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既可以伪装,也可以防撞。”女巫说。
然后小木罐被统一装进挎包,由尤安背上。
由于这是第一次售卖,霍根听取了维加的意见,尽量轻装上阵,少带一些药剂。主要的任务是确保黑市的安全程度和接头人的安全,等销路彻底稳定下来,他们有的是赚钱的机会。
霍根觉得巫师不愧是巫师,脑子里装满他想不到的智慧。
于是,尤安只带了一个挎包。
霍根只给了他15银币路费,不过维加偷偷塞给他2瓶治愈药剂。
“1瓶拿去卖钱,穷家富路,”女巫小姐如此说道,“另一瓶以备不时之需,我不想接到你的死讯。”
木罐上还残留着维加的温度,不高,却烫的惊人。
尤安倏然收紧手,掌心被罐角硌出红印。
“谢谢您,我会带好消息回来的。”
他离开牢房后嘱咐了昆几句,又抱了抱阿斯提亚,最后翻身上马,在烟尘中奔远。
本来布尔韦尔对尤安去做这件事是嫉妒的,怨恨的,可当他看见阿斯提亚的时候,这种怨念瞬间变成了狂喜。
神主多么关爱他啊!感谢队长!
尤安一走,他彻底没了顾忌。
昆?哈!一个小屁孩儿,穿盔甲还要穿半天的呆瓜,根本毫无威胁。
在这里,除了队长以外他地位最高,他带有军衔!他完全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剩下的只需要一个机会。
也许是太过惶恐,等尤安一走,阿斯提亚便怯生生的拜托昆带她去找霍根。
“请您给我一份工作吧,”年幼的少女瑟缩着绞着手指说道,“我、我也想帮忙。”
于是霍根打发她去厨房。
她的确干不了别的,刷马都爬不上去。
但阿斯提亚似乎很满足,她连休息都没有休息,径直去了厨房。
昆原本想陪她,可半路却接到了巡逻任务。
“真烦!”少年抱怨着,没忘记叮嘱小妹妹,“阿斯提亚,看见那扇大门了吗?我就在附近,如果你有任何事,就跑到那里大声喊我,我会立刻出现的,好吗?”
阿斯提亚甜甜地笑。
厨房只有一个厨娘,膀大腰圆,性格孤僻。生平只会做两道菜——野菜炖豆汤和蔬菜汤。烤面包不算,那是磨坊人的活儿。
之所以会呆在农场,是因为她要的工钱最少,一个月只要3银币。
新帮手一来,厨娘直接将大部分活儿都交给了她。
“这个大锅里的汤是士兵的,一人一碗,绝对不能多盛。这一小锅里的是队长大人的,他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里面的骨头可以匀一根给副队长,这是他的特权。只有一根,别放多了,知道了吗?”
“知、知道了。”阿斯提亚埋着头,用比她胳膊还长的铁汤勺盛汤。每一碗盛好后放在厨房外头的长桌上就可以了,除了队长的需要送去以外,其余士兵们会自己来拿。
做这事时,少女的袖口往上移了一截,露出布满青紫的胳膊。
那是淤青,打架或被掐都会留下的伤势。
厨娘看见了,不过懒得管。
看女孩瘦巴巴的、一身粗布麻衣的模样,就知道又是个挣扎活着的。
厨娘自己就够累了,她要养三个孩子呢!看女孩手脚麻利,人也闷闷的,厨娘便放心离开,拿上一碗汤躲懒去了。
热气蒸腾,空寂的厨房里,阿斯提亚面无表情从贴身的腰带里翻出一个小小布包。
打开,里面竟然是一摞颜色各异的植物叶和茎杆。
她从中拿出了几片浅绿色树叶。
如果维加在这里,会立刻认出这种树叶就是中世纪最常见的泻药之一——番泻叶。
在治病过程或其他场景中,人们通常将番泻叶当作一种清肠剂使用。
一两片番泻叶就能将一个久经淤堵的人拉成空壳,非常省时省力。
而阿斯提亚在离开三颗死树村前,习惯性带了不少草药在身上,番泻叶就是其中一种。
这些东西是她唯一的财产。
她取出八片番泻叶捣碎,将绝大部份汁液埋进属于布尔韦尔的碗,剩下一点点均匀撒入其他士兵的汤里。为了掩盖味道,她还把汤里的蔬菜全都用叉子碾碎。
做完这一切,阿斯提亚立即出去找到厨娘,声称她想上厕所。
厨娘不耐烦的给她指了一个方向。
“我们都去林子里随便找个地方解决,好了,不要再来烦我了!如果你再因为这点小事来折腾我,我就揍你!”
阿斯提亚站在阴影里,两只眼睛仿佛冬日里泼在地上的水,慢慢结出一层寒冰。
她静静注视厨娘几秒后,转身离开。
*
维加是下午才知道出事的。
彼时一脸苍白的昆端着餐盘,手软脚软走了进来,“抱歉……您的饭,我送晚了……”
“你没事吧?”维加连忙把人扶到了椅子上,“你看起来就像要告别这个世界了。”
“谢谢您的关心,”昆无力撂下餐盘,气若游丝,“今天的午餐厨娘没有煮熟野菜,导致所有人都拉肚子了。队长狠狠惩罚了她——罚了工钱,还命令她把馬廄所有马都刷干净,可即便如此,我们依然拉的直不起腰……”
“呃……”刚要拿起燕麦面包啃一口的维加停住了。
似乎看穿她的犹豫,昆有气无力地摆摆手,“面包没事,只有汤有问题。还好我们喝的不多,布尔韦尔大人更惨……”
说到这,维加看见少年狠狠抖了一下,于是她放心吃一口面包问,“他怎么了?”
