地。
将这地方留给了他们。
奚临陪着她把脸擦干净。
他其实平常很不愿意看见师姐掉眼泪,不过一想到这份情绪是为他而起,心里又浅浅地有几分熨帖。
青年悄然抿起唇,幽微地将指尖的湿润攥紧掌心。
然而,这头的瑶持心才感动没一会儿,就开始不安分地找茬了。
她把眼睑一压,撇嘴不满道:“哦,所以你喜欢的根本就不是现在的我,是三千年前的那个‘我’吧。”
“你是为了她才喜欢我的。”
奚临猜到她迟早会有这么一问,一时却没想好要怎么解释,为难地望着,“不是,不……”
她拿手指着他,故意道:“你还说不是,你都没有亲口说过你喜欢我。”
“我说过了啊。”
说过好久了。
瑶持心先发制人:“紫微镜里的那个不算,那是我逼出来的。”
奚临:“……紫微镜里不能说假话。”
这还不算吗?
“那你平时能跟紫微镜里一样吗?”她反问,“你要是能,我就承认。”
“……”
见他果然无话可说,大师姐逐渐理直气壮:“你看你看……你就是没有说过。”
到了这会儿,奚临差不多也听出来她是什么意思了。
他先垂眸无可奈何地牵了一下嘴角,辗转犹豫片刻,连喉结都微微滑动。
就在瑶持心偷摸瞥着他,等着他回答之时,奚临忽然探出手扣在自己脑后,旋即覆唇上去,偏头吻住了她。
他吻得不重,却很缠绵,轻吮过她柔软的下唇,然后是上唇,再到舌尖。
以极尽温柔的动作摩挲纠缠,仿佛在透过唇舌的每一次接触向她证明什么。
除了先前神志不清的两回,奚临主动亲她的时候,要么碰得浅淡有分寸,要么吻得专注而认真。
或许不够激烈纯熟,但真的认真,一下一下,他好像不想敷衍,哪怕一点点。
说不清为什么,再联想到他所阐述的过往,瑶持心没来由的一阵酸涩。
她抬起胳膊回应似的搭在他肩膀。
不管是冷漠寡淡的瑶光山小师弟,还是雍和从无败绩的邪祟,他骨子里永远都是那个温柔小心的奚临啊。
……
夜风吹得汤泉的热气扑面而来,浓浓的一股潮湿之意。
瑶持心刚被他松开,张口便抗议道:“你又用这招,上次也这样!”
奚临握着她的手放下去,隐隐含笑:“师姐,你刚刚才说不欺负我的。”
“……”
她说完就忘,已经不记得有这事了。
大师姐自觉理亏,只好勉勉强强地放过他。
算了,没关系。
她想,反正紫微星镜也不是不能再做一块。
我要找殷大长老做一打,不高兴了就用,高兴了也用,天天听他讲,听个痛快。
“何况……”
对面的青年忽然慢吞吞地补充,“师姐自己也没有说过吧。”
“……”
瑶持心下意识地一愣,才反应过来似乎被他将了一军!
可是好不甘心啊,她还没让他开口呢。
无论如何,都想要他先说才行。
奚临却没有非要她表示什么的意思,眼皮若有似无地垂着,“你还是想着要‘以身相许’吗?”
“?”
瑶持心眉梢挑出一个不解的高度,疑惑地眨了几下眼,在绞尽脑汁地思考之下,终于想起这个问话的起因。
是她当日在仙市秘境里的那句——“师姐要以身相许,你还嫌弃不成?”
“……”
不是,居然真的会有人把这句话当字面意思来理解吗?
当时那个语境,他没读懂吗?
然而见师弟那副表情,分明纠结这件事挺久了。
他还真的是没懂。
她先咬唇又张嘴,表情变化得精彩纷呈,最后实在没忍住。
“你傻啊你!”
瑶持心拿手往他脑袋上轻戳了一下,“谁以身相许会千里迢迢从瑶光山跑到南岳来,谁以身相许会连自己仙山都不要陪你在邪修老巢里混。师姐让你抱也抱了,亲也亲了,敢情那么久以来,你就当我是在以身相许啊?”
瑶持心快给他气笑了,恨铁不成钢:“笨死你算了!”
奚临坐在那里,耳中一个字一个字地装着她说的每句话。
攥在手中的指尖流淌着清晰的微麻之感。
连夜风都安静了。
只能不住地提醒自己,不要得意忘形,奚临,不要得意忘形……
但他当真按捺不住,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她,一瞬不瞬地,心情特别好地看着她。
好想抱她。
瑶持心还在侃侃而谈,大书其罪的时候,奚临冷不防地插话道:“师姐。”
“我要是……啊?什么?”
他目光落在她若隐若现的领口内,不知是因为被她带着回忆起了一些旧事,还是因为先前早就蠢蠢欲动,萌生已久的想法。
奚临在这一刻满脑子皆是艳阳高照之下,洒落的山花烂漫。
“‘连理枝’是成双的,不仅在上古术士之间,在我们部族当中,也是结成道侣很重要的秘术。落下谁的齿印,就代表今生今世,只属于对方,是对方的人。”
他言至于此稍作停顿,赧然地抬眸,眼神满含期待,望着她。
“师姐,我也想是你的人。”
瑶持心正在摸自己脖颈上他留下的疤痕,闻言先是一怔,见奚临已经掀开了衣襟,露出肩膀,她犹在发懵,不确定道:
“我、我要咬吗?”
“嗯,我把术法要诀教给你,这个不难,很好记。”
瑶持心将嘴挨近他颈项之时尚且十分犹豫,她从来都是被咬的那个,这还是第一次去咬别人。
师弟的锁骨落在视线里,他人生得劲瘦,锁骨也格外清晰深刻,会随着呼吸有韵律地轻动。
看得她不自觉轻轻吞咽了一下。
“我要是把你咬疼了怎么办?”
“没关系。”青年侧目道,“你可以尽量咬重一点,能见血就行。”
大师姐依旧觉得怪别扭的,做足了心理建设,才张口咬下去。
有术法的加持,她没用多大劲,便轻而易举地勾破了奚临的皮肉,清脆一声响,伤口处的殷红滑落融入衣袍中。
脖颈处温热濡湿。
奚临恍惚能感觉得到她的灵气丝丝缕缕地嵌入自己体内,和自己留在她身体里的若有似无地互相呼应。
置身于这样皎洁的月光下。
跟做梦一样。
尽管没有明媚的艳阳,也没有热闹的亲朋好友在场,他心头仍无比满足。
说不上来,就是有那么一刻,很想把所有自己能给的,都给她。
“应该可以了吧。”瑶持心取了干净的帕子替他收拾伤口,“我真是好怕把你这块肉都咬下来。这什么奇怪的术法,到底谁创的,用了之后我感觉自己的牙锋利了好几倍,像上辈子是头大狗熊。”
奚临任由她跪坐在自己腿间,两手绕过去环着她的腰。
“……不过。”
他一直盯着她看,突然道,“我还是认为,那个人就是师姐。”
“啊?”
瑶持心反应了一会儿,明白过来他所指的是谁,不由奇怪,“为什么啊?你就这么笃定?”
“嗯。”他说,“因为灵气完全一致,我的感知不会错。”
除了性情习惯之外,每个修士的灵气都是独一无二的,要不是这点,他也不会在百鸟林中那么不受控制地跟了她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