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沉默了。
她忽然下定决心,抬起眼眸:“苏公子脸上的伤是你弄的吗?”
程琛言唇角弯起的弧度慢慢抚平,他慢条斯理道:“是呀。”
李春雪实在困惑:“为什么?你还在怀疑我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吗?”
除此以外,她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程琛言甚至与苏祯学连面都未曾见过,在提起苏祯学时,程琛言的言语之间满是浓浓的恶意。
“因为他喜欢你。”
程琛言慢吞吞道,他说得很认真,仿佛在回答夫子问题一样。
他当然知晓两人之间没有什么,但他讨厌苏祯学看向李春雪的眼神,那是对他的妻的觊觎。
也幸好两人之间什么都没有,所以他只是包容地将那苏公子的俊俏面容伤了,不然伤的就是支撑脑袋的东西了。
程琛言兀自弯了眸,他想,他现在可真是脾气太好了。
李春雪微微抿唇,她一直都知晓程琛言的心性之恶劣,接触得越深,愈发心惊于他的狠毒。那苏公子与她之间清清白白,即使真如他所言,也不至于这样伤人。
热粥的热气翻滚着,程琛言笑道:“这是夫人给我熬的粥吗?”
青年笑眯眯地看着李春雪,她的心里忽然有些慌乱,微微偏头,嗯了一声。
程琛言唇边笑意越来越深,眼底的冷色也愈发浓烈,仿若一潭死水般孤寂。
冷玉般的手指落在碗的边缘,轻轻滑动:“既是夫人亲自熬的粥,我自是不能辜负夫人的美意。”
话虽如此,心中的恶意却在不停地酝酿中。
轻轻抬手,热粥便顺着口腔滑落到胃里面。
程琛言再抬眸时,一双墨色的眸子都红了。他只觉自己的一颗心都要碎了,年幼之际,那只曾受自己喜爱的小花猫死后,他的心里只有畅快。
不认主的猫,死了甚好。
眼下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子,却觉得心被扯得七零八落。
李春雪的背后贴上了一个身影,对方阴冷的气息缠绕在自己的耳边:“你为了苏祯学要杀我。”他平静地说道,仿佛没有一丝不快,紧接着,耳垂被人含在口中轻轻舔舐。李春雪的身子微微颤抖,听见他的话语,睁大了眼睛,她想要反驳,却被人搂着肩膀转过身来。
看到程琛言此时的模样,她微微心惊。以往程琛言在露面之时,总是笑着的、神秘的、令人恐惧的,现下他实在狼狈极了。即使衣冠整齐,也能看出的狼狈。他冷着脸,眼里甚至隐隐透着些许扭曲的恨意与嫉妒来。
便见那玉面公子忽然掀唇笑了笑,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攀上自己的脖颈,微微收紧,窒息感传来,李春雪的面色迅速红紫,她瞪向程琛言,在她的注视下,青年的面上竟然浮现出几抹红晕来。
“春雪,你想杀我,我便依你,但我舍不得你,更见不得你与那苏祯学双宿双飞,我想让你陪我,你自是愿的吧。”
说着,他的另一手爱惜地摸上李春雪的脸颊。
一边安抚,一边收紧力度;一边怜爱,一边充满杀意。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放在一个人的身上,只觉他既割裂又融洽。
“一、二、三……十”青年慢吞吞地数着,在第十下的时候松开了手,李春雪几欲窒息,好不容易得来放松,连忙按着胸腔拼命吸气。
下一秒,又被掐住脖颈,李春雪在瞪大眼睛的同时,知晓不能再束手就擒了,自己坚持不了多久的。
她拼命地拍打着程琛言的手臂,企图自救,她的眸中含着祈求,看着那双眸子,程琛言心中的激动倏忽间烟消云散。
他的面上浮现几分迷茫,手中的力度松了。
被束缚的女子也随之落了下来,她坐在地上,拼命地喘着粗气,眼角还闪着泪花。
程琛言垂下眸子,他本想着李春雪既然为了苏祯学要杀了自己,他哪里肯如愿,只想着将她杀了,收了她的魂魄,与自己日夜相守。
李春雪受了外面牛鼻子的指使,却不知那破药丸根本伤不了他。这般想着,看到女子几欲窒息的狼狈模样,他还是忍不住心头微软,始终没真正使出力度来,而不是像方才那般轻飘飘的,仿若玩闹似的。
罢了。
等了许久,依旧没见身体里的药效发作,青年愈发迷茫了,他微微垂眸,看向坐在地上的女子。
李春雪此时也喘过来气了,她瞪着程琛言,只觉气不打一处来。怒火燃烧着胸膛:“我哪里要杀你了!”