“布尔韦尔大人……”昆目光僵直,好似看见了人生最恐怖的一幕,“他……他是拉的最难受的一个不说……还在拉肚子的时候,不知道被什么虫子咬到了……”
此时此刻,布尔韦尔正毫无形象地趴在床上,发出野猪被捅时的惨叫。
他没有穿下裤,因为他整个屁股高高肿起,化脓的肿胀一直蔓延至他最重要的身体部位,撕裂灵魂般的痛苦让布尔韦尔嗓子都哭劈了。
可这还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他的肠道!仍在痉挛喷发!
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恶心的排泄物顺着腿根往下淌。也正因为这些脏污太多太多了,这才导致他的肿胀恶化的如此之快。
霍根带着虚弱的士兵们站在几米远外的地方,捂住口鼻,“到底发什么什么了?!布尔韦尔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布尔韦尔大人没有和我们在一起拉……我们没看见是什么东西咬了他,只知道他在拉的时候听见有东西从身后爬过,然后他的屁股就突然感到剧痛。”
士兵们的脸上毫无血色,他们每个人都经历了痛苦的拉肚子,所以根本没人朝“谋害”的方向去想。
他们先入为主的认为这是厨娘的错,布尔韦尔只是太倒霉了一些。
霍根揉着眉心,“所以你们,包括他自己都没看清那东西是什么?”
“我们当时根本没力气起身……”士兵们面面相觑,诚实道,“布尔韦尔先生更是一不小心摔在了屎、屎堆里……他也没有看清……我们认为是某种有毒的虫子或蛇,被大人的气味吸引了。”
“行行行,麻烦死,我去联络管家大人。”霍根只觉得脑袋要炸了,一天天的怎么净给他找事?
现在尤安才刚走,他根本不可能放人出去给布尔韦尔找医生。
何况他也不觉得平民医生能够治的好布尔韦尔。所以他决定直接求助于公爵大人,的管家。
理由霍根都想好了,就把布尔韦尔的病情描述成传染性的。就算为了那个女巫,管家也不会坐视不理。
布尔韦尔感觉他把这一生的屎都拉完了,甚至连细细的肠子都拉出去了。他没有力气继续嚎叫,只能像粪堆里的蛆虫般趴在床上。可日益渐重的疼痛并没有因此放过他,阵痛却如万虫噬咬,让他癫痫似的每个几秒就重重抽搐一下。
疼到濒死之时,布尔韦尔甚至看见自己的祖奶在天上飘。
那一刻,他真的想把佩剑戳进喉咙。
好在,苍鹰来了。
魔法生物扔下一个布包便嫌弃似的飞走,霍根拆开一看,发现竟然是一个贴着标签的小玻璃瓶。
[治愈药剂,3滴。如果还无法治愈,就送走。]
他立刻随便找了个倒霉鬼把东西给布尔韦尔送去。
据那个倒霉鬼说,布尔韦尔大人收到的时候当场给遥远的管家大人磕了三个头。
“毕竟那可是治愈药剂啊!”倒霉鬼使劲闻着自己的手,“我长这么大,不,别说我了,就算是我父亲,我爷爷,也没有亲手摸过昂贵的治愈药剂啊!布尔韦尔大人,可真受公爵大人的重视!”
副队长无比虔诚的给自己肿胀处抹了两滴,剩下一滴被他珍重地兑水喝掉了。
第二天,他终于能自行下床了,这让布尔韦尔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
只是在他仍旧无比虚弱,在扔掉脏的不行的床单时,压根儿没注意身后一直跟着一道幽灵似的身影。
治愈药剂,魔力药剂?
又是……巫师?
阿斯提亚眼底刮过风暴,抱着手臂的指甲狠狠剜进肉里。
每个月来到他们家,让婶婶怯懦掏干净钱罐的是巫师。
在哥哥12岁时,向他们家宣告征兵令的也是巫师。
强行收走她九死一生在森林里打到的上好幼鹿皮的,仍是巫师。
还有她从未见过的父母,害死他们的,还是巫师。
巫师巫师巫师……
该死的巫师。
直至有粘稠的液体顺着胳膊流下来时,她才悄无声息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阿斯提亚在路过磨坊,恰巧看见昆端着装满麦杂色面包的餐盘朝着某个孤零零的牢房走去,餐盘里还摆了两块鲜嫩可口的奶酪和一小块黑乎乎的肉。
她顿住脚步,认出那是大麦和燕麦混合的面包,口感虽然依旧粗糙,可比黑面包好吃了不少,也贵了不少。
只有哥哥在寄回钱来的时候,婶婶才会买给她吃。
甚至还有肉。
所以那座牢房里着的不是罪民。