脖颈还在隐隐作痛,她想着想着也有些委屈,她知道程琛言心肠狠辣,在看到苏祯学的模样时,也在恐惧他日后是否会对自己下手。
想到那老道士给她的坠魂丹,李春雪犹豫着是否要拿这个来对付程琛言。犹豫之下,还是将那药丸碾成碎末,丢了出去。
或许是程老夫人对她的关怀,李春雪不忍让她的亲生儿子魂飞魄散;或许是那进入的两次梦境,程琛言遭同窗欺凌、害怕、辱骂的经历让她心生怜悯;又或许是他出面相救自己的几次经历,都让李春雪改变了主意。
程琛言日后可能会心生厌烦,将自己弄死,但那也是可能之事,她不能因为这个猜测便先让程琛言魂飞魄散,再无转世的可能。
想到程琛言说过喜欢自己,李春雪忽然心生一动,或许她可以用爱将这厉鬼束缚住,让他永世生不出杀自己的心思。
李春雪不是傻子,程琛言如此厉害,那老道士定是打不过他,才将主意放在了自己的身上,哄骗着自己,区区一颗药丸便能有这么大的效果的话,那老道士为何不直接上门捉鬼,搞这些弯弯道道,谁又知道他心里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她既然害怕程琛言有杀她的心思,自然也能对那老道士心生防备。
现在看来,自己这一步似乎走对了。程琛言果然对自己下不去死手。
程琛言此时似乎也呆愣住了,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真的以为李春雪将那药丸下在粥里了,不然怎么会突然这么殷勤。
青年微微蹙眉,还是坚持着自己的想法:“你该杀我的。”
应该是自己猜错了,没有将药下在粥里。
李春雪抬眸看他,心里升起畅快之意来,这是第一次,她觉得两人的地位颠倒了过来。以往她在程琛言面前总是畏惧的,生怕丢了性命,眼下以往的下位者竟是扬眉吐气,将那称为“爱”的铁链锁在了上位者的脖颈处,让他变得怯弱起来。
女子扬眉,眉间的风姿绰约,吸引了程琛言的目光,他紧紧盯着李春雪的面容,心中想着,她定是还在想着要杀自己的办法。
李春雪忽然笑了笑,犹如枝头的梅花绽放,她站起身,扑近程琛言怀里,软软地挽住他的脖颈,娇滴滴地开口道:“你方才掐我的脖子,掐得我好疼。”
程琛言的目光蓦然定住,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李春雪,心中知道她在打着鬼主意,还是说出口:“你想怎么样?”
李春雪唇边笑意更深,她凑到程琛言耳边:“我也想掐你。”
程琛言冷笑,他将那双柔软的手握住,牵引着掐住自己的脖颈,连带着收紧,使的力道极大。
分明是鬼,不知他用了什么伎俩,那惨白的脖颈竟是真的显出青紫的红印来,看起来好不瘆人。
李春雪心头舒畅,狠狠为方才他掐自己出了口恶气。
程琛言勾唇道:“夫人如此可杀不了我。”
他先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那把匕首可以让自己魂飞魄散,偏偏李春雪就是不信,错失了多次杀他的机会。
李春雪觉得他此时的模样有些虚张声势的可爱,她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之前为什么会觉得他可怖,害怕他害怕得睡不着觉,想着想着,不禁眉眼弯弯。
温热落在自己冰冷的唇瓣上。
青年原本似笑非笑的模样转变为错愕,两人更为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这却是李春雪第一次亲他。
心头忽然发热,比昨日接到香囊时更加滚烫。
第77章 阴湿男鬼“专心点,这是在救你的命”……
屋外的风声呼啸,落在人身上透心得凉。
屋内放了两三个暖炉,莺桃觉得自己热的直冒汗,可那床榻之上的女子依旧冷得嘴唇发青发白,几个厚被子将人裹成圆球,只露出一张瘦削的脸颊,她打着哆嗦。
嫁进程家多日以来,本来瘦弱的女子渐渐圆润起来,脸颊上的胶原蛋白出现,甚至有了婴儿肥,看起来气血十足。
不过几日,竟又被那古怪的病折腾成原样了。
莺桃忍不住悄声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夫人可是还为鬼怪所困。”
李春雪摇摇头,冷得牙打颤。
此刻她只觉浑身仿若坠入冰窟,眼前迷迷瞪瞪的,魂被搅得七零八落的。
程琛言便坐在对面,平静地看着女子病弱的模样,似乎一点儿也不为所动。只是自从李春雪病了后,这几日目光始终落在李春雪身上,不曾挪开。
估摸着时辰到了,莺桃连忙起身去端药汤。
房中的温度这么高,李春雪的眼睫毛上仿佛还沾着冰霜,她看起来病怏怏的,先前灵动鲜活的模样全失了去。
程琛言知道她是怎么了,这是被人下了毒蛊。那牛鼻子为了杀他可谓是用尽心机,表面用什么坠魂丹骗取李春雪的信任,实则在接触之中,给她身上下了极其狠辣的毒蛊。
这蛊名为鸳鸯蛊。依字面意思。中了此蛊的一人倘若与旁人交合,便会将此蛊传递到那人身上。牛鼻子以为李春雪与厉鬼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不曾想,这几日两人竟是从未交合过,最亲密的行为不过也只是嘴唇相贴。
如此,他的计划便落空了,只剩下这傻女独受那毒蛊的折磨。中了鸳鸯蛊的人,先是浑身发冷,四肢无力,紧接着便是七窍流血,最后失血过多而亡。
眼下李春雪尚处于第一个阶段,不过看她这模样,显然撑不了多久便要到第二个阶段了,到时再想救回人命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程琛言盯着李春雪病怏怏的模样,她灵动的眸子此时灰扑扑的,看人时毫无光彩,仿佛一颗夺目的珍珠骤然被扑满了灰尘。
他冷冷地心想着,李春雪死了也好,这几日她似乎自以为抓住了自己的把柄,借此利用他达成自己的目的,这些都无伤大雅,他只是厌恶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死了也好。待他收取了李春雪的魂魄,到时便是乖顺的李春雪,两人依旧可以相伴。他也不用再顾忌李春雪是否会爱上旁人。
想到这里,程琛言心胸畅快,看着李春雪这虚弱的模样也顺眼多了。
李春雪咽下喉间的腥甜,碰巧抬眸,便看见对面程琛言笑意盈盈的模样,顿时怒火中烧,只觉再也压不下,扭头,鲜血吐了一地。
女子转回头,嘴角溢出血液,她冷冷地看着程琛言,用手轻轻地擦去唇边的血迹,继而放在口中舔舐,眼眸中分明是平静之意,程琛言看得却心头直跳。
——她在勾引自己。
这个念头出现在程琛言的脑海中,让他的面色更加冷硬,看起来可怖极了,终于有了几分厉鬼的模样,眼神却一眨不眨地落在女子的唇瓣。
没错,李春雪的确是在勾引他。她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但她不想死,所以将主意打到了程琛言身上。他定知道自己是如何了,定也会有解救自己的法子。
现下,便是赌程琛言是否会救自己。
青年用冷幽幽的可怖目光盯着李春雪,他忽然弯眸一笑,走上前来,方才的阴冷模样消散而尽,又恢复了原先的温润模样。
程琛言贴近李春雪,慢悠悠道:“你、赢、了。”
他怎么会忘了,他最舍不得的就是李春雪鲜活的模样,散发着热意的血液,以及现在和自己斗智斗勇的模样。
第一次碰面,在不知道自己底细的情况下,这女人都敢写下纸条表达自己的蔑视。
程琛言冷冷地看着李春雪苍白的面孔,有句话他一直没说,其实他看李春雪这副病怏怏的,快要死了的样子真是烦够了,每次看到都只觉胸腔生出燥意来,却仍要逼着自己直勾勾地盯着她。
将那层层的被子掀开,将李春雪抱到自己怀里。
李春雪本来想抗议的,她本来冷得就要死了,他浑身冷得像个天然的冰块,现在还往自己身上贴,只怕她这为数不多的寿命也要迅速夭折了。
待真进怀里时,她忽然顿住了。
程琛言的身体暖洋洋的,仿佛蒸炉似的,缩进他怀里,竟是比包裹那好几层被子还要暖和,舒服得李春雪不禁眯起眼,仿佛八爪鱼似的将人搂住,只恨不能住进他身体里。
将人细软的腰身搂着,程琛言的心情兀自